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金烏傳說
“你說什麽?”陸琛差點跑斷氣總算到了軍營,卻聽到了任将軍帶走了大部分人馬,只留下三千駐軍的消息,“他不過是去巡防,又不是打仗,帶這麽多人私自離營他是想造反嗎!”陸琛氣得跳腳。
跪在底下的副将唯唯諾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陸琛覺得腦門都在冒煙,卻無可奈何,只好讓他趕緊整頓這三千人跟着自己回城。
那副将還不知死活地推诿“大人,沒有将軍的允許我們不能私自出動超過一千人的軍隊。”
‘啪’,陸琛将木牌拍在桌上,冷笑道
“帝君的命令都沒有你們将軍的話管用嗎?”
陸琛年紀不大,卻自小在皇室長大,再加上也算混跡官場幾年,氣場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那副将膽子再大也不敢和皇室叫板,當下就屁滾尿流地爬出去整理軍隊。陸琛一刻沒有疑遲帶着三千人浩浩蕩蕩地往回趕,等到城內時也已經過了未時,街上已經空無一人,地上是一些慌亂中灑落的物品,陸琛見高知府任務完成得不錯總算放下一點心來。
他緊鑼密鼓地安排了一些人馬保護水源,剩下的人集中兵力守住東北門,弓箭手打頭,火炮投石機等一應俱全,拆鴉人在最後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準備好這些,陸琛又派出通訊兵快馬加鞭通知任将軍迅速趕回,同時安排了人手去鄰府搬援兵。等所有人都各司其職後,陸琛攥着拳頭站在城牆上,緊皺眉頭眺望遠方,一時間山雨欲來風滿樓。自己的安排至多抵擋到明日天明,這之後就只能聽天由命了。幾萬人的性命壓在肩頭,陸琛不可謂不緊張,只是現在多說無用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他對拆鴉人進行了一番緊急培訓,好在大家都是吟嘯樓出身,功底紮實,無需陸琛多言就知道自己重擔在身。拆鴉人是最為關鍵的一步也是最後一道防線,凡是突破他們的烏鴉就能直接接觸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們多抓住一只烏鴉,就少死一個人。
陸琛私下叫來了府衙裏負責疏散的官兵
“你們是否見過一個穿青色外袍的人,身材瘦高,眼睛細長,長相偏向于北國人,右臉上有一道細小的疤痕。”
這人沒想到長官把自己叫來是為了找人,冥思苦想一番小心地搖了搖頭
“屬下并沒有注意到這一號人,不過大人放心,屬下再去問問旁人,興許他們有印象。”
陸琛點點頭
“多謝你了。”
“大人客氣。”
陸琛悵然地嘆了口氣,這般找人如大海撈針遙遙無期。沈伋川是躲起來了還是藏在暗處?他,到底是哪一邊的人?如果他站在自己的對立面,該怎麽辦?陸琛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在大敵當前的時候也會憂愁這些風花雪月,而未出世就快要夭折的感情讓他心情更為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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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了口氣別無選擇地又開始忙着正事。
“你說什麽?”陸琛四處走動查看還有什麽遺漏時,聽見站崗的兩個小兵讨論将軍巡防,“這幾日不是應該巡防的日子?”
那兩個小兵見自己被抓了個正着,連忙跪下請罪
“回大人,小的只是猜測,我們半個月前才巡防過一次,所以小的才胡言亂語了一番。最近邊境不太平,将軍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小的多嘴,是小的該死。”
陸琛擡手打斷他
“半個月前的那次巡防任将軍帶了多少人?”
“大,大概兩千人吧。”
“你說一說最近幾次你們巡防的頻率和人數。”
“半個月前有一次,九月末有一次,八月初一次,七月中旬一次,每次都是三四千人的樣子。”
陸琛眉頭緊鎖,覺出些怪異來。邊境駐軍和普通軍隊比起來管理應該要嚴格不少,只是這位任将軍巡防的時間未免也太過随意,要麽短至半個月,要麽間隔兩個月,毫無規律可言,連自己這個執金吾的巡城都一月三次按部就班不敢耽誤,他一個将軍竟敢玩忽職守?而且每一次都只帶三千人,為何這次反而只留下了三千人?
任将軍。陸琛回憶了一下半年前櫻帝派出了哪一位将軍到安慶府來駐紮,應該是任遠。陸琛迅速翻了翻腦海中這個人的履歷,是個大器晚成的人物,之前是威武将軍鄧倫的副将,後來在東海與外族的戰争中表現出色,被鄧倫推選成為上将軍,才在朝中有一席之地。陸琛沒有接觸過他,他晉升為上将軍後也一直跟着鄧倫,按理說應該是一個行事低調有分寸的人,半年前櫻帝欲派兵駐守邊境,這位任将軍穩紮穩打的作風顯然十分符合櫻帝和稀泥的目的,于是順理成章的成為了鎮北将軍。這個任遠會有什麽問題嗎?一定有,任遠這幾個月的種種行跡只能說明會咬人的狗不叫,只是任遠毫無背景,所以他只是被人當槍使罷了。那麽誰是幕後主使呢?
