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尾巴
我們兩人在這家酒店過了一個月,完全忘掉了外邊的世界,忘掉了我們身邊的紛紛擾擾,他不說什麽,我也不說什麽,我們依舊過着以前的日子,只是沒有杜庭微,也沒有夏燭深,我只是他的一個病人,他是治療人心的醫師,專為我療傷。
我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處傷痛,我徹底好了,杜庭微說他會替我處理好一切,所以我一個月沒有開機,樂得清閑自在,結果今天早上一打開,上百條信息和未接來電,一半是金葉榆,一半是同事。
我忽視金葉榆,好像暫且忽視他變成我的潛意識動作。
大體浏覽全是問候信息,我懶得一條條去看,于是按了全選,全部删除,再給幾位關系好的報聲平安。
給陳潔的信息一發過去她就打了電話來,我一接通她都快哭了。
“師父。”
尾調拉的長長,真是小孩子哪,誰會這樣跟一個男人撒嬌。
“哭喪哪。”
“師父,你今年是不是撞小人了,還是鬼上身了,怎麽連着出事啊,我聯系人給你跳個大神好不好?”前面的話我挺贊成,但我想象了下後邊那句的場景,渾身不舒服。
“別了,別到時候鬼沒趕走,再把大神附身上,兩個天天打架,我得虛死。”
“說的也是啊,對了師父,我上周休息去南山上給你求了個平安符,你要戴着啊,保佑你伺候平平安安,那個山上的大仙很有名的。”
是,挺有名,平安符十塊一個放淘寶上賣,批發九塊。
“嗯,好,我回來就縫工作牌上戴着。”
“啊?師父,你回來戴?”“不然哪,你送來?”不過送酒店來好像不太好吧,還是對面對家酒店。
“我剛剛給杜哥了。”
“杜哥?”這哪門子認的杜哥啊,上次還說看不順眼哪,要不要改口改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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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哥啊,同居那位,特別帥那個冰山大美人。”
我懶得反駁同居,直接問,“美人,啊不是,我哥去酒店了?”我住的這家就在我工作那家對面,比它還高一星,杜庭微閑的沒事串門去了?去那裏幹嘛。
“對啊,收拾你的東西,辦理你的離職手續。”
我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什麽玩意,離職?”“你,師父,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我踢了一腳沙發幫,“我知道個屁啊,杜庭微說是我的意思?”“那倒沒有,就是,杜哥态度特別堅決,我問他你為什麽不幹了,杜哥說這個酒店你再幹幾天,他怕連你的屍首都找不到。”
我滑坐下來,冷靜想着,确實是這樣,這次這個不要我命,就要我一個菊花,那個婆娘不知道多少個情人,萬一下次來一個也不要我命,要我一個雞巴,你一下我一下,我最後還有骨架嗎?杜庭微做的是沒錯,他也是擔心我,不,他最擔心我,但是,我一不會寫作文,二不會寫歌詞,我不幹這個,我靠什麽活啊。
“師父?”“啊,我知道了,他跟我提過這個,我迷迷糊糊答應了,剛想起來。”
“那就好那就好,我還以為多嘴讓你們起誤會了,那我得愧疚死。”
“大可放心,我和我哥生不起誤會來。”
“那就好,師父,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但是,你離職了不能離心啊,我做不成你徒弟也要做你朋友,你可不準拉黑我。”
“我名單一共幾個人啊我就拉黑你,拉了都空了,放心,我不拉你。”
“這話....”我被自己無意識的順嘴逗笑了,“反正不會不理你,聽見了嗎?”“嗯嗯,知道, 哎,來了來了,師父,黃領班叫我幹活去了,我跟你說,你不知道他現在多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酒店是他們家的哪。”
