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叁壹.舊報
北平,一夜之間入了寒。
梁季玄不放心,守梁季青床邊看了他一夜,臨了天擦亮他撐不住了,一眯瞪眼睡過去了。待他迷迷瞪瞪轉了醒,本安穩躺床上的梁季青不見了蹤影,玻璃窗戶積了層白霜,霧霧茫茫,一眼望去看不大明晰。
梁季玄後背一涼,他猛地站了起身。行得太快,他生被門檻絆了個趔趄。
梁季青恰了好剛從門外進來,他披了件蒼青外褂,手上捧着剛出鍋的包子,看着梁季玄這狼狽樣,他頂不給面子笑了出來。梁季玄呆呆地愣在原地,他忽地有些委屈,三兩步跑到梁季青跟前,大力抱了他一下。
“多大人了,臊不臊啊?”梁季青單身捧着包子哭笑不得,他撫了撫梁季玄毛乎乎的發尾,“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離了哥哥就着急得不行。”
梁季玄不好意思地放開了梁季青,他耳垂都紅透了。
“去,進屋把外套穿上。”梁季青拍了把他。
梁季玄這才覺出了凉,天不過尚九月,竟已結了霜,院子裏的桂樹葉兒裹了層白霜粉,糖末樣晶亮。他進了屋,外套落在地上,是方才梁季青在他睡着的時候替他披上的,他一時心急,竟是漏看了。
就着窗戶口,梁季玄往外頭張望。梁季青坐在院子裏頭,拿着報紙翻看,心情看着倒是很是不錯。梁季玄心下卻是發了慌,他怕梁季青問他杜若白的去向,心裏頭藏着事,坐在桌上,梁季玄看着可不大自在。
“小柚子在想什麽,”梁季青笑得若有所思,他逗他,伸手捏了把梁季玄臉頰,“你有什麽事瞞着哥哥的嗎?”
梁季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得,他一口茶嗆了氣,連咳帶喘好半天,臉色都變了。
梁季青無奈給他順氣,自家這弟弟萬般皆好,就是實在過了頭,經不得逗,一句謊話都不會說的。
“若白這些個日子怕是來不了了,今日九月七了,聖約旦大學也總算是複課了,他也該收收心了,”這事兒,倒是梁季青先開了口,“所以啊,最近這裏就只有我們兩兄弟一起住了。”
“我們還真是好些年歲未見過了,”梁季青笑眯眯招呼他,“恰了好了,趁着這個機會我們正好... ...”
“哥,你同我回家去吧,”梁季玄一把拉住梁季青的手,他表情認真,“你這些個日子一直未同阿媽聯系,她很是擔憂你啊。”
“不!”梁季青臉色瞬變,他猛地站起,“我們現在還不能回去。”
“為什麽啊哥,”梁季玄也急了,“我知你同爹起了争執,但這都四年了。再大的矛盾四年了怎麽說也該散了吧,哥,爹脾氣不好,你就別同他倔了。”
“... ...”梁季青立了許久,他難看臉色總算是稍放緩了些,“阿玄,哥會帶你回去的,不過,不過... ...算是給哥一個緩沖的時間好嗎?”他溫柔地摸了把梁季玄的發尾,“哥哥想再同你單獨呆些日子。”
點了點頭,梁季玄仍有些困惑,梁季青看他的眼神,他竟有些不懂。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梁季青笑着一把把梁季玄圈住,“不管你後頭幾天出不出門。今天啊,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呆着,哪都不許去。”
“... ...好好好,”梁季玄苦笑着連連點頭。從他九月三號到了北平起,就一直在外頭四處跑動,他的确是該同哥哥好好說說話了。
“哥,”梁季玄忽地想起兩日前民聲報社閉社的事情,他猶豫着不知該如何開這個口,“民聲... ...”
“你是想同我說,民聲報社閉社的事情?”梁季青彈了下手下的報紙,他依舊笑眯眯的,看不出有何不快,“這事昨個就登報了。”
“能關,自就能再開起來,只要人都還在,那這報社就垮不了。”梁季青朝梁季玄笑了笑,這方面,他有他的傲氣同自信。
梁季玄不由低笑一聲,放了心,倒是他之前太小瞧哥哥了。
“哥,閑着無聊,我去書房尋些書來看吶,”梁季玄突然開了口。
點了點頭,梁季青仍盯着手裏頭的報紙看,“架子上的都是若白收的,你自個兒拿便是。”
梁季玄的目的,自不是為了杜若白滿櫃子的藏書,而是書房裏的報紙。剛經梁季青一提醒,他才猛然想起,他之前一直遺漏了報紙這麽條重要信息。兩天前他着急着出門見顧華天那天,央杜若白找出來的報紙,可還一直還落在書房未曾看過。
梁季玄小心翼翼合上了書房門,明明梁季青同杜若白都是一臉坦蕩,他調查得倒是依舊做賊樣的心虛,他不由苦笑一番,暗嘆自個兒多慮了。書架這方是杜若白的領域,那書桌那頭就是梁季青的天下了,桌上桌下滿滿當當皆是報紙。角落堆累着的小社雜報沒甚參考價值,他這次來主要是為了桌上的那三摞疊碼整齊的報紙。
這是包括民聲在內的,三家主流報刊近一月的出品。
民聲,華昌,興安三家報社,三摞報紙,按着時間先後依次放着。梁季玄主要是想知道以八月三十一日和九月一日為重心,前後幾日究竟發生了些什麽事情。他下意識緊了緊拳頭,手心裏頭浸出了汗。
民聲自八月三十一號休刊,直至九月五日閉社,期間一直未出刊物。
只剩了華昌、興安兩家報社的了。
梁季玄先翻查了華昌報社的報刊,對于八月三十一日東郊巷發生的那場子學生活動,華昌未用過多筆墨,只簡扼提了一筆,也就占了冷僻板塊半個巴掌大小的篇幅。梁季玄搖了搖頭,他借着往後頭翻,八月三十一的報紙後頭,直接接的卻是九月二號的了。
梁季玄發了愣,這缺失的九月一日的報紙,是杜若白疏忽了還是... ...故意而為之?
他急忙又去翻那興安的報紙。同樣,關于八月三十一日的那場活動,興安也描述甚少,但比華昌稍好一些,他底下配了張模糊不清的現場照。本就模糊的照片經了油墨暈擴,更隐約了,糊黑成一團,根本辯不明晰,梁季玄放棄了。相較于八月三十一日的,他現下對于興安九月一日的報紙更感興趣。
梁季玄吞了口唾沫,他擦了擦手心裏的汗,興安那疊報刊裏頭,八月三十一日後面,接着的是九月一日的,梁季玄眼睛一亮。他把那報紙抽出來,報封首頁登着的,卻是一則訃告。
訃告之大,占據了半個版面。
訃告底下印着張油墨證照,卻被重重油污抹得看不清面目。只怕是梁季青又看報的時候吃油果兒了。
“季玄,你在看什麽?”梁季青不知何時進了書房,他站在了梁季玄身後。
梁季玄心頭一震,他手一抖,報紙飄飄悠悠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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