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面對這所謂的指摘, 西恩已經失了耐心。
守護者們各個靜默不言, 他們知道這個惡魔一口一句“叛徒”是指什麽——主上在成為神國主人之前, 曾卧底在魔女碧翠絲的陣營。
而西恩之所以能夠坐上這個位置，真正決定性的原因就是碧翠絲的死亡, 那位魔女才是父神拜亞選擇的唯一繼任者。碧翠絲死了之後，父神才會開始考慮別人。
西恩進/入了碧翠絲的陣營，親眼見證魔女的死亡, 回到神國之後榮譽加身, 得到了本該屬于碧翠絲的位置。
說起來，神座西恩的上位史是有些見不得人的。
“怎麽？戳到你的痛處了嗎！”名為雪的少年揮起的風刀被西恩自帶的屏障擋下。
但因為這一下打的實在夠狠，西恩又沒有抵擋的意思，風刀穿過了屏障, 在西恩臉上劃下一道細細的傷口。那張完美無瑕的面頰上斜着一道細長的紅痕，很快就有殷紅的血珠從傷口中滾出來。
西恩臉上沒什麽表情，他擡起手來摸了摸臉頰的傷處, 食指和中指并攏着，将沾到的血在臉上随便抹了一把，擦開兩道紅色的印記。
天藍色的眼眸在陰沉雲雨中泛着冷光，世間萬物黯然失色, 仿佛擁有顏色的只剩下他的眼睛，和順着他的臉頰流至下颌處, 滴答滴答落下的血。
而那危險的雪色惡魔, 還在宣洩着自己的憤怒：“你可有體會到, 我們這些人萬分之一的心痛！在神座上安然無虞的你, 一定很欣喜吧，是她靈魂撕裂破碎時的絕望和痛楚給你帶來了這份驚喜！”
西恩冷淡地問道：“說完了嗎？”
他收起長弓，銀白色的魔力漸漸彙聚成繭，又一縷一縷地抽絲剝條，露出其中的銀白色重劍。铮鳴一聲之後，重劍滑出劍鞘，劍柄落入西恩手中。
“說完了，我就送你上路。”西恩握着重劍，身形一閃之後，這柄銀白重劍就從雪的背後狠狠地撞進了脊椎裏。
之所以說是撞，是因為這把劍并不鋒利。
和西恩從前常用的那把重劍不一樣，這是存于傳說之中的巨劍無名，是一把無刃之劍。這樣的劍又鈍又重，真要捅進身體裏，恐怕不是削入，而是實實在在地靠着力氣。它會扯破血肉，将所經之處的每一根骨頭都攪成碎片。
雪痛得失語，只是茫然地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一切會如此迅速地結束。銀藍色的血液順着劍身流淌下來，在滴落之前，已被劍上燃起的橙紅色火焰焚燒殆盡。
Advertisement
西恩握着劍柄，抽離之前狠狠地一擰，骨頭血肉破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重劍在少年的身體中硬生生鑽出了一個不規則的、血肉模糊的洞，而身為惡魔的少年竟還是因為自身強大的體質而存活了下來。
西恩抽劍之後，對不遠處站崗的神官說道：“帶回神國關起來。”
他倒是沒真的要這惡魔的命。
西恩握着手帕，仔細地擦拭了自己的手。
他擡起頭淡淡地掃了目光聚在此處的守護者們一眼，後者們集體打了個寒顫。
他說道：“別走神，接下來才是關鍵。”
守護者們異口同聲道：“是！”
說起來，他們上任之後沒有一次回應得如此齊心如此積極。
碧翠絲惡魔之書中的最後一位惡魔，也算是極其危險的惡魔之一，雪。那少年同時擁有着冰霜精靈和惡魔的血統，在風雪中降生，亦在風雪中長大，所到之處都伴着奪去一切生息的極寒。
但這樣的惡魔，尚且敵不過神座西恩一劍。
守護者們想到這裏，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他們神座，當真是比惡魔還要可怕的存在。
阿娜蕾雅倒是不以為然。
她見識過神座西恩這個心冷之人對伊莉莎表現出來的柔軟和忍讓，就憑西恩那眼巴巴地看着卻什麽都不敢做的慫樣，她也不信這人當年能背叛碧翠絲。
話說回來，同床共枕還什麽都沒做，這也太失敗了吧？
伊莉莎起床之後，就被神官帶去了花庭裏。
神殿裏是有那麽一塊地方專門收拾出來種花的，只不過大家都忙得很，花園無人管顧，常年落着灰。
今天花庭被他們收拾出來了，桌椅換了新的，幹淨整潔地擺在花庭中央，只是那些缺乏修剪的花枝看起來實在沒有什麽欣賞價值。
拜亞拿着小型的剪刀，挑選着好看的桂枝，一根一根剪下來，放在墊了布的竹簍裏。他回過頭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伊莉莎，無奈地指着椅子說：“坐，吃早餐。”
伊莉莎聽話地拉開椅子坐下了，說句實話，她起床的這個點，委實算不上是早餐了。
烤好的三文魚被碾成魚肉碎末，拌了香草碎、芝麻和沙茶醬，堆在潔白餐盤上，還綴了完整的香草和薄荷葉做裝飾，旁邊放着切開的小番茄。
兩片烤過的吐司表面酥脆，內裏則柔軟細膩，放在盤子裏供她随意搭配食物。
切片的牛油果碼在長方形的小盤子上，淋了一層透明的甜漿，下方是用冰保溫着的奶油冰淇淋。
