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白崖之行
白崖寨是安慶府的郊外的一座斷崖山,因為地勢原因被南北的烏鴉作為巢穴,兩邊的官府都不好插手管轄,長此以往,那裏幾乎成為一片無人之地。陸琛一邊走一邊問,打聽了一路才總算找到白崖寨的真容。既沒有山路,周遭還叢林茂密,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麽,在哪裏找,時不時有幾只烏鴉聒噪地從頭頂上方飛過,這應該是陸琛拆鴉人生涯中最大的一次挑戰了。
他不知道之前的鴉襲到底緣何而起,也不知道這些烏鴉還記不記得自己是那個站在最前面打它們的人,又會不會報複他,防範于未然他用一塊黑布把自己的頭裹了個嚴實,背後背了一個撿柴的竹筐,簡單僞裝了一下這才艱難地上山。
陸節生前最後一次處理鴉患就是在這裏,還有一個‘三足鴉’也讓陸琛念念不忘。如果說這一次的鴉襲是櫻遠之為了私利布的局,那麽上一次又是因為什麽?櫻遠之如此大費周章地要複制多年前的一場鴉襲呢只是為了讓三足鴉再現人世擾亂朝局?那這個三足鴉到底是什麽?回憶起那天晚上的情形,陸琛覺得白崖寨的烏鴉可能天性使然喜歡火,恰好和傳說中的三足鴉的特性不謀而合,這才讓人懷疑三足鴉就在白崖寨。可是自己之前為什麽從未聽說過三足鴉,他隐約察覺自己後來應該調查出什麽,可是腦海裏關于這一部分的記憶已經蕩然無存。
要回憶的事情太多,反而讓陸琛平靜下來,從最近的怪事開始一件件往回追溯,他開始思考自己身體裏的力量到底從何而來。陸琛從小學的是陸家家學,家學說好聽點是太乙門的傳世絕學,說得實在點就只剩一套太乙劍法,再加上他一個小孩子學得就更都是基本功了。後來去了吟嘯樓,即使有天賦,也并不是什麽武學奇人,只能算作一個優等生,否則之前抵禦鴉患時也不會力竭暈倒。但是,自從自己重新拿回太乙劍後,他就明顯地感覺到體內的異樣。
是因為那雙翅膀嗎?那只烏鴉把自己的幻術轉移到了他的身上?不太可能,自己拆了它,不管是不是雙方協議的結果,對方實在不可能那麽大方,而且一只烏鴉能有多大本事。那麽是太乙劍嗎?可是自己練了這麽多年也不見功力顯著,沒有道理一日之間突飛猛進啊。那麽就是那個地方?
如果說之前自己不懂如何掌握,讓那股力量在自己體內橫沖直撞,那麽開始漸漸學會控制運用的他現在就是如虎添翼。每一天都感覺到自己愈加充沛的精力和醇厚的法力,仿佛有一個源源不斷的湧泉在自己的身體裏,再加上與太乙劍的相互配合磨煉,在短短幾日內他的功力已經上了不止一個層次。昨晚他所施幻術讓他成功逃離,甚至連櫻遠之都沒有察覺,這樣直觀的效果确實震撼了他。
是的,仲天身為一等侍衛,櫻遠之自己又常年身處吟嘯樓,竟然都沒有察覺昨夜陸琛偷偷潛入了櫻遠之的寝殿!他不敢篤定自己的能力,起先還刻意避人耳目,後來意識到自己完全融入夜色之中後,突然靈光一閃——如果自己的東西不在書房,櫻遠之又不會放心放在別處報管,那麽他會不會藏在自己住的地方呢?
實際上櫻遠之待在書房辦公的時間遠遠大于休息的時間,而人都傾向于把重要的東西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保管,也正是這一印象讓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書房找東西,反而忽略了另外一個地方。陸琛本來想着一走了之不要節外生枝,但是昨晚大概受了刺激,竟然突發奇想地冒險了一回。
他這一冒險還真的收獲不小,他果然找到了一個木盒。木盒中的鐵鏈和花紋都如同葉紀描述的那樣,但是那本書,确确實實是陸節的增廣賢文。自己進入吟嘯樓後曾經回到陸宅找過,當時并沒有找到這本書,沒有想到兜兜轉轉竟然回到了他的手上。這本書是自己路上找到的還是在慈濟堂找到的或者說是那只烏鴉帶給他的。這些都有可能,不過更令他驚訝的是,他真的能看見那本書的內容。
傳說中的太乙真人書在一個普普通通的盒子裏,靜靜地等待着他的傳人将他翻開,就和過去的一百多年一模一樣,原本空無一物的紙上圖畫傾瀉而上,記載了那段被人遺忘的故事。太乙門的最後一位掌門人,抱着必死的決心,破釜沉舟地将太乙門的信念借着這本書傳了出去。太乙門破了,這世上能看見這本書的人也沒了。可是就算看見了又如何,曾經血肉之軀,又怎能是一筆一畫能夠詳盡?時間不能倒回,那個故事已經結局,誰知道這本書到底有什麽意義?
