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實身份
陸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沈伋川那種‘這是肯定的啊你為什麽那麽驚訝’的表情讓他更是不爽。
“這種深山老林出現一個村子難道不吃驚嗎?”
“小公子,咱們剛才走的那條路明顯是有人修出來的,若裏面沒有人住修路有什麽用呢?那條路只修到谷口,說明裏面的人習慣離群索居,自然要住在深山老林的。”
說的很有道理,陸琛勉強接受。
“只是這個村子的人都去哪裏了呢?”陸琛好奇
“有人。”
“什麽?”
“村子有人住,有些房頂有煙熏過的痕跡,你看這裏,是從山上引下來的山泉水。”
“那……”
“他們躲起來了。”
“因為烏鴉嗎?”
沈伋川搖頭,朝村子裏面走去,也不知是‘不是’還是‘不知’,陸琛跟上。村子很小,不一會兒就走到了頭,一個人影都沒有看見。陸琛想回頭,沈伋川突然拉了他一把,一根箭擦着他的肩膀飛過
“誰?”陸琛抽出劍來,厲聲問道,沒有人回答他。沈伋川手搭在他的背上,示意他稍安勿躁。
從房舍間隔處竟然冒出了幾十個人影,應該是此處村民,只是此時黑夜還未褪去,晨光還未破曉,他們的臉在灰藍的天色下影影綽綽,衣服都破破爛爛,如鬼魅一般,手上似乎都拿着農具以作防備。
陸琛不知該該如何是好,如果是一群烏鴉要殺要剮自己不會猶豫,可是這是一群普通百姓,自己怎麽動手?他正猶豫着,沈伋川卻走上前去,朗聲道:
“各位兄臺,我和我家公子不小心迷路至此,無意冒犯,還請各位高擡貴手,放了我們。”
Advertisement
陸琛聽了覺得這話是最好的解釋,那群烏鴉可以等出去後再悄悄潛進來調查,不能傷及無辜,于是收起劍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那些村民卻無動于衷,挪動步子緩慢向他們靠近,陸琛皺眉,沈伋川又開口
“若各位需要錢財,我家公子不會吝啬,還望各位留一條生路給我們。”
清晨的天亮得格外快,眨一眨眼,就比上一刻清楚兩分,太陽馬上就要從雲後蹦出來,那些人離得也近些,陸琛此時已經能看清他們的樣子,只覺得有些古怪,還沒有來得及思考,就聽見沈伋川聲音一變
“不好!”
身體先于行動,陸琛立刻攥着人向後跑去,第一縷晨光刺在他的眼睛上,使他沒有看清發生了什麽,只是感覺沈伋川用力甩了甩胳膊,下一秒就看見成群的烏鴉朝自己壓過來。有幾只已經掉在了地上,陸琛來不及抽劍,只好抖了抖肩膀,幾張符咒從胸口飛出,朝那些烏鴉飛去,那些烏鴉見到有東西飛過來,确實掙紮了一番,陸琛抓緊時間和沈伋川朝林子中跑去。
還沒有跑幾步,那些烏鴉居然追了過來。
“怎麽可能?”陸琛大驚,連忙拔劍迎上,劍鋒一挑,飛得最快的幾只就被挑落,陸琛本想把沈伋川護在身後,誰知這厮不知從哪裏拔出兩把匕首,眼疾手快的飛擲了出去,刺中目标後還飛了回來。
烏鴉越來越多,陸琛來不及質疑,只能與他并肩作戰。陸琛的劍使得極快,動作并不花哨,只一個剪腕花舞得風生水起,在身體兩側劃出屏障,烏鴉竟難以近身,他口中念念有詞,劍風中逐漸帶有異光,烏鴉碰到皆慘叫掉落。而那邊沈伋川也毫不露怯,他步疾眼快,滑步上前,雙刃上挑,纏頸刺喉,手起刀落,數只烏鴉便屍首分家。兩人配合默契,腳下漸漸堆滿屍體。