首先懷疑的一定是鄧倫。不過鄧倫雖然也是主戰派,但他并不是櫻遠之陣營的,鄧倫自己戰功赫赫頗受櫻帝欣賞,軍權在握的他深知與兩位皇子應該保持的距離,所以即使櫻遠之多有參與軍中事務,他也從來不卑不吭,從未有傳言二人私下有來往。陸琛過去聽父親提起過幾次鄧将軍,對他評價不錯。況且鄧将軍有一個美名叫‘安平将軍’,正是因為他從來不虐待戰俘,他萬萬不可能做出這種陷無辜性命于絕境的事情。
會是六皇子嗎?六皇子是東南王,在他的地界出事他肯定受牽連最大,一個玩忽職守的帽子扣下來就算是皇子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這段時間關于是否出兵的問題争論不休,這個節骨眼上出事無異于火上澆油,一些中間派甚至是民間都會出現嚴控烏鴉的呼聲,櫻修之絕對承擔不起整整一座城池的淪陷。但是這并不是說櫻修之完全擺脫了嫌疑,如果他主動放棄安慶府僞造烏鴉襲擊人的假象,那首當其沖被責難的就是櫻遠之,吟嘯樓管理一切關于烏鴉的事物,即使遠在邊境,出了這種事也有一個監管不善的罪名。
而櫻遠之,陸琛不願去猜測他,如果這件事真的是人為,他無疑是最大的獲利者,可是他會犧牲一座城的人嗎?而且他怎麽知道有這麽多烏鴉會來襲擊安慶府?還是說他也可以操縱烏鴉?對,操縱烏鴉!莫老大可以操縱烏鴉,張千刃尋找金丹妄圖操縱烏鴉,櫻遠之和這兩個人有什麽關系呢?上次偷聽到的對話中,張千刃背後應該是一個叫柒先生的人,即使真是櫻遠之也不可能由他親自出面,那這個柒先生又是何方神聖?
還有這次鴉患和永和九年的鴉患如此相似,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為什麽一定要複制那次鴉患,有什麽特殊之處嗎?距今超過二十年的事情被人翻了出來,始作俑者定是居心叵測。白崖寨,三足烏,那個傳說真的是地方志的撰寫者玩笑所為?陸琛想了想,找來了高知府
“陸大人有何貴幹?”
“高大人在任上幾年了?”
“如今已有十載。”
“那算是此地的老人了,想必對本地風俗一定十分了解,本官有一事好奇,不知高大人是否知道。”
“陸大人盡管開口,下官一定知無不言。”
“高大人可知道三足鴉的傳說?”
陸琛話音剛落,高廉的臉色就細微一變,不過很快堆着笑掩飾過去,依舊是那和藹可掬的樣子,回答道:
“陸大人可是聽說了什麽市井傳言?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安慶府通南達北,人多嘴雜,很多事情不過是百姓們說來逗樂,實在是無稽之談。”
陸琛捕捉到對方表情的變化,特意作出知情的樣子
“大人的意思我倒是不明白了?難道官府裏的地方志也是無稽之談嗎?”
陸琛見他張口便提這是街頭巷尾的流言就料到他這麽多年都沒有仔細地翻開一下地方志,不知已有一位高人将事情記錄下來,不過陸琛也知道地方志裏必定不敢記錄得十分完整,也許民間有更稀奇的說法,只是眼下沒有這個機會去探聽一二,陸琛故弄玄虛,高廉不知深淺果然慌了神,閃爍其詞道
“下官絕無此意,只是地方志是前一任知府主持撰寫,下官确實不知前輩對這種志怪傳說有興趣。”
“哦?我沒記錯的話,上一任知府是在帝君面前得了三次嘉獎的楊大人,楊大人為官正直清廉天下皆知,告老還鄉之時帝君還特地賜字,高大人您這番說辭豈不是指責楊老先生不務正業?”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高廉自然不敢說楊大人半個不是,更不敢對帝君的判斷提出質疑,不由為難,陸琛輕笑
“高大人何必躊躇?此時我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若我想加害于你,又何必動用櫻花牌幫你解決這即将到來的鴉患呢?高大人為官多年穩如泰山,想必應該懂得不能過河拆橋的道理吧。”
高廉被陸琛這一個棒槌一把糖的把戲弄得額頭冷汗連連,無可推辭之下只好小心選擇措辭道出安慶府當地一句流傳已久的戳言,內容只有八個字,但是卻幾乎無人敢提,只有在懂得內涵的人們眼神交流中能探知一二,也難怪高廉一直語焉不詳試圖蒙混過關。
“得三足烏者得天下。”
“大人,”高廉‘哐’的一聲跪在地上,“下官絕無冒犯聖上之意,這句話不過是那些說書人為了博人眼球瞎編出來的戲言,三足烏也只是一個傳說,天下永遠是帝君的天下,和這該死的烏鴉沒有半點關系啊!”
陸琛沒有理會他的請罪,微微楞在原地
‘得三足烏者得天下。’
“大人!”
“你起來吧,我不過随口一問,你說得對,這天下的主人自然不會變,和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關系,你不用憂心,今天的對話出了這個門就什麽當沒有存在過。”
“是,是,大人英明。”高廉準備亦步亦趨地退出去,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把自己肥肥的身軀移出陸琛的視線,外面傳來‘嗖’的一聲
“烏鴉來了!”
陸琛立刻把所有的想法趕出腦海,飛快地奔到城牆上
“弓箭手準備!”
“弓箭手準備!”
“弓箭手準備!”
一個一個的聲音傳到最遠處,猛然拉緊的弓弦如同此時每個人的神經,或是惶恐或是堅毅或是毅然地看着遠方的天空,剛剛還晴空萬裏,而此時一條黑線正肆無忌憚地淹沒着地平線,那是上萬只烏鴉扇動着翅膀,如大軍壓境般朝着他們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