第36章
我以為也就這樣了,以後嚴行都在外面租房,我住寝室,我們是疏遠得不能再疏遠的同學關系,之前的一切,正如大夢一場,去似朝雲。
然而又過一周,輔導員在群裏通知,學院開展“生活周”活動,下周二她将和書記一起來查寝,同學們務必全員在寝,注意打掃好衛生。
“要打掃衛生啊。”沈致湘說。
“嗯……”
令我沒想到的是,沈致湘繼續說道:“哎,那正好,上次璐璐才送了我一瓶香薰,她說味道很好的,我們周二晚上就點上!”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一瓶什麽?”
“香薰,就這個,”沈致湘轉身拉開抽屜,拿出一只紙盒,“诶,其實我也是第一次用……反正就是弄上之後屋裏很香。”
那是一只純白色的精致紙盒,沉甸甸的,正面用斜體寫着一行不是英語的字母,也不知是法語還是意大利語。
“呃,行吧……”我暗想南方女孩兒果然精致,連帶着以前一周一雙襪子的沈致湘都精致起來了……
“明天我們好好搞一下衛生,”沈致湘摩拳擦掌,“給輔導員和書記開開眼。”
我:“……”
其實我是暗暗期待的。
因為這意味着,嚴行要回來了——哪怕只是回來睡一晚。
我甚至不知道見了他該說什麽、能說什麽,可只是想一想要見到他了,就覺得心髒砰砰砰地跳,像一只癟氣球被灌了氣,逐漸飽漲起來。
周二下午,我和沈致湘在寝室打掃衛生,雜物都收拾起來,垃圾都丢出去,地掃幹淨了,又仔仔細細拖過兩遍,光可照人。
沈致湘甚至把窗簾拆下來洗了,他也不嫌冷,就着冷水把窗簾搓得亮麗如新,然後奢侈地又用吹風機吹幹,再裝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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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沈致湘掏出手機,“咔擦”拍了一張照,美滋滋發給楊璐。
我:“……你這麽費勁兒收拾,原來就為了拍張照?”
沈致湘拍拍我的肩膀,以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說:“這你不懂了吧?現在女孩兒都喜歡愛幹淨的男的!璐璐那天還和我說呢,她說成都的男的都可精致了,我倆以後要過日子,我也得精致點!”
我:“你們想得好遠……”
沈致湘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早點做打算嘛。”
我和沈致湘去食堂吃了晚飯——楊璐也在收拾寝室,沒空和沈致湘約飯。然後我倆回到寝室,各自坐在桌前。
這時沈致湘才想起來:“我靠,咱們是不是該給嚴行說一聲?他不會不知道吧?”
其實我也在擔心嚴行會不會根本沒看到通知,不然這都七點了,他怎麽還不回來……可我又有些糾結——不,與其說是糾結,不如說是擔心,也許嚴行看見通知了,但他為了不見我,寧願被輔導員發現夜不歸宿……
“給他打個電話吧,”用力握了一下拳頭,我說,“我來打。”
“嗯,好。”
我撥了嚴行的號碼,電話也就響了兩三秒,他便接起來了。
“喂。”嚴行的聲音平淡得幾乎有些冷漠。
“……是我,張一回,”我緊張地說,“你,呃,你看見群裏的通知了嗎?”
嚴行:“嗯。”還是那樣冷淡的語氣。
“那你今晚……得回來住吧?”
嚴行沉默幾秒,說:“一會兒回來。”
“哦……那好。”
嚴行簡短地“嗯”一聲,挂了電話。
我覺得自己貼着手機的那只耳朵像被燒紅的鐵。
37分鐘之後,嚴行推門,走進寝室。
“回來啦!”沈致湘熱情地招呼嚴行,“好久沒見你了!”
嚴行沖他笑笑,表情挺溫和。緊接着他從書包裏掏出一只系得十分緊實的紅色塑料袋,說:“我帶了點宵夜。”
“好啊!”沈致湘興奮道,“等他們檢查完咱就吃!”