陸琛專注前方,卻聽見耳邊呼嘯而過,幾只扁毛畜生從他身後偷襲,被沈伋川的雙旋匕首擊中,陸琛偏頭看了一眼,沈伋川得意洋洋,陸琛暗罵風騷,卻抓住時機,身子逐漸往後退,背身一躍,腳蹬在身後的樹幹上借力飛到半空,劍身同時橫在胸前,雙臂一展,利刃抛出大半個弧線,口中大喝一聲,光圈源源不斷的從劍尖外擴,所到之地片羽不留。沈伋川見狀連忙向前躲,從後面湧上來的烏鴉見勢不妙紛紛後退,沖着二人嘎嘎亂叫一通,飛回村莊不見蹤影。
兩人憑單薄之力對抗百餘只烏鴉,此時已是力竭,并不戀戰,向密林深處跑去。直到爬到半山腰一處水潭,确認沒有烏鴉再追過來,兩人才癱在水潭邊長籲一口氣。
陸琛身心疲憊,腦子亂糟糟的,比起沈伋川一雙匕首,他更疑惑自己的符咒居然不管用處。那些符咒并不是衛尉署提供的普通玩意兒,而是陸家家傳,名為捆鴉繩,只要碰到,烏鴉就像被繩子綁住一般再不能動彈,可是剛才那些烏鴉居然毫不受影響。
“這些不是普通的烏鴉。”
沈伋川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懶洋洋地在旁邊說道
“怎麽?”
“他們是覺。”
“覺?怎麽可能?只有……”
“只有人才能變成覺。”沈伋川意味深長的看着他,陸琛恍然大悟
“你是說,那些烏鴉是,人?”
“以前是人。”沈伋川糾正道。
‘覺’不是鬼魂或者妖怪,而是一種氣,人死後有強烈的願望還沒有實現,這種執念就會化為‘覺’留在人間,逢魔時會短暫變回自己生前的樣子。陸琛回憶了一下最開始看見那些村民的怪異感覺,确實不是活人,可是
“可是為什麽‘覺’會是烏鴉的形态呢?”
“可能是‘覺’寄居在這些烏鴉上,也可能是這些人的‘覺’就是烏鴉。”沈伋川似是而非的回答。
“‘覺’是烏鴉?”陸琛思索着這句話,“是因為他們生前變成了烏鴉嗎?他們也中毒了?”
陸琛無意識說出來,又立即反應過來,看向沈伋川,對方面色如常似乎并不知情。陸琛反應過來,開始算賬
“沈兄一個商戶之子,一雙匕首卻使得出神入化,陸某佩服。”
“小公子謬贊,我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小公子最後一招寒梅吐玉,實在是‘翻天驚鳥飛,滾地不沾塵’,才真是讓我折服。”
“你是誰!”猶如晴天霹靂。
沈伋川語氣吊兒郎當,卻讓陸琛大驚失色,一個翻身就站了起來,連退幾步,将刀刃舉在身前,沈伋川卻懶散的側卧在地上,似笑非笑地加了一句
“小公子真是深得太乙玄門真傳。”
陸琛起先還怒目而視,現在卻滿腹狐疑,上上下下連頭發絲都沒有放過的打量了沈伋川一番,卻看不出半點破綻。太乙玄門是一個已經失傳的門派,據說是最古老的一位拆鴉人創立,其劍法配上心經對上烏鴉幾乎戰無不勝,只是由于廟堂之争導致滅門,至今已經失傳百年,陸家不過是旁系傳人,為了不惹禍上身而從來不為外人道,連櫻帝都不知道,平時除非萬不得已也很少使用。這個門派連記得它的人都很少,更何況能認出劍法。
“是……是我父親告訴你的嗎?”陸琛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問了這麽一句,惹得沈伋川大笑不止
“小公子,這可是門派密學,恩公沒事對我說這個幹什麽?”
“你……”雖然沈伋川看上去一副不正經,陸琛卻覺得對他的信任加了一分,能知道太乙玄門的人即使是敵人他也會劍下留情。沈伋川不知道自己在陸琛心中已經升了點級,四肢并用的爬起來說
“走吧,現在只能從這個山頭繞過去了,可惜了客棧的那兩匹馬。”
陸琛卻愈加困惑
“你到底是誰?”
