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新線索
到了地方,林濮才發現源聲大廈是個魚龍混雜的商民兩用住房,而非一般的住宅。
連去往16層,都有六部電梯,但要坐到十層換梯。
裏面是個中空式建築,等到了十層才發現電梯壞了一部,另一部只有貨梯可用。但兜兜轉轉,又耽誤好些時間。
林濮有些煩躁。
他在這樓裏看見了不少各式按摩店理發店,桌游店和美甲店,當然還有正兒八經的公司。但這麽一圈走下來,四處都看了個遍。
迎面走來個女人,林濮叫住了他。
“阿姨。”林濮道,“我想問問十六樓怎麽去?”
“走上去吧。”女人道,“客梯壞了。”
“那怎……”
林濮還想問,女人已經匆匆又走了。
舒蒙站在他身後東張西望道:“這樓真玄幻……這麽大主辦公司,居然跟着色///情按摩店在一起。”
林濮走了兩層樓梯,停下來喘了口氣:“……怎麽,想進去試試?”
“免了。”舒蒙擺擺手,順手抓了一把他的胳膊,把他提上來,“爬兩層就累了?”
“有點。”林濮說。
“缺乏鍛煉啊你。”舒蒙說,“要不學長背你?”
“……”林濮推開他肩膀,又上了兩節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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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蒙慢悠悠跟着他走,邊走邊道:“我發現你這人犟得很。”
林濮沒理他,邊喘氣邊努力爬上了最後一層。
他站在刷着“十六”的水泥牆紅字前,轉身看着舒蒙,額發都被微微汗濕,咬着牙一字一頓道:“……這家主辦……我一定要把他們弄死……”
“你冷靜點。”舒蒙忍不住邊笑邊道。
十六層有好幾家公司,還有一個洗浴中心,林濮終于在茫茫牌子中看見了這家叫“事達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牌子。
“您好。”林濮進入門後道,“你們負責人在嗎?”
“您找?”前臺看着他。
“我是陸雯女士聘請的代理律師。”林濮把自己的名片拿出來,“就貴司主辦的‘白津海灘音樂節’中,樂隊成員死亡一事,我們想來了解一下情況。”
前臺吓一跳,站起來道:“我們負責人不在,不在……”
“是嗎?”林濮道,“那我在這裏等他吧。”
“他出差……”前臺說。
“其他負責人也可以。”林濮轉身張望,從前臺就能一路望到底。
整個辦公室就坐了五個人,堆積如山的資料,看起來根本也不像正規公司。
裏面的一個人似乎聽見了外面的動靜,站起來道:“這是找誰?”
“徐,徐總……”前臺喊了一聲,好像又覺得不對,趕忙息聲改口,“那什麽……他那個……律師……”
“……”那位徐總愣了一下。
“徐總。”舒蒙在後面開口, 溫和地笑道,“你看把小姑娘吓得,說你在還是不在好呢?”
“我是受害者家屬的代理律師。”林濮道,“我們可以坐下來談談嗎?”
“來吧。”徐總只好道。
屋子裏沒有空餘的位置,他們三人坐在了一個隔開餐廳的餐桌前面。
徐昌讓前臺倒了兩杯熱水。林濮沒有喝,直接道:“徐昌先生,關于貴司主辦的‘白津海灘音樂節’,演出期間勞德死亡一事,我們想來了解一些具體的情況。”
“了解什麽!”徐昌拿了一包煙出來,從裏面抽了一根甩到他們兩人面前,“抽嗎?”
林濮擺手:“不必。”
“那我抽了。”徐昌說。
他不顧面前兩個人,在狹小的餐廳內吞雲吐霧起來。
林濮喝口水,開口道:“我們想知道,在那日事故發生之前,貴司……”
“你們是警察嗎?”徐昌說。
“……”林濮看着他,“不是。”
“警察都不管這事兒。”徐昌看着他,對着他吐了口煙,“你管個屁?”
嗆鼻的氣味和騰起的煙霧,林濮看見了煙霧之後的人笑了笑。
他喉頭發癢,強行忍住咳嗽的感覺道:“我首先告訴你,警方正在探查案件事實,無論是意外還是他殺,最後認定責任人時貴司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如果積極配合,或許還有周旋餘地。”
“你就說要多少錢吧?”徐昌粗暴地打斷他。
他手焦躁地敲了敲桌面,不停地吸着煙。
林濮看着他:“死亡賠償金,精神損害賠償金總計後的數字,都在這裏。”
他給了徐昌一份詳情單。
徐昌抓起來看了一眼,氣道:“這算什麽?!他從臺上跳下去,他失足摔死了!我們也是受害者好嗎??每年我們都要辦音樂節,今年這麽晦氣死了個人,我還沒找他們經紀公司,他本人要損失,現在反過來找我了?!”
林濮道:“您當然可以拒絕。”
“我拒絕!”徐昌想都不想道。
“那麽之後我會向法院遞交正式的訴狀。”林濮說。
“你他媽扪心自問這金額沒問題嗎?”徐昌氣急敗壞喊道,“真是操了個蛋的!關我們什麽事啊!我告訴你,我們安檢很嚴格,很、嚴、格!包括事發之後!我們配合警方封鎖後臺,對所有地方都搜查檢查,沒有發現任何的可疑!”
