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六】手心
林濮盯着他看了一會。
口罩之後的舒蒙, 唯獨可以看見雙眼, 但好像可以從他的指尖傳遞痛苦和掙紮。
“你是你,他是他。”林濮說。
“林濮……”舒蒙閉上眼, 手輕輕顫抖。
“別怕。”林濮說, “你睜開眼看着我。”
舒蒙睫毛抖動了一下,睜開了眼。
“不要管他是誰, 我是真實存在的人。”林濮說, “我會拉着你。”
“……你為什麽要幫我。”舒蒙輕聲問。
“因為我清楚的知道, 沒有人拉着我是什麽感覺。”林濮說, “你比我聰明,你是真正的天才, 我不能感同身受你的經歷, 但從今往後,我能拉着你, 你也要拉着我。”
他們彼此對視着。
隔開口罩, 垂頭和擡頭之間有一個安心又暧昧的距離。
舒蒙閉眼, 手重新按到他的手背上, 握住他, 用林濮的手心輕輕蹭着他的臉頰。口罩外側布粗糙的邊緣,把林濮的手心蹭得有點癢意。
舒蒙好像要從這個動作上汲取什麽力量一樣, 慢慢拽着他的手來到自己的唇邊。
林濮總覺得他要隔着口罩親吻自己的手心了, 他沒有阻止這個動作,甚至有點點期待。
然而此刻。
忽然有一陣急促大力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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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濮和舒蒙抖吓了一跳,舒蒙拽着他的手把他拉到桌子邊, 一把把他的頭摁了下去,讓他躲在桌下,對他做了個“噓”的動作。
“舒老師??”外面的人喊道。
“我在。”舒蒙抓了把頭發,走到了門口開了門。把白板一踹,下面的滾輪轉了個圈,變成了背面。
外面是保安。
“我看你辦公室燈亮着人不在。”保安道,“我想你去哪裏了。”
“我在這裏睡着了啊……抱歉抱歉。”舒蒙雙手合十道,“哎你看都快下課了。”
“嘿,真是。”保安說,“沒別的事兒,就我們在保安室煮雞蛋烙餅呢,給你帶了倆。”
果然聞見了空氣中的食物香氣。
林濮蹲在桌子下面,一臉黑人問號。
“謝謝謝謝。”舒蒙說,“好香啊。”
“這不辦公室老師太多,怕沒得分,吃完趕緊下班啦。”保安說,“自己鎖門啊,不管你了。”
“嗯。”舒蒙說,“拜拜。”
門被關上了。
林濮動了動眼睛,看見面前舒蒙的腳,他蹲下來,對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塑料袋。
“……”林濮雖然肚子不餓,但聞見那股蛋的焦香,一下還有點饞。
但轉念一想,自己一米開外的地方就有幾節段和碎肉屍塊,胃口馬上就沒了。
“不吃啊?”舒蒙也不找椅子,之間坐到了他旁邊,在桌子底下縮着脖子,“那我吃。”
“保安和你關系真不錯。”林濮随口道。
舒蒙已然完全褪去了剛才的 沉郁情緒,讓林濮微微松了口氣。他還是喜歡舒蒙現在的樣子,看起來随性自由。
舒蒙把手套脫了去洗了個手,又戴了個一次性手套,盤腿坐在他旁邊開始吃烙餅。
林濮擡手想掰一點,舒蒙把他手背打掉,給他揪了一塊:“髒。”
“我沒碰過別的……”林濮看着那塊遞到自己面前的餅,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叼住了。
舒蒙伸回手,無意識地舔舔拇指,又自己掰了一塊吃。
接着林濮又被投喂了一塊。
吃完最後一口,舒蒙還跟他展示自己的手:“你看,這不就只髒一個爪子。”
“……”林濮嘆了口氣,“嗯,行,你真聰明。”
洗完手,舒蒙道:“明天你去看守所嗎?和嫌疑人見面。”
“嗯。”林濮點點頭。