“沈伋川啊。”
“真名!”
沈伋川停了一下,說“伋川。”
陸琛正欲罵他,沈伋川卻接着說
“我的真名就是伋川,叫了好多年了,不會騙你的。”
“那你姓什麽?”
“沒有姓。”
“什麽?”
“沒有爹娘,自然有名無姓。”
陸琛心軟了一下,不再追問這個問題
“我父親和你什麽關系?”
“你父親救了我啊,”沈伋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公子為何總是問已經知道的問題。”
“那,那你從哪裏學的武術?”
“我娘給我請的師傅。”
“你有武藝傍身,為何還會被你叔父欺壓。”
“小公子,我又不是你自幼學習失傳絕學,可以以一敵百,我只不過會些三腳貓的功夫,我叔父富可敵國,一個手指頭就能把我碾死,我怎麽打得過他?”
“你沒有叔父。”
沈伋川失笑,“小公子,我說出口的話都是真的。”
陸琛敏感的捕捉到他話中深意
“那你就是承認你對我有所隐瞞?”
沈伋川這會直接停下,用那種‘你是不是真傻’的眼神看着他,陸琛被盯得心虛
“做什麽?”
“我此時此刻對你全盤托出,你就會相信我嗎?”
“我,我不會,可是你說,我可以自己判斷。”
“我的真相若完完全全說給你聽,你我下一刻就會兵戎相見。對你保留是為了讓你更加信任我,不是騙你。”
陸琛欲反駁,沈伋川卻打斷他
“其實你也是相信我的是不是?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卻沒有殺我。”
“你的……”陸琛結舌,難以置信,“你,你,你……”
沈伋川看他一臉失措,實在好笑,擡手攬住他的肩膀說
“小公子已經答應護我周全了,可不能因為我是一只烏鴉就出爾反爾啊。”
陸琛已經一團亂麻,他是一只烏鴉,他居然就這麽承認自己是一只烏鴉。
“你怎麽,都,都不狡辯一下呢?”
“你已經用漆粉驗過我的血了,我再怎麽狡辯也是鐵證如山吧,還不如坦白從寬。”
陸琛啞口無言,這人坦蕩的态度讓他措手不及。
“你怎麽知道……”
“這世上能傷我的兵器不多,那天晚上我看得不真切,想必不是麟嘉就是騰馬。”
沈伋川手臂用力,追問
“是哪一把?看我猜對沒有。”
陸琛沒有回答他,此時他說什麽知道什麽似乎都不奇怪了,只是喃喃道
“那你為何而來?”他一定知道那三千人身重惡毒,自己這裏有什麽值得他犧牲這麽多來謀取的呢?
“為了你啊。”
“什麽?”陸琛已經無可奈何。
“恩公對我有救命之恩,再造之恩,我保護他的後人來報恩,有什麽不對嗎?”
“你保護我?”
“小公子,”聽出陸琛語氣中的不可置信,沈伋川抗議“人要講道理的,剛才不說我們同仇敵忾,那幾只偷襲的烏鴉難道不是我幫你解決的嗎?”
“那你怎麽不早點來保護我?”
沈伋川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自己,“以前你很安全啊,不需要我。”
“我現在有危險?”
“小人難防。”
“誰是小人?”
“小公子難道認為身邊沒有小人嗎?”沈伋川反問。
“你來到我身邊,除了你所謂的保護我,一定有圖謀。”陸琛堅持。
沈伋川忽然扳過他的肩膀,直視他的眼睛說
“我的确需要你幫我一個忙,只是這個忙到底幫不幫,最後能不能幫成其實并沒有什麽關系,我來這裏,就是為了你。”
陸琛被他這麽一抱整個人都蒙了,只覺得自己渾渾噩噩,先是有沈伋川認出太乙玄門劍,後有他主動承認身份,一切來得太快,他覺得自己像是被對方牽着鼻子走,已經一概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