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個人的年夜飯變成四個人。
毛榕和餘抒成坐一邊,兩位長輩坐在桌對面。毛榕爸面帶和藹微笑,看起來鎮定非常,當第三次花生米沒夾穩掉在桌上時,毛榕媽看不下去,在桌下拽拽他的衣角,壓低聲音道:“先別吃了,問話要緊。”
毛榕爸放下筷子,清清嗓子:“這位,餘……”
“叫我小餘就好。”餘抒成道。
“哦,小餘,小餘。”毛榕爸念了兩遍,“今年多大啦?”
餘抒成正襟危坐:“明天就21了。”
毛榕爸和毛榕媽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讀出了詫異——這麽年輕的alpha,兒子是從哪裏找來的?
“爸,媽。”毛榕忍不住道,“他就是我一個……額一個朋友,你們別……”
“別打岔。”毛榕爸嚴肅道,轉頭繼續問餘抒成,“那你和我家榕榕談了多久啦?”
餘抒成誠實道:“一個星期。”
毛榕爸媽:“……”
“不過,我已經喜歡他三年了。”餘抒成又說。
邊上的毛榕扭頭看他,心想哇塞,大過年的睜着眼說瞎話,不怕被窗外的大灰狼抓走?
毛榕爸媽聽了這話,臉色緩和不少。自家兒子是被追的那個,至少代表他在這段關系裏處于強勢地位,這樣就不用擔心他被欺負,對方年紀小點兒也就沒所謂了。
毛榕爸忍不住想确認下:“你追的榕榕?”
餘抒成點頭:“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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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榕既詫異又無語,這會兒咋不提睡粉的事兒了?
毛榕爸無暇關注兒子的表情,喜上眉梢地問:“小餘是幹什麽的呀?”
“唱歌的。”
“額,在酒吧還是街頭……”
“我是藝人,”餘抒成解釋道,“在舞臺上唱歌,有時候會上電視。”
毛榕媽眉梢一挑:“明星啊?怪不得有點眼熟。”說着就掏手機百度,“餘、抒、成,是這個吧?”
餘抒成湊過去看屏幕,好耐心地說:“對,是我。”
“喲。”毛榕媽看看手機,再看看面前的本尊,轉頭去問毛榕,“他是不是毛依喜歡的那個什麽魚……”
毛榕無奈點頭。
毛榕媽一拍手:“那敢情好,親上加親。”
毛榕:“……”這都是什麽邏輯?
毛榕爸反而有點不放心了:“明星啊?那豈不是有很多人喜歡?那些個小姑娘一天到晚追星,成天喊‘老公’啊什麽的……”
餘抒成正色道:“我只喜歡毛榕一個人就行了。”
毛榕聽得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毛榕爸媽卻表示欣慰,開始正經八百地詢問他的家庭情況。
餘抒成逐一回複:“我爸媽做生意,常年在國外……他們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如果伯父伯母同意的話,他們下個月就回來跟你們見面。”
天上掉下個靠譜兒婿,毛榕爸剛才還在哭天抹淚,這會兒臉上褶子都笑出來了:“這個不急……小餘過年家裏只有一個人嗎?”
“嗯,這幾天放假。”
毛榕媽心疼道:“可憐見的,以後逢年過節沒地方去,就到咱們家來,伯母給你做好吃的。”
毛榕爸慈祥地給他夾菜:“來,嘗嘗這豬頭肉,榕榕切的,可香了。你是北方人吧?吃的慣這些菜嗎?改明兒伯父伯母給你做水餃吃啊。”
餘抒成連聲說好,席間和樂融融。
等毛榕終于吃飽有力氣了,強勢插嘴:“我可以說話了嗎?”他放下筷子,挺起胸膛鄭重地指着餘抒成,“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
毛榕爸一揮手,打斷他的話:“知道知道,談朋友嘛。”
毛榕媽也幫腔:“人家都上門來了,遮遮掩掩的幹嘛?爸媽還能反對不成?來,成成吃魚,我去把其他菜熱一下。”
成成?毛榕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氣勢一下子被打得渣都不剩,只有嘴角在不停地抽搐。
之後根本找不到機會插嘴,爹媽已經完全沉浸在兒子有對象的喜悅中無法自拔,毛榕好幾年回家沒見他們這樣高興,一時進退兩難,不知道該怎樣再次開口。
吃完飯,毛榕把在廚房幫忙的餘抒成拽到自己房間,關上門,踮起腳拽住他的衣領,兇神惡煞地問:“你你你究竟想幹嘛?大過年的這樣很好玩嗎?”