“那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舒蒙說,“今晚我把報告趕出來,明天還要順道把那些還回去。”
舒蒙對着冰櫃奴了奴嘴。
“……”林濮頓了頓。
“無名氏小姐姐啊。”舒蒙感嘆道,“你到底是誰。”
……
從豐谷這起碎屍案開始,整個周邊都開始恐慌起來。
跨市的案件,連上白津的,一共已經有六個人,不是個小數字。
為了穩定民心,最重要的還是盡快捉拿歸案。
但如果真如舒蒙所說,這個人是個崇尚變态美學的高智商罪犯,用無解的合成毒素來殺人,聽起來玄乎,但真的是非常不好對付的人。
難。
感覺還未從上一個案件完全脫出,畢竟還沒有一個結果,就直接跌入到了這個案件之中。
林濮起了個大早,和舒蒙匆匆吃了個早餐,就上了舒蒙的車。
他昨晚做了一晚上的惡夢,也不知道做了點什麽東西,就記得自己一會驚醒,一會又驚醒,渾渾噩噩過了一晚上,早上完全起不來。
林濮靠在舒蒙的車上系好安全帶:“我睡會……”
“你沒睡好麽?”舒蒙問。
“嗯。”林濮應了一聲,頭靠向另一側。
舒蒙不再打擾他,打開音響開始放音樂。
熟悉的英文女聲中,困意襲來,林濮才慢慢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舒蒙來拍他。
“!!……”林濮一下驚醒。
“電話。”舒蒙說。
“……哦。”林濮坐起來,看見是王茹打來的電話,接了起來。
“林律!”王茹說,“不好意思!你今天是不是要去看守所?我想你不來公司了趕緊告訴你一聲。”
“怎麽了。”林濮問。
“海灘案一審判決下來了,判了無期。”王茹說,“民事部分他們沒有異議,保險這邊也準備走程序了,陸雯女士要求的賠償一分不少。”
林濮坐直了身體,把手機舉起來摁了免提給舒蒙聽:“……下來了?”
“嗯,估計被告那邊還要上 訴。”王茹說,“我已經和陸女士說了,陸女士覺得她已經滿意了。說之後會當面謝謝你。”
“好。”林濮輕輕嘆了口氣,“我會和她聯系。”
“她說其他的事就随便吧,她已經不想在這件事上耽誤太多時間了。”
這不是他覺得的最好的結果。
但陸雯不說什麽,他也就尊重她的選擇。
“何總說晚上請大家唱歌慶祝勝利。”王茹笑起來,“不過我猜你不想去,也只是傳達一下思想。”
“……我也沒說不去?”林濮說。
舒蒙看了林濮一眼,對他挑挑眉毛:“你居然想去?”
“欸?”王茹道,“舒法醫也在嗎?一起來吧,這次事情幫了好多忙呢,和林律師一起來玩吧。”
“……”舒蒙道,“行啊,他不去我都去。”
“喂。”林濮看了他一眼。
“那就這麽說定啦。”王茹說。
挂了電話,林濮給陸雯打了個電話,舒蒙正好把車往市局那片狹小的停車場裏停入。
“陸女士。”林濮道,“我是林濮。”
“林律師,已經有人通知過我了。”陸雯聲音還是淡淡的,“謝謝林律師,我已經不想再追究了,就這樣已經很好了。”
“好。”林濮說,“其他呢,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有一件事。”陸雯說,“後天,我想把勞德的骨灰落葬,你能來一趟嗎?我沒有什麽朋友,正好也請你吃頓飯。”
“後天上午……”林濮頓了頓,“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空,因為在辦別的案子。”
“我希望您能來一趟。”陸雯說,“我想你和我這兩個唯一為他拼命過一下的人,一起見他最後一面。”
林濮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總覺得說得過重了,卻只好道:“好,我會安排時間。”
他下了車,舒蒙早就在車下等他了。
“陸雯怎麽說?”舒蒙問。
“說後天勞德下葬,希望我也出席。”林濮說。
“你?”舒蒙看看他,“為什麽?你只是個律師?”
