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陳卿念把目光放到溫玺塵籠罩她之餘,落到地上的影子上,不禁感嘆,重來一世,這人的變化能如此之大。
此街未改,此陽未變。
想在心底嘆句物是人非,擡起頭卻發覺這人還是這人。
三個人腳步都很慢,陳卿念走得慢,溫玺塵随陳卿念的腳步走,溫樂山随溫玺塵的腳步走。
“高家鋪子”牌匾下的門口有支了個攤子擺着各色點心,店家夫婦兩個人在屋裏做。
鋪子外面沒人,陳卿念沖着裏面喊了句:“掌櫃——桂花糕好了嗎?”
店家正在店裏面做着其他點心,擡頭見着陳卿念走過來,從裏面走出來熟絡地和她打招呼:“陳小姐,您稍等,還有一刻鐘就好了!”
“好。”
“呀,這兩位公子瞅着面生,是......”
“這是才搬過來的溫家兩位公子。”
溫樂山颔首,溫玺塵笑了笑:“慕名而來。”
店家說了句“您稍等”,轉身進到店裏,拿了個紅色的瓷盤出來,上面有一小塊桂花糕,他遞到溫玺塵面前:“那就先請公子嘗嘗吧,今日第一鍋出爐的,口感差些,但味道絕對還是這個。”店家比了個大拇指,溫玺塵卻心虛了一下。
陳卿念看好戲似的,提醒道:“溫二公子?”
溫玺塵只思索片刻,便要擡手,溫樂山卻先他一步接過那盤子:“家弟對未知的食物有些挑剔,見笑了。”說着拿起切得規矩的點心放在自己嘴裏,品嘗過後點了點頭,看向陳卿念:“不錯。”
語罷,把盤子還給店家。
“做出來留三提,我們先去別的地方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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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山從錢袋裏拿出些碎銀兩放在櫃臺上。
“好嘞。”
高家鋪子邊上都是些賣零嘴的店鋪,陳卿念邊走邊買了些,手裏拿着個糖畫,給溫樂山和溫玺塵說着這條街上哪家鋪子的調料最好,哪家鋪子的菜最新鮮,但她說完又意識到,這些都是她之前随她娘和她姐出來采購的時候聽她們說的,可在溫家,這些事兒應該都是交給家仆去做的吧。
可溫樂山和溫玺塵都聽得仔細,還不時接上幾句她的話。三個人在街上逛了逛,估摸着時間差不多,取了點心,往那家花鳥鋪子走,去取谷子。
“陳二小姐喜歡吃這些?”溫玺塵看了眼自己手上提的各色小吃,都是方才陳卿念買的,他主動提過來的。
“不錯。”
“那陳二小姐喜食面還是米?”
“面。”
“陳二小姐......”
“到了。”陳卿念面無表情道。
這一世的溫玺塵話多得不成樣子,甚至讓陳卿念覺得有些聒噪,她快步走到店裏,溫玺塵跟在她身後走了進來。
“掌櫃,我來拿谷子。”
進門一看,掌櫃又在給那鳥梳毛。
“來啦,給您。”
陳卿念接過谷子道了句謝,卻在低頭擡頭之間看到了那被店家放在橫杆上的鳥爪。
鳥爪很粗,緊緊握着橫杆。
橫杆是根粗木頭,架在兩根豎着的木頭上,但木頭顯然向下彎曲。
這鳥肥得很,可越看越覺得眼熟,且這鳥一直看向溫玺塵。
陳卿念想起來了,這是前世那只從鋪子裏飛出來落到溫玺塵肩膀上的鳥,翅膀上的白色斑點和記憶相吻合。
可當時這鳥沒有這麽肥,她記憶之中的鳥飛起來很輕盈,可現在看上去,完全一副飛不動的樣子,唯一的動作,也就是扇一扇那豐滿的羽翼了,甚至因為鳥頸太粗,想給自己翅膀下搔搔癢都夠不到,只能等人給它梳毛。
顯然溫玺塵也一直在看這只鳥,一人一鳥,對視良久。
“掌櫃,這鳥怎麽賣?”溫玺塵突然開口,指了指那鳥。
屋子裏的三個人一驚。
“公子,這鳥可不便宜。”
“您開個價。”
掌櫃用手比了個價錢,溫玺塵低頭沉思片刻,看向溫樂山。
本以為成不了,掌櫃故意擡高了點價格。以為這哥哥還會教訓自己不懂事兒的兄弟一番,卻沒料到——
“今日身上帶的錢可能不夠,我們明日來取,如何?”溫樂山和掌櫃說。
掌櫃愣了片刻:“好嘞,”又重複了一遍:“好嘞。”
“這些錢押在這兒,”溫樂山拿出最後一點銀兩,放到掌櫃手裏,“明我們來之前,請您先不要把鳥賣出去。”
“好好好。”
掌櫃一直跟着三個人走到門口:“三位慢走,慢走。”
“陳二小姐覺得方才那鳥如何?”