黃石是和我輪班的領班,我兩工作沒交集,相處還行,就算經理偏愛我,他也沒給我使過絆子,這下我走了他就是唯一領班了,就算招新他也是老人了,他當然得神氣,人之常情,無可厚非,是我我也神氣。
“在人家手底幹活還敢瞎扯,你跟好他,黃領班這人除了有個小驕傲外,人挺好的,不會為難你,還能好好帶你。”
“啊,我知道,我就表下忠心嘛,你還不領情。”
我笑起,“知道,等有空請你吃飯獎勵你,好不好?”“說定了,不許賴哈,那我走了師父。”
我挂上電話,發了會呆,開始正式接受自己已經是下崗職工的事實。
手裏的電話突然響起,一看又是個陌生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他媽條件反射一下子就把手機扔了。
響了十幾秒,電話挂斷,滴滴兩聲短信音。
我想着短信應該傷不到我,于是才爬過去撿起手機。
“我是于燕。”
于燕我知道,是杜庭微工作室的負責人,五十多了辦啥啥靠譜,一點沒更年期症狀,杜庭微所有工作上的事情都是她在管。
但這也沒法驗證這就是本人啊,那女的情人連我希望工程捐助的事兒都扒出來了,結果還不是假的。
手機再次打過來,我下意識就要扔手機,嘆口氣又把手伸回來,媽的,被這麽一下搞成被迫害妄想症了。
我不會被引誘,更不會被騙,我給自己打氣,深呼吸接通電話。
“喂。”
“是小夏吧。”
聲音好像沒錯,不過,這客客氣氣的,聽着怎麽更像詐騙的。
“啊,是的。”
“啊,打擾你了小夏,我想問一下,你辦公室裏的電腦想要什麽牌子,牆壁桌子櫃子什麽的,都喜歡什麽色?”我滿頭的問號,我有個尼瑪的辦公室啊。
“我辦公室?”“小杜沒跟你說嗎?”你們今天是跟這個句式杠上了怎麽的。
“他前些天忙來忙去的,剛給我打電話說等下會有驚喜給我,這不姐您就打來電話了,就這個吧?”于燕笑笑,“小夏,套我話哪?”被識破好沒面子,“哪有,這不心急嗎?”“你就問我好了,小杜榆木腦袋,估計要等你上班那天早上才跟你說。”
“就是就是,那姐你跟我說說呗。”
“他之前一個月,非要在北京開個畫廊,讓我挑個離你們公寓近點的地兒,還要治安好,環境好,這不為難我嗎?我急急忙忙找,後來他實在急得等不住,就出來和我一起找。”
“姐,是不十月二十多號。”
“對啊,怎麽了?”“沒怎麽,你繼續。”
正是我摔下樓梯在家休息那幾日,我說每天早上下午就不見人影,原來幹這個去了。
“找了十多天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又讓我一個月內把畫廊開起來,我是真服了他了,一口一個姐叫的親熱,沒一天讓我省心,全工作室陪着他忙,那邊招聘畫廊工作人員,我這邊操心裝潢,過錢嘛,我不放心別人。”
我把小拇指放在嘴裏都給咬出金剛印了,“那,我幹什麽啊?”“他說你英語口語好,社交厲害,讓你當畫廊副經理,專門接待外國客人和訪者,你說,他又沒經理這個職位,故意設個副經理給你,小夏,你們年輕人交際累不累。”
于姐性子真是一點不藏着掖着,我把嘴裏的小拇指換成大拇指,一邊傻笑一邊害羞。
“行了,我傳聲筒當完了,你就給我下購買命令吧。”
“姐,你按杜庭微的喜好給我布置吧。”
“啊?”我摸摸發燙的臉,“他總得來畫廊轉轉吧,那要是來我辦公室,不也,不也得欣賞欣賞嗎?”于燕在那邊哈哈大笑,我飛快的致謝,挂斷電話揣到兜裏,跑到洗手間往臉上撲了幾把冷水。
手機還在滴滴,我高高興興點亮屏幕,結果是微博關注提示音。
我突然清醒,在這個酒店裏,我接受所有的疼愛與關心,我們的關系被時光暫停,可外面的世界,還有一個金葉榆,我喜歡的金葉榆,對吧,是我喜歡的金葉榆。
我手賤地點了一下北牆落雪,置頂那條微博,發于一個月前。
“我最愛的鳥飛走了,可這次,我想把它抓回來,我要折斷它的翅膀,讓他徹底變成我的東西。”
我把水龍頭打開,手掌平鋪在下,激起亂濺的水花,澆濕我單薄的衣裳。
折斷翅膀,你他媽想折斷誰的翅膀。
關上水龍頭,我冷笑出聲,金葉榆,我他媽倒要叫你看看,杜庭微他到底是誰的籠中鳥。
我看着鏡中陌生的自己,我的尾椎骨上正妖冶生長出,一條被嫉妒滋養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