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如果這一世,他和陳卿念在他哥之前成親,就不會有以後的種種了。
溫玺塵心裏盤算着,直直地跪在地上,溫父好一會兒也沒反應過來。
“當真。”
“玺塵,起來。”溫父臉上俨然帶了幾分嚴肅,少有的嚴肅。“一介女流之輩,值得你跪下?”
男兒膝下有黃金,他這小兒子他向來沒管過,長久以來,見着溫玺塵正直善良,便以為如此便可,可當溫玺塵為了娶一個小丫頭向他雙膝下跪的時候,溫父的心一涼。
溫玺塵起身,正單手撐着膝蓋起身,聽見他爹喝令一聲:“成何體統!”
“為了一個女子,卑躬屈膝?”
話落良久,再無下言。
溫玺塵本已半跪而起,又慢慢落下雙膝,低頭不言。
本以為他爹要有長篇大論要講,溫玺塵正疑惑他爹怎麽說着說着沒話了,擡頭見他爹目光凝在他身後。
一只黑色的大鳥從床帳後緩緩走出來,沒出聲。像是察覺了屋內的兩人錯亂的氣息般,又退到床後。
當初把這鳥買回來,溫玺塵忘記和他爹說一聲了。
或說,根本沒打算說。
“你,”溫父嘆了口氣,繞倒書案前,走到溫玺塵面前:“為了那個小丫頭,跟爹扯謊?還差點誤了人家陳家大小姐的清白?”
“荒唐不荒唐,玺塵,你荒唐不荒唐!”就差指着鼻子罵了。
“不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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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定的話語張口就來。
“你!”溫父抖着手指向溫玺塵:“你再說一遍?”他以為那句“不荒唐”不過是溫玺塵一時沖動的話語,再問一次想給他個臺階下,卻不料又是一句——
“不荒唐。”
三個字,擲地有聲。
“荒唐至極!”
溫父盛怒,拂袖而去。
風把一邊的打開的門重重地拍到門框上,像朝着溫玺塵伸了一只手。
涼意襲來,溫玺塵看了看站在門邊躍躍欲試想要邁出門檻的大鳥。
荒唐?
說起荒唐,還有什麽事比他重獲新生更荒唐的事嗎?
可當此事就如此真實地發生之時,除了不敢相信,他剩下的情緒莫過于喜悅與感激。
像是和溫玺塵有感應一般,一人一鳥對視了。
“過來。”
地上肥胖的鳥并不聽話,肥胖的身軀看着連飛都飛不起來,步子一步一步邁得憨态可掬,撲撲翅膀,啄啄羽毛。
溫父急沖沖走了幾步,又覺着自己語氣太急了,也不知道這小子會不會傷了心,轉身過去走到門邊,悄悄用門掩着面,看見溫玺塵起身了,溫父向後閃了閃。
看着這個他剛才還惦記着會不會沒他的準許就一直長跪不起的小兒子,見他出了門,就馬上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衣服,直直地走到門邊,把兩扇門合好了。
......
還真不把他這個當爹的話當回事兒啊。
不過方才那也是氣話,罷了罷了。
溫父把自己安慰好了,走了。
屋內。
大鳥在門合好之前退了幾步,抗議似的把翅膀張開,但和它胖乎乎的身體對比起來,顯得格外可愛。
“小胖子。”溫玺塵臨時起興,給它起了個名字。
小胖子仿佛不滿意自家主子給自己的名字一般,張着鵝黃色的喙嘶了兩聲。
沒有畫眉叫得動聽,也沒有黃鹂鳴得婉轉。
又叫了兩聲,卻有股氣勢,專屬于小胖鳥的氣勢。
或者說,大胖鳥。
溫玺塵蹲下,小胖子大搖大擺地走過來,玺塵伸出食指,用食指手背蹭.蹭小胖子黑黑的頭。
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相處了好幾天了,說起來,今兒還是小胖子第一次跟他主動親近。
這鳥眼睛亮得很,用那掌櫃的話說,有靈性。
不過這鳥溫玺塵越看越眼熟,尤其是那頻轉的雙眼和兩頰黑色羽毛裏有些許異色的羽毛......
光看這些,很像上一世那只玄鳳。
前世的那只玄鳳養在院子裏,那只鳥雖然不瘦,胸脯上的肉鼓鼓的,但一點也不胖。
翅膀大大的,羽翼豐滿,羽毛根根分明,交疊在一起。
它的腳上有個小小的鐐.铐,是帶回來的之前就拴在杆子上的。溫玺塵幾次想把那桎梏拿下來,無論用小錘還是鐵絲,都取不下來。
再大些的家夥,會把它弄傷的。
要不是被禁锢着,定能展翅于藍天。
陳卿念很喜歡那只鳥,他回家的時候常見陳卿念搬個椅子坐在這鳥的旁邊,時不時伸手碰碰它的毛,說說話。
每次回來,溫玺塵都覺得十分對不起陳卿念。
給她的陪伴太少了。
可卻不想,就在那日趕忙逃命,出府之前把它腳上的鐵環輕輕一撥,那鐵環就開了。
這下,叫它走它卻不走了。
沒再來得及多和它相處,溫玺塵便跑到陳卿念的居室,把瘦骨嶙峋的陳卿念抱起來,上馬逃命了。
怎麽可能,溫玺塵笑着搖搖頭。
重生這種事,除了發生在他身上,還能發生在誰身上呢。
“餓了?”