“品相極佳。”鳥喙嫩黃,爪子強健有力,羽翅有力。
“好。”
也不知這人好個什麽勁兒,繼而聽他說道:“回吧。”
三個人走到陳家門口的時候,看到家門口的石階上坐着四個正托腮打盹兒的家仆。
“你們怎麽在這兒?”陳卿念問道。
最邊上的小五先聽出自家二小姐的聲音,忙拍了下身邊的人,扯着嗓子喊:“二小姐回來啦!”
“你們......怎麽在這兒?”陳卿念失笑。
“我我我我我們,”被問話的小五磕磕巴巴,旁邊的小四站過來對答如流:“老爺讓我們在這兒等您帶兩位公子回來,曬太陽曬蔫兒了有點迷糊。”說完還揉了揉眼睛。
“沒瞧見二位公子還在門外邊?”
可是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一個人去開門。
陳卿念眉梢染上不悅:“還不快些?”
“小姐......”小四支支吾吾道。
“念念?”陳卿思推門而出,身上披着披風,“回來這麽早。”
“大小姐。”四個人馬上退到一旁。
陳卿思走出大門,端莊溫婉,若不是那歪七扭八的披風領結,她姣好面容上的那絲慌亂就要轉瞬而逝了。
“家裏人不懂事,失禮了,二位公子請進。”
他們進門的時候,正見溫父、陳父和陳母走出來。
陳卿念心裏咯噔一聲。
這個場景很熟悉,前世也是如此,他們進門,家裏的兩位長輩正走到門口要送溫伯伯出門。
前世她沒在意,但現在她注意到了。
平日裏她娘每走一步都走得安安穩穩,可現在褶皺的裙擺卻告訴她方才她娘走得很急。
還有姐姐的領結。
陳卿念越想越遠,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太多疑了,還是真的有什麽事情發生,而她爹娘和她姐的樣子,顯然不打算告訴她。
她跟着陳父走到門口的石階前,皺着眉沉思。
“念念。”陳父叫她。
“爹?”
“怎麽愣着?跟溫家兩位公子道個別。”
陳卿念慌亂道:“幾位慢走,再會。”
溫父笑着擺了擺手,對這個剛才就被支出去的晚輩沒留下什麽印象。
溫玺塵站在門口遲遲沒動,看着站在石階上的陳卿念,聽到他哥叫他的名字,說了句:“陳二小姐,我家不遠,随時來玩,再會。”說罷加快腳步跟上父兄。
“念念,念念?”陳父已經轉身走進門了,卻發現陳卿念還站在門前,“今日怎麽老是走神?”
陳卿念本想說一句“無事”,可擡頭卻見她爹愁眉未展,她便追問道:“爹,方才......”
“方才?”
陳卿念直言道:“方才為何支我帶溫家兩位公子出去?”
陳父眉頭一挑,沒料到自家這個向來只知吃喝玩鬧的小女兒竟能明白他的用意。
“小孩子家,不要過問這些。”
“爹,我不小了。”
陳父聞言哈哈大笑,刮了下陳卿念小巧的鼻子:“在爹跟前,你呀,永遠是小孩兒。”
“爹!......”
“好了好了,大人的事兒,小孩兒......”
“爹!”陳卿念走進來把大門一關,叉腰站着,氣鼓鼓的。
陳父見這小丫頭可愛得不成樣子,心裏化得一塌糊塗:“等你到你姐那麽大了,爹什麽都告訴你。”
還是想讓她離那些政事遠些,姑娘家家的,沒必要知道,人心太複雜。
陳卿念還想說些什麽,陳父先發制人:“念念啊,爹今天跟你溫伯伯聊了一天,老胳膊老腿也酸了累了,讓爹去休息休息,好吧?——”陳父說着,伸着懶腰走了。
陳卿念回屋甩上門,雙手環胸坐在床上,又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些可笑的幼稚。
門外敲門聲響起。
“念念?”
“姐?”陳卿思推門而入。
“今天生爹的氣了?”陳卿思坐到窗邊,看着自家妹妹盤腿坐在床上,目光不自覺地無限溫柔。
“姐,我不是生氣,我也是陳家的人,多少也該知道些事情的。”
“念念,”陳卿思語重心長:“你還小,且咱們是晚輩,長輩的事,咱們自然是管不着的。”
更何況溫遠和她爹說的盡是利益相關環環相扣的事,陳卿思也并不好奇,只充當的角色。
可有些事情,她已經在她姐之前經歷了。
迫切地想知道一切的陳卿念,跌跌撞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