舒蒙手撐着頭,聽聞的時候緩緩掀起眼皮,他幾乎立刻發現了他這句話裏的不對勁。
他轉眼看了林濮一眼,發現林濮也正轉過臉和他對視。
他們顯然想到了一起。
“……你們律師被當事人聘請,了解情況當然無可厚非!但不能信口開河吧,要這麽多……”徐昌還在喋喋不休,他把煙摁滅,吐出最後一口,“我……”
“徐總,先等等。”林濮打斷他。 “怎麽了!”徐昌不耐道。
“我們……并沒有說過死者的死亡原因,更未提及安檢嚴格與否吧。”林濮看着他。
徐昌頓了頓,額上肉眼可見起了一層薄汗:“……這不是你們……你們問我的嗎?”
“你知道什麽?”舒蒙肘部撐起,前傾身體靠近他,“你知道這不是失足意外,是有人蓄意為之,你看見了什麽,又知道什麽?”
“我不……”
“徐先生!”舒蒙站起來,雙手撐住桌子。
他的陰影壓制着面前的徐昌,目光在金絲鏡片後,冰冷地注視着他:“如果現在坐在你面前的是警察,你就徹底沒有回旋餘地了。”
徐昌吞了口口水,沉默了一下。
林濮雙手放到桌面上,盯着他道:“徐先生,賠償金當然還可以談,但目前看來并非賠償金的事,您還隐瞞了事實吧?如果您把隐瞞事實的這部分說出來,很可能事情會有轉機,但如果您隐瞞不報,後果……”
“夠了夠了。”徐昌搖頭道。
“那麽,告訴我們。”林濮把錄音筆放到了桌上。
他點了根煙,又狠狠吸了口,說道:“……我不是隐瞞不報!就是……行了我說,是這樣的,今年的主辦單位是我們,因為我們歷來人手不夠,不能照顧到方方面面,難免會有遺漏。不知道你們知道不知道……後臺的地方,有些歌手的歌迷會會給我們送一些吃的喝的,用于慰問歌手和工作人員?”
“嗯。”林濮點點頭。
徐昌說:“勞德先生他們的樂隊,當時他的歌迷送來了咖啡和蛋糕,我們一般确保安全之前是不會讓他們演出前吃喝這些東西,萬一出了些什麽事情,我們自己也說不清,所以統一放在一個房間保管。”
“但是我們就這麽點人,你也看見了,我們辦公室才坐了五個人 。所以我們會請很多兼職人員來幫忙,于是當時勞先生的樂隊成員,把屬于他們的咖啡給拿走了,兼職人員可能覺得無所謂,所以也沒有人和我們彙報說明。”
林濮擡起頭:“是誰拿走的?”
“是兼職員工事後和我說的,所以具體我也不知道誰拿走的。”徐昌說,“是他們樂隊的工作人員,還是樂隊自己的人,我都不知道。”
“有攝像頭拍到嗎?”林濮問。
“沒有……”徐昌說,“臨時後臺不會有這種東西,否則我早就提供給警方了。”
“找到這個臨時工,之後他需要做人證指認。”林濮說,“繼續。”
“然後就出事了啊!”徐昌雙手抱住頭,“重要的是,事後我才知道這個咖啡的事。但是當時也只有那杯咖啡不見了,我就沒有上報,畢竟警察到來之後,後臺也被封鎖,也沒有查出什麽異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說是不是?”
舒蒙一屁股 坐了下來,抱起手臂道:“所以,他們拿走了一杯咖啡。”
“是。”徐昌點了點頭,“我就知道這些了,真的。”
林濮關了錄音筆,把他放入自己口袋:“我很明确告訴你,你必須現在去向警方提供這部分線索證據,如果你繼續隐瞞,之後不光逃脫不了,還可能被以幫助銷毀證據罪被起訴。”
“……”徐昌肩膀塌下來,“這麽嚴重?”
林濮不想回答他的話。
他滿腦子都是“這種憨批怎麽會是公司老板”,和“普法道路任重道遠。”
“但、但是!”徐昌喊道,“這不能證明什麽吧!我只要告訴警察,我就不用賠錢了是不是?!”
林濮歪了歪頭,他淺灰色的眼眸盯着徐昌:“在事件定性之前,你無論如何都排除不了自己在事件裏面的關系……但提供重要線索,對自己和公司肯定有好處。好了徐先生,我們該走了。”
舒蒙和林濮站起來,雙雙看着徐昌。
林濮:“聯系警察,或是等警察聯系你。”
徐昌:“……”
“回見。”林濮說。
兩人出了公司,又回到了原來的樓道中,上來的時候爬得很急,林濮都沒有發現,這樓道的牆上還被粉刷了不少紅紅綠綠的塗鴉和文字,狗皮膏藥似的小廣告,甚至還有相當詭異的東西,寵物醫院和牙醫診所的廣告并排,細看連電話都相同,菩薩畫像旁邊就是色//情會所的女郎招貼畫,魔幻又諷刺。
“走樓梯?”舒蒙說。
“走吧。”林濮答道。
兩人的腳步聲,在狹小的通道中幾乎同步。
舒蒙拿起電話,說了句:“我回個電話。”
林濮邊下樓梯,邊若有所思。
“嗯……嗯好,一會我去海灘。”舒蒙對着電話說,“嗯,拜。”
舒蒙挂了電話,快步走到林濮旁邊:“市局來電話,分析結果出來了。”
“怎麽樣?”林濮道。
“去海灘吧。”舒蒙說,“基本和我們猜的,八九不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