嚴行點點頭,把塑料袋放回書包裏,書包立在書桌上。然後他在自己的床上坐下,低着頭玩手機,不再說話了。
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只能做賊一樣打量嚴行,他瘦了嗎?好像沒有吧。他穿了條緊身牛仔褲,勾勒出他修長的小腿。既然穿了這種緊身褲了,那腿上的傷應該已經徹底好了吧……那些密密麻麻的傷痕,會留下傷疤嗎?
嚴行忽然擡頭看向我,我飛速移開目光。
但還是對視了,也許只有零點一秒。
我想我在嚴行看來應該是個虛僞透頂的人吧,既拒絕了他,又忍不住偷偷看他。哎。
“張一回。”嚴行忽然開口。
“啊。”我驚得直接站起來,腦子裏第一個念頭是,嚴行是不是要質問我為什麽看他?
“你的被子,借我一床。”嚴行說。
“……哦,好。”我連忙搬起一床被子,放在嚴行的床上。
是的,他的床上只有床單,現在連暖氣都還沒停,怎麽可能不蓋被子。
嚴行起身,把我的被子仔仔細細鋪開來。我站在他身後看了幾秒,見他沒有再和我說話的意思,只好又回到書桌前坐着。
沈致湘正戴着耳機聽英語聽力,還好他戴着耳機。
沒過一會兒,輔導員和書記就來了,一進門,書記便笑了:“現在的男生都很講究啊!”
沈致湘表情很得意:“嘿嘿,一般一般。”
書記搖頭:“我們那會兒可沒那麽好,哎,那會兒是十個人的大通鋪,再收拾也收拾不幹淨!還是現在的條件好哪。”
我心說,您那會兒畢竟起碼是二十年前了……
送走輔導員和書記,嚴行把宵夜從書包裏取出來。
他帶回來一只鹵鴨,一大盒蛋撻。
沈致湘:“靠,大晚上的,好罪惡啊……”說着拎起鹵鴨和蛋撻,“我去用微波爐熱一熱啊。”
沈致湘樂呵呵地出門了,我和嚴行對視一眼,彼此都沒說話。
半晌,嚴行轉身回到床前,彎腰疊被。
我趕緊說:“不用疊,晚上也要蓋的。”
嚴行動作一頓,然後把被子抱起來,放到我床上:“謝了。”
“……不客氣。”
太難受了。我想我和嚴行的關系怎麽就到了這種程度呢,我們連室友都做不成了。
很快沈致湘就回來了,整間寝室都被鴨子的鹵香味充溢。
沈致湘把鴨子和蛋撻放在椅子上,椅子推到寝室中央,雙眼閃光:“嚴行,你就是天使。”
嚴行笑笑:“快吃吧。”
我攥着一次性筷子,心想嚴行是在折磨我嗎——他對我那麽冷淡,我又怎麽能心無芥蒂、熱熱鬧鬧地吃他帶回來的東西呢。
沈致湘已經夾起一塊鴨腿肉,咬了一口:“我靠好好吃!”
我看着嚴行淡漠的雙眼,食欲全無。
我拿起枚蛋撻,三兩口吃完了,又夾了塊鴨肉,很快啃完。然後我起身,盡量做出一副輕松的語氣:“我飽了啊,你倆吃。”
“嗯?”沈致湘嘴角都是蛋撻上的酥皮沫,一臉驚訝:“這還沒開始呢你就飽了?!”
“……晚上吃多了,我去洗澡。”我說。
說完我就轉身走到陽臺上,收拾起衣服來。
我聽見沈致湘在身後嘟囔:“我倆晚飯吃得也不多啊……”
幾分鐘後,陽臺的門被打開。
嚴行走進來,關上門。
隔着玻璃窗戶,我看到沈致湘蹲在椅子前歡快地啃鴨腿。
“張一回。”嚴行低聲喚我,他背對着窗戶,整張臉都有些晦暗。
陽臺小小的,他離我好近。
“……”我不知該說什麽。
嚴行看着我,輕輕地嘆了口氣。
“再吃點,”他語氣無奈,“就是給你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