只是看見最後一頁漫天的黑羽,陸琛的心髒莫名抽抽地直疼。在他記憶的褶皺裏,仿佛也有這麽一個場景,一個昏暗的角落,光亮順着縫隙擠進來,他張着雙手跪在地上,周圍散落的都是羽毛,羽翼柔軟的觸感殘留在他的指尖,久久不願離去。有什麽人在哭泣?有什麽人在哀鳴?他的眼睛裏只能看見些許微光,那一剎那卻有無窮無盡的悲傷朝着他席卷過來,他在為那只烏鴉悲傷。他看着那一頁,那個結局,像咬住自己尾巴的蛇,周而複始地重複上演着,上演在他的身上。
那是拆鴉吧。陸琛心中默默地想,自己拆鴉的時候也是這樣嗎?那只烏鴉留下的也只有它的羽毛嗎?太乙門的終點就是拆掉了一只烏鴉嗎?陸琛将所有東西放回了原位,趁着夜色逃離了安慶府。他要找到答案,自己父親的死,三足鴉,還有失去的記憶。他要找到這個既不知起點也未知終點的答案。
陸琛如今體力超乎常人,此時雖然已經走了大半日,但是并不覺得疲憊,只是越往深處走,草木就越為茂密,他邊走邊用劍斬斷藤蔓荊木,十分艱難。周圍寂靜地連一聲鳥叫都聽不見,陽光也被遮了個嚴嚴實實,不斷重複的景色讓人無端煩躁。陸琛察覺到自己心氣上浮,擔心有伏擊,只好強迫自己轉移思維。
那張紙上保留的花紋和自己記憶中鐵面人的花紋并不是一模一樣的,陸琛仔細回憶了一下,突然意識到還有一個相似的花紋在昨天的太乙書中也出現了!非常隐蔽,若不是此時細心回憶自己之前都沒有意識到,那個花紋就是古代皇帝帶人攻打太乙門時軍旗的樣式!三個花紋,各有不同卻如出一轍,有什麽聯系嗎?
第一個花紋是殺死陸節的組織,第二個花紋在一張從某一本書上匆忙撕下來保管的紙上,第三個花紋被記錄在太乙書中。陸琛拼命在腦海中構建,每一個細微的不同都被他反反複複地回憶,到底是什麽?它們的聯系到底是什麽?
‘忽’,陸琛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鋪天蓋地的綠葉,他想起自己之前在櫻遠之的書房看過一本書,那裏面說過,這個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但是生長在同一棵樹上的葉子,主筋絡是相同的,這是植物的記憶。同根生,同根生。啊,陸琛豁然開朗,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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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停下來,從兜裏掏出紙筆,就地迅速地畫出三枚花紋,他将三張紙疊在一起,舉過頭頂,透過光線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前兩枚花紋組合在一起,竟然和第三枚花紋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
一百多年前,滅掉太乙門的皇帝雖然亡了國,他的軍隊卻留了下來,一分為二化作兩個組織,藏匿在世間。陸節被其中一個所殺,自己也和另一個扯上關聯,而他們又恰恰好是太乙傳人,這是巧合嗎?自己在哪裏尋得那張紙的?他刻意貼身保存,說明他之前已經知道這個花紋的重要性,可是匆匆一撕又表明當時情況的緊急。自己是在慈濟堂找到的嗎?
慈濟堂,到底是一個什麽地方?它和古代皇帝的軍隊有什麽關系?它和陸節的死有什麽關系?它和殺死陸節之人又是什麽關系?難道當年皇帝并沒有找到那只三足鴉,它跑了出來,于是不甘心的皇帝留下自己的人,即使國破也要繼續尋找三足鴉?那陸節是因為三足烏而死嗎?身為太乙傳人,他是否知道三足鴉的下落,甚至他已經找到了三足鴉?
還有那只烏鴉,陸琛提醒自己不能忘記這個最為關鍵的人物,者他在所有的事情中到底扮演什麽樣的角色?如果太乙真人書是那只烏鴉給他的,那麽知道慈濟堂的花紋與決定去慈濟堂這兩件事哪一個先發生?如果烏鴉給他的是花紋,引導着他來到慈濟堂,找到了太乙真人書,那麽那只烏鴉是否知道另一個花紋的存在?如果是前者,為什麽陸節的書會在一只烏鴉的手中?如果是後者,他的目的又是什麽?他是怎麽找到自己的?為什麽到最後自己與他一定要反目成仇?
陸琛擡起頭,茫茫大山中無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應該還差一點,但是電腦沒電了……看看今晚或者明天能不能補上。昨天沒有更的原因是:我在看一篇完結文(捂臉)。本來想着今天多寫點,結果今天還特別忙,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