鳥自然不會說話,溫玺塵小心地掩好門,怕這鳥奸計得逞,跑去抓了把谷子回來。
他記得前些日子第一次見着這小胖鳥,是陳卿念帶着上街的那次。
那次店家說陳卿念那鳥喜歡吃未剝殼的谷子,還賣了她兩袋。
自家的谷子自然都是剝好殼的精谷,也不知道小胖子喜不喜歡。
“吱呀——”
溫玺塵慢慢地把門打開,這鳥就守在門邊等他。
這還是頭一次,像知道他去給它拿吃的去了似的。
把這鳥接回家之後的這幾天,這鳥都一直躲在床後不肯出來,之所以知道它還是個活物,是因為擺在床邊的小飯盆兒和水盆兒裏的谷子和水慢慢下去,給它打掃的時候,它也是蜷在一角。
方才他見着盆兒裏沒食了,才出去拿谷子。
溫玺塵把谷子放到盆兒裏,小胖子跟着過去啄起幾粒吃着。
看來小胖子不挑食,溫玺塵目光溫柔,摸了摸小胖子肉乎乎的後背。
可這鳥生怕溫玺塵跟它搶食似的,伸開一邊翅膀擋着自己的谷子,圓溜溜的一雙眼睛瞪着溫玺塵。
溫玺塵後撤幾步,小胖子才開始吃。
臭鳥,倒是機靈得很。
被自己父親責罵的僅一些不快很快便煙消雲散,溫玺塵走到書案前,看他爹在他進來之前寫的字。
在一衆行雲流水的線條之中,他看到了一個陳字。
看來讓他跟他哥娶陳家兩個姑娘是早有打算,不然也不會有當時的去陳家上門拜訪。
原來一切只是他未察覺,溫玺塵臉色沉了幾分,不過想到這倒是陰差陽錯成全了他和陳卿念前世的姻緣,便也值了。
那時同陳卿念初次相見,十五歲少女該有的羞澀、腼腆、怯生,她一概沒有。
目光裏的情感直接而熱烈,縱使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溫玺塵依舊記得。
可這一世,他沒有在她眼裏見到過。
取而代之的,是伶俐和些許刻意表現出來的圓滑。
不知道陳卿念領回家的,是只什麽樣的鳥呢,上次沒見到。
茶足飯飽,陳卿念在院子裏散了會兒步,打算回屋躺在床上小憩一會兒。
“二小姐。”
回頭一看,又是小四。
“怎麽啦小四?”
小四開門見山道:“溫家那二公子呢?”
“他......”飛上房頂不見了。
“他回家去了。”這是實話。
“回家?”
陳卿念點點頭。
“上午溫家大公子來的時候,我可聽見溫家二公子說是二小姐邀他過來用午飯,可午飯之時又未見他,他難不成是背信棄義了?”
背信棄義?常用些詞是好事,可是得用對啊。
“小四你這是跟誰學的說話......”
“你啊。”
“......”
“他對我,哪有什麽情,哪有什麽義呀。”
話說出來,不自覺就帶出些悲意。
那一紙休書......
溫玺塵放到她面前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哪有什麽情,哪有什麽義呀。
“他來了卻兩手空空,不和禮數。既然來了,卻不和夫人大小姐打聲招呼又走,我看要罪加一等。”
陳卿念從未邀他,反倒是人家來了還讓人家跟她躲起來,見不得人似的,誰有罪?
不過......
“你和我娘我姐說了他來了?”
陳卿念突然緊張起來。
“沒,”小四摸摸後腦勺兒,“這不是給夫人大小姐添堵嘛。”
沒說就好。
陳卿念忽然想起那兩封信還躺在她那小書房的匣子裏,自己還沒看呢,也沒抄,她爹晚上就回來了。
她長了個哈欠,裝的。
“小四啊,我有些倦了,你累了也去歇歇。”
“二小姐。”小四又把陳卿念叫住。
“怎麽了?”
又怎麽了?
“二小姐......可喜歡錘子?”
“什麽?”
“錘子,”小四一手握拳,連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上打了幾下,“錘子。”
錘子?莫名其妙。
“我喜歡錘子?”陳卿念思索片刻,想起些回憶:“喜歡啊,”她笑了兩聲,“錘子好,特別好。”還肯定地點點頭。
那是剛到西北的時候,床太硬了,陳卿念每天睡得腰酸背痛。溫玺塵有天給她提了把小木錘回來,每天哪裏痛了就敲一敲,連着敲了幾天就不痛了,還舒服得很,硬板床睡起來都舒舒服服的了。
“那你等我。”
“等你什......”什麽?
她見小四咬着唇紅着臉離開,留下不明所以的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溫玺塵(敲門):來提親。
陳卿念(從門裏):您哪位?^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