“我也不知道,她和我說‘想和你這兩個唯為他拼命過一下的人一起見他最後一面’。”林濮說,“可能是真的覺得沒有人會參加他的葬禮吧,明明生前那麽多粉絲。”
舒蒙低聲道:“你不覺得她對于錢的執着确實讓人很難理解麽?她又不像是對錢異常看中的人,她執着什麽呢?”
“……執着什麽都與我無關。”林濮說着進了市局,想到什麽,“晚上你真去和他們唱歌?”
“是‘我們’。”舒蒙說。
“……你真的是我認識最自來熟的人。”林濮無語道,“我的工作夥伴團建和你有什麽關系?”
“治療你社恐,你不感謝我還說我?”舒蒙忽然怼了他一下肩膀,“喂……”
“幹嘛?”林濮不耐道。
他擡眼, 看見了一臉扭曲的許逍。
“我剛還在想,林律師不會他媽是你吧。”許逍說,“還真是!卧槽,你們倆連體嬰兒啊?”
“許隊。”林濮扯扯嘴角,“又見面了。”
“真是的,我怎麽經手什麽案子都有你。”許逍說。
“我以為會是魏隊……”林濮低聲說。
“畢竟涉及三市,魏秋歲要去往另外兩市調查。”許逍說,“你這意思,你還對我不滿意呗?”
舒蒙在旁邊道:“老魏厲害啊,連環殺人又連環殺人,他這倆月見被害人估計要見出心理陰影了。”
“你又在這裏幹什麽!”許逍說,“看見你就煩,你出現在市局就有大案要案!”
“那我争取少來兩次……”舒蒙道,“我先去法醫科了,一會見兩位。”
林濮和許逍進了辦公室,裏面一股嗆鼻的煙味兒,林濮咳嗽了兩聲扇了扇:“這味道……”
“沒辦法啊,這案子煩啊。”許逍把桌上的東西撥開,又叼了一根在嘴上,“老子都兩天沒回家沒洗澡了,您忍忍林律。”
“……”林濮在旁邊的沙發坐下來。
“法醫報告,早上給的。”許逍說,“看看吧。”
林濮翻開兩眼看,報告上只寫了中毒,疑似鵝///膏毒素,具體未查明。其他的和舒蒙講的幾乎無異,林濮道:“警方為什麽認定王志博是犯罪嫌疑人,理由呢?因為那些工具?”
“指紋、血跡、不在場證明、還有他支支吾吾的樣子。”許逍說,“他有家庭暴力的歷史,還被刑拘過,喝醉酒後的行為當然可能上升到暴力謀殺的層次。”
林濮舉起白紙,用力戳了戳:“這種肢解的切口和手法,你告訴我是個喝醉酒的外行幹的?舒蒙喝醉了我估計他都沒這個手法,單靠這些定罪,太草率了。”
許逍道:“但是他的時間确實沒有什麽可證明的,問他也只說在睡覺,這誰都可以這麽說。他現在擁有充分動機,且無法證明時間,他是嫌疑最大的人……我不是說他是兇手,當然不排除兇手嫁禍,如果真的有這麽個人,目的又是什麽呢?”
許逍把張芳萍的照片拿出來:“前妻張芳萍上周才和他見過面,張芳萍想來和王志博商量增加撫養費,被王志博拒絕了。張芳萍還說了自己即将組成新的家庭,對方是工作穩定的公務員,不和他一樣,總之拿不到錢,說了不少刺激他的話。這些也在張芳萍現在的男朋友的口供裏體現,當時他還去接了張芳萍,張芳萍和他說了一路和王志博見面的事,說他‘還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我們吵了一架’之類的話。”
“所以一周前,王志博和張芳萍見過面……”林濮想到了舒蒙劃的那個大箭頭。
“見過。”許逍說,“法醫報告上說,這種毒可能存在一周左右的潛伏期,這不又對上了?”
“我想和他單獨談談。”林濮捏了捏眉心,“一定有什麽我們錯過的事情,沒那麽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我居然更了,下一話,還是下下話,關系也該有點別的進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