旁邊則是炖盅，掀開蓋子之後香氣撲鼻，裏面的食材有鮑魚海參魚翅瑤柱等等海味，炖出的湯色澤金黃，透露着金錢的氣息。
還有圓盤裏的一盅司淋了紅酒的鵝肝……
至于水果和一些普通醬料，就不必再多說了。
“……”伊莉莎默默地拿起了湯勺。
這飯菜絕對是出自父神之手，畢竟神殿吃飯的地方只有食堂，食堂裏可沒有這種菜色。
伊莉莎下嘴之前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軟肉，感覺自己又胖了。每天感覺吃下嘴的都是錢，買來的是自己一點也不想要的肥肉，真是一種甜蜜的痛苦。
拜亞見她遲遲不動手，問道：“不喜歡嗎？”
“不不不，我喜歡的！”伊莉莎趕緊搖了搖頭，用勺子攪了攪，低下頭開始喝湯。“很好吃，真的！”
和她相貌相似的銀發男人眼中終于露出了一絲滿意。
拜亞裝作不甚在意地繼續回頭修剪花枝，說道：“不喜歡就吃別的東西，別勉強。”
“真的很好吃啊。”伊莉莎咬着勺子，她總覺得父神的态度緩和了許多，但還是有些疏離。
不過這也是很不錯的變化了。
距離從來都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拉近的，更何況他們之間梗着個魔女碧翠絲，相處起來就非常的別扭。
伊莉莎不敢提起那個作惡多端的魔女，雖然明知自己就是她，但在心中還是将自己和碧翠絲做了嚴格的區分。
而父神多半是不願意提起來，看他對待伊莉莎的态度就知道，他當年究竟有多寵愛那個小公主，而碧翠絲的背叛又該有多麽傷他的心。寵溺與背叛一線之隔，卻讓人心痛到失語無言，那是漫長時間裏都說不出口的痛苦。
剪下一些桂枝之後，拜亞拖着竹簍走到餐桌旁，拉開椅子坐下了。
他從竹簍裏撿起幾根桂枝，将這些枝條卷成一個圈。
好像是在編花環？伊莉莎下意識地去偷看父神手上的動作，枝條在他手上一根根地編織進圓圈裏，他手法熟練，将準備好的花朵一枝一枝地別進去。
伊莉莎吃着吃着就停下了動作，她伸着頭，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拜亞手上。
而父神只是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就又低下頭去繼續手上的動作了。
過了一些時間後，拜亞兩手握起編好的花環，或者應該說是桂冠。
在現在，桂冠已經都是金質的了，人類王室的尊貴之人才有資格戴在頭上，又沉重又華麗，也意味着家族過往的榮譽和要扛起的無數責任。
這倒是讓人們忘了桂冠原本的意思——用月桂枝條編成的頭冠，戴在頭上意味着嘉獎和祝福。
“好漂亮啊。”伊莉莎捧着臉說道。
她從不吝于贊美，有時候像拜亞一樣別扭，但大多數時候都是非常坦率的。
拜亞別過頭去，把桂冠放在了伊莉莎頭頂。
他裝作不在意地說道：“那就給你了。”
仿佛挑了最好的桂枝，摘了最漂亮的花朵，仔細地編織這個漂亮花冠的人不是他一樣。耗時又費力的事情做完了，送到想送的人手中了，又裝得自己十分随意。
伊莉莎枕着兩根麻花辮睡了一整晚，起床之後頭發披散開，頭發的下半截都是卷成了波浪的。她戴着綴花的桂冠，臉上帶着欣喜，這樣漂亮的銀發少女，就像個真真正正的公主一般。
但在這同時，也有一些畫面在腦海中閃現。
三五歲的銀發小女孩眼裏噙着淚，拉扯着另一人的衣角。
她剛被妖精頭頂戴着的漂亮花冠引起了興趣，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摸一下，帶着一臉欠揍笑容的艾蘭斯就已經飛走了。
“爸爸，我想要那個……”她詞彙量有限，只能擡起手胡亂比劃，“戴在頭上的，有好看的花，還有葉子。”
被她拽住的人嘆了口氣，彎下腰将她抱起來。
銀發男人捏着柔軟的小臉，拇指的指腹将她眼角挂着的淚水拭掉：“我們一起去找，你別哭好不好？”
那時的小女孩正處在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紀裏，見到什麽都想要，提出的要求也千奇百怪。拜亞去挑選月桂枝的時候，只慶幸她這次要的只是一個花冠，而不是像上次那樣要一片奇異花海。
他抱着小姑娘，走在月桂林裏，為她選了最好的桂枝。
而他為這小家夥種下的花海也在旺盛生長着，只是有些植物美麗又危險，需要在門口挂個牌子，防止冒失的後輩們誤闖其中。
伊莉莎的眼眸中，正在漫上一層金紅的微光。
※※※※※※※※※※※※※※※※※※※※
父神花園裏的那片有食人花的地方，是為碧翠絲種的。
有各種藤蔓/觸/手（x）還有長得像香蕉其實是巧克力的作物，反正就是很奇怪
雖然危險但是好看（？）
順帶一提，西恩年輕的時候不慎掉進去過（？？？
記憶的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