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新學期開學,課多,事情也多。
專業課比上學期增加了三門,再加上毛概之類的公共課,我一周有18節課。人一忙起來,時間就過得快了。
當我意識到嚴行從我的生活裏消失了的時候,已經開學半個月了。
那是一個傍晚,我下課吃完晚飯,回到寝室。
這個時間我一般是在自習室的,但那天圖書館的自習室沒有開門,門口貼了告示,說要進行清潔和整理工作,請各位同學諒解。
我只好回到寝室,站在門口透過門上的懸窗可以看見,寝室裏是黑的。也對,沈致湘和楊璐談戀愛談得熱火朝天,晚上經常一起自習,或者出去玩。
我開門,開燈,對着空蕩蕩的寝室,忽然感到一陣陌生。
是的,雖然寝室并不大,但好歹是個四人間,現在只剩下兩個人,就寬松得多了。沈致湘鞋櫃放不下的籃球鞋,不必再擠到桌下,而是放到了嚴行的鞋櫃裏;嚴行的床鋪上只有一層褥子和一條床單,看上去光禿禿的,無限空曠。
奇怪,那只是一張單人床,我怎麽會覺得空曠呢?
我開始不受控制地推想,再往前,這個時間,我在幹什麽?
哦,想起來了,可能是吃了晚飯,和嚴行在田徑場上散步;也可能是和嚴行一起在自習室自習;又或者是馬上要去兼職,嚴行硬是在我書包裏塞一塊士力架,說超市買一送一的。他傻乎乎的,每次都說,超市買一送一。什麽超市會把這種活動連着做幾個月啊……
我躺在床上,覺得手軟腳軟力氣全無,和嚴行之間的記憶像盛夏暴雨傾瀉而來,我整個人不過是地上一塊石頭,躲不開。
嚴行現在在哪。
越是回想和他在一起時的那些事情,我心裏就越是感到煎熬,嚴行現在在哪,他租的房子在哪,他在學校嗎還是已經回了他租的房子,那地方離學校遠嗎——離我遠嗎。
寒假跟我回家的時候還乖乖跟在我身後,現在竟然已經半個月不見面了。嚴行這人手起刀落,真是幹脆。
第二天,中級微觀經濟學。上課前我走到講臺上,對老師說:“老師,我可以看一下點名冊嗎?我……看看到底選沒選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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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選課系統裏就能看,點擊“課程表查詢”那一項,自己選了什麽課便能看得清清楚楚。然而教這門課的老師是位頭發已半白的老教授,對教務系統并不了解,聽了我的話,便欣然把點名冊給我:“哎,那你快看看,可別上了一個學期的課,結果走錯課堂了。”
我就是猜準他這一點,所以才卑劣地撒了個謊。我接過點名冊,說:“謝謝老師。”
這門課是在能容納200人的大教室,烏泱泱一片人頭,我看不到嚴行。
但還好,我在點名冊上看見了他的名字。嚴行,看見這兩個字的時候我有種心髒又落回胸腔的感覺。
兩天後,又是中級微觀經濟學,我到得很早,在門口坐下。
天氣還冷,沒人願意坐門口——門一開一關,留不住暖氣。
二十分鐘之後,我看到了嚴行。之所以是“看到”不是“見到”,是因為只是我看他,而他沒有看我。
嚴行穿着件黑色大衣,步履匆匆,以至于我只看清了他的黑色大衣。
他還在學校,還和我一起上課,我終于趴在桌子上,緊繃的心松弛下來。其實理智地想想,他怎麽會不在學校、不和我一起上課呢?不就是在外面租房子麽,在外面租房子的學生多得是。我問自己,至于這麽緊張嗎。
嚴行,嚴行,可他這人簡直就像一陣露水,看見的時候是清清楚楚地看見,看不見的時候,就忍不住惶惶然——他去哪了,他還在這裏嗎。
患得患失,庸人自擾。
我開始越來越頻繁地看到嚴行,在教室裏,在去食堂的路上,在下樓梯的時候……我在心裏暗罵自己,張一回你就是賤得慌,可我又忍不住在人群中隐秘地尋找他。
有一次我下樓,他上樓,正是剛下課的時候,我們倆直直對上,周圍人太多,沒有別的路可回避。
嚴行脖子上圍着一條圍巾,我認得,是他跟我回家那天上午圍過的。
目光相接的那一秒,我忍不住想給他打個招呼,我想哪怕嚴行只是沖我說一聲“是你啊”也可以。
然而嚴行只是掃我一眼,不待我說話,就側身,快步上樓。
他那麽清瘦。我扭頭,只看見他的背影閃入人群。
晚上回寝室,我問沈致湘:“你知道嚴行在哪兒租的房子嗎?”
沈致湘想也不想地說:“不知道啊,你都不知道我咋可能知道。”
我沉默。
晚上睡覺我做了個夢,夢見嚴行又跟我回家了,是夏天。他穿着短短的牛仔褲,一件明黃色T恤。他在我家吃了很多紅燒肉,吃得肚子都微微鼓起來了。然後他躺在我的床上,眯着眼睛曬太陽。
我對嚴行說,你不是不理我麽,吃肉倒是吃得挺痛快。
嚴行笑眯眯地,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臉,說,沒有不理你呀。
他的手心很溫暖,摩擦着我的臉頰,像我小時候一到冬天,就喜歡把老媽剛煮好的雞蛋貼在臉上。
然後我就醒了,清晨六點十七分,天亮了,窗外有麻雀的叫聲,嚴行不在。
中午回寝室睡午覺時,沈致湘正在床上翹着二郎腿和楊璐打電話,他溫柔地安慰着楊璐:“哎,璐璐,不怕啊,就是個噩夢,哪來那麽多蟲子啊,都是假的。”
“我們北方沒有會飛的蟑螂,真的,我用人品保證……北京肯定也沒有啊,北京離東北也沒多遠吧,真的你相信我……”
沈致湘挂掉電話,一臉迷茫地對我說:“靠,楊璐說她做噩夢,夢見學校要體測了,體測的內容是每個人騎在一只會飛的蟑螂上,要求在四分鐘之內駕駛蟑螂飛完800米……他們南方人口味這麽重的?”
我忍不住笑出來:“南方的蟑螂真的會飛?”
“她說會,”沈致湘搖頭感嘆,“那也太刺激了吧,不過也是,做夢都夢見了,肯定特刺激……”
“哦,對了,”沈致湘看向我,“你昨晚做噩夢啦?”
“……啊?”我的心猛跳一下,“沒吧……沒印象啊。”
“你昨晚好像哭了幾聲,”沈致湘聳聳肩,“璐璐一說做夢我才想起來,昨晚我都給你吓醒了。”
“是麽……”我轉過身,背對着沈致湘,“沒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