餘抒成:“我沒有在玩。”
毛榕對上他毫不躲閃的眼睛,心髒條件反射地砰砰跳了幾下,讷讷地松開手,語氣轉為央求:“大明星您是來體驗普通百姓生活的嗎?能不能拜托您換一家啊,我爹媽很單純,他們知道真相會傷心的。”
餘抒成:“我沒有騙他們。”
低沉的聲音裏帶着不符合年齡的穩重認真,毛榕都差點信了。
“那你說說三年前就喜歡我是怎麽回事?我怎麽記得我上個月才見你第一面啊。”
餘抒成剛要回答,房門忽然被敲響,毛榕媽在外面喊:“兩個人躲起來說什麽悄悄話呢?先出來吃水果。”
回到餐桌上,毛榕爸媽熱情地給餘抒成面前堆滿香蕉橙子蘋果猕猴桃,毛榕在邊上看着吃味,瞪他一眼說:“咱們家就兩個房間,你吃完快點走吧。”
毛榕爸一拍桌子,呵斥道:“怎麽跟客人說話呢?小餘你就住在這裏,榕榕房間的床夠大,你們倆住一間。”
毛榕的臉噌地就紅了,急道:“我不跟他一起睡!”
毛榕媽眼珠一轉,似是想起什麽,掰過毛榕的後脖子一看,幹幹淨淨沒有被标記的齒印,瞅兒子這羞澀的小模樣,兩人八成還沒那啥過呢。
毛家父母小聲商量一番,毛榕爸尴尬地咳嗽幾聲,安排道:“那這樣吧,榕榕你睡沙發,讓小餘睡床。”
毛榕撅嘴表達不滿:“這是我家,憑什麽我睡沙發啊!”
毛榕爸剛要罵他不懂事,餘抒成站起來說:“我在外面酒店定了房間,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明天再過來。”
問題得以解決,毛榕松了一口氣。
毛榕爸拼命給他使眼色,讓他去送送餘抒成,毛榕沒辦法,親自把人送出門。
到樓下,毛榕冷冷道:“明天我們一家三口出門,你不要過來了。”
他特地加重“一家三口”四個字,明确表示對面前這個外來者的不歡迎。
餘抒成和毛榕面對面站在樓下,他剛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付家長,比他第一次上臺還要緊張,渾身的彈簧幾乎崩到最緊,現在猛一放松下來,臉上立刻顯露出疲憊。今天白天跑完年前最後一個行程,他就馬不停蹄地往S市趕,到這邊人生地不熟,又怕被人認出來,不方便問路,折騰半天才找到毛榕家,這一路可謂又累又餓,十分不易。
現在肚子填飽了,心靈卻遭受毫不留情的打擊,偏偏他還舍不得對面前這個人兇哪怕一點點。
餘抒成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應了聲“好”。
毛榕哼哼着瞪他一眼,走到樓梯口想想還是意難平,又折返回來,沖餘抒成吼:“大過年的,整這一出好玩嗎?周圍是不是藏了攝像機啊?我當初怎麽沒看出來你這麽無聊,你你你讓我怎麽跟我爸媽說啊?你的良心不會痛嗎?”說着說着氣不過,擡手錘了餘抒成胸口一拳。
這點小力道餘抒成受得住,他紋絲未動地站着,在毛榕的小拳拳即将第三次落下時,一把逮住毛榕的手。
毛榕看他成天悶不吭聲的,哪知道他還會還手,吓得身體僵直,杵在那兒不敢動,眼睛都閉上了,等着挨打似的。
餘抒成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另一只手迅速将自己脖子上的圍巾解開,給毛榕戴上。
毛榕走出樓道就被外頭的冷風吹得直哆嗦,此時脖子上忽然一暖,他慢慢睜開眼睛,握緊的拳頭也松開,呆愣愣地看着胸前餘抒成動作着的修長手指,聞着飄到鼻間的淡淡信息素味道。
餘抒成把圍巾給他在胸前打了個結,最後揉了揉他的發頂,溫柔又無奈地問:“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毛榕陪父母守歲到零點,新年的鐘聲敲響,一家人互道新年快樂,各自回房休息。
手機屏幕上躺着倒黴孩子掐點發來的“新年好”,這讓毛榕想到昨天看餘抒成的短信界面時,不經意看到他給自己的號碼設置的名字是“寶貝兒”,臉上又迷之發燙,他把手機倒扣在桌上,不想回複。
新年的第一夜,毛榕沒睡好。
外面的鞭炮聲此起彼伏,窗外綻開的煙花照亮夜空,他側身躺在床上,眼錯不眨地盯着看,瞳孔裏倒映出一簇又一簇璀璨的光影。
他不想去琢磨那些沒意義的東西,可晚上餘抒成臨走前那句話如同魔音入耳,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跟他見過?什麽時候的事?
他從三年前就喜歡我了?那這麽多年為什麽我一點兒都不知道?
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毛榕甩甩腦袋,翻身平躺,面朝天花板閉上眼睛,努力醞釀睡意,可眼前盡是五顏六色、光怪陸離的亮光在閃爍,起初隐隐約約,後來随着迷霧漸漸散開,一些遺忘在記憶深處的零星影像連接起來,拼成一段有頭沒尾的清晰記憶。
淩晨時分,毛榕猛地睜開眼睛。
他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