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番外一「源」· 黃少天篇「冬陽」
正好SPL二刷也都開始發貨了,就在葉葉生日這天再放幾個番外一的單人故事出來,看過的妹子就當溫故而知新了233333
今天晚一點應該還會放兩個出來,你們想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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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少天·「冬陽」
十一月末已由深秋轉入了初冬,刮過臉頰的風邊緣逐漸帶上幾分凜冽,南方城市的冬季比北方更難熬,刺骨的寒意被濕潤的空氣緊緊包裹起來,無處發散,透過層層衣物的阻隔仍要一點一滴地往人骨頭裏鑽。
唯一不受寒潮影響的是教學樓外的那株水松,在一片蕭索西風中還保持着深沉的濃翠,伸長的尖細枝杈映着藍灰色的天,一輪紅日挂在樹頂上,也許是離得太遠,看上去明明是極其暖和的橙紅調,卻意外得沒什麽溫度,遠處窄窄長長的雲像用水彩筆随意塗抹上去的幾筆,莫名有一種寂寂的凄冷。
黃少天放下手機,低頭檢視了兩眼剛剛攝下的照片,滿意地按下保存,這才往上攏了攏羊絨襯衫的領子,他活動着凍得有些發僵的手指,現在是課間休息時間,不過走廊裏基本沒太多人,這種天氣沒幾個人願意在沒有空調的戶外多做停留,底下的操場也是難得空無一人的幹淨。
黃少天其實不怎麽習慣這樣逼人的冷,但想想要取一次不被打擾的景也并不容易,這一丁點的寒冷似乎也變得可以接受了。
“少天,還不進去啊?”同班的一個男生上廁所回來,熟絡地拍了拍他的肩招呼道,“外邊多冷。”
黃少天笑着擺擺手,“稍微有點困,我在陽臺上吹吹風清醒一下,你自己先進去吧。”
“行,你快點啊,別感冒了。”
“知道啦,你怎麽跟我媽似的。”黃少天眉梢一挑,沖對方咧出半邊雪白的小虎牙,他發色是柔軟的栗棕,笑容明媚,在這樣陰冷的天氣裏也自帶小太陽一樣溫暖熾烈的氣場。
然而等對方一進門,轉過頭,黃少天嘴角的弧度紋絲不動,眼底的笑意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使得他鋒銳立體的五官透出點隐隐的疏離感來。
他百無聊賴地撐着下颔,視線追着一只鮮紅色的雀鳥,見它停下來,斂起翅膀獨自站在電線杆上低頭啄着羽毛,黃少天歪着頭看了一會兒,手摸到口袋裏剛準備掏出手機,背後被人又拍了下。
然而這一回響起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低沉聲音。
“哎這位同學,有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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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少天回過頭,看見一個不認識的男人笑吟吟地站在他背後,駝色圓領毛衣加白襯衫,外面還披了件挺厚實的灰色外套,防寒措施做得十分到位,嘴角咬着一根沒點燃的煙,眉眼線條倒是溫和的,就是怎麽看都讓人覺得很懶散。
“你哪個班的啊?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黃少天上下打量了對方兩眼,的确是眼生,而且身板瞧起來也不像是訓練有素的類型,順口好心提醒道,“先聲明我不抽煙哦,身邊沒帶打火機,而且教官最近查這個查很嚴的,你最好也不要頂風作案。”
“哦……你們教官人呢?”然而對方只是笑笑,不以為意的樣子。
黃少天咳了兩聲,低聲遞了個眼神過去,嘴唇無聲地蠕動了幾下,做出一個警告的口型。
結果對方居然對此視而不見,還笑得更開心了,黃少天瞥見遠處疑似韓教官的某個身影從拐角開始往這邊走過來,又瞧了眼人叼着的煙,腳下抹油似的就跑了,只是到底心裏還攥着那麽點好奇,跑也沒跑太遠,找了個不顯眼的角落遠遠觀察着那邊的情況。
“葉修,你在這兒幹嘛?”
這位警校出了名的冷面教官皺着眉,淡淡掃了遠處黃少天的方向一眼,又将視線轉回了另外那人的臉上,沉聲道。
黃少天被他那一眼看得背後寒毛倒豎,跟見到自家那位叱咤黑道的爹似的,他已經不止一回覺得學校的韓教官比他從小到大見過的任何一個黑社會還要黑社會,天生長了一張讓人想交保護費的兇相。
……落到韓教官的手裏,這兄弟估計要完。
黃少天正想着,卻發現那人毫不慌張地拿掉嘴角的煙,慢吞吞地回過頭去,眼角眉梢的笑都半點沒有要收斂的意思。
“老韓呀,你們這破學校也太不人性化了吧,辦公室連個打火機都摸不着,三公裏都找不到一個便利店,這是要憋死我啊。”對方一開口那個稱呼就讓黃少天心裏一驚,更別提他那全程帶着點戲谑的輕佻語氣,全校誰敢對着韓教官這麽說話,不要命了?
“教學區域禁煙不知道?”
“我又沒在教室抽,我在陽臺啊。”男人理直氣壯地晃晃指間夾着的煙道,“陽臺是教學區域嗎?明顯不是嘛。”
說着還四下掃了兩眼,伸出手指着他藏身的角落故意提高音量道,“剛剛的那位小同學,對……就你,別躲了,快給我出來做個證。”
被點名的黃少天瞬間感覺自己被推進了一個兩難的死胡同,被對方又催了兩句,才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來,跟他說。我有在教學區域抽煙嗎?”男人挑起眉,笑眯眯地看向他。
黃少天雖然為難,但他在細節的捕捉方面終究是敏銳的,眼神在韓教官和這位之間迅速轉了兩圈,簡單權衡利弊之後,還是緩慢地搖了下頭。
“你幾班的?”韓教官漆黑的雙眸慢慢眯起來,冰冷地鎖定在了他身上,口吻比外頭肅殺的西北風還要來得讓人戰栗,“很想下去操場跑幾圈?”
“哎等等,哪有你這麽欺負人小朋友的?”黃少天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個男人已經往前一步擋到了他面前,明明也沒有比他高多少,卻将來自韓教官的嚴酷審視遮了個徹徹底底。
“他又不是你學生……”
對面剛傳出來這麽一句,黃少天就看到那個男人馬上轉回頭看着他,問道,“小同學你幾班的?”
“二零一八級四班,黃少天。”
黃少天嗓音清脆,這次回得沒有丁點遲疑。
“這麽巧,下個學期我就帶你們班的心理偵查課欸。”男人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繼而斜眸瞥向旁邊的韓教官,“怎麽樣,這下是我學生了吧?”
“葉修你別搗亂,你不是帶一三五班嗎,什麽時候要你帶過四班了?”繞是素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韓文清此時臉上也顯出了一點無可奈何的神色。
“現在呀。”那人還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像是料定了對方拿他沒什麽辦法,“我回去就給老馮打個報告,他不會不同意的。”
“……懶得管你。”
黃少天見韓教官沉着臉轉身走了,甩都懶得再甩他一眼,心中對眼前這位簡直油然而生了一點佩服之情,連原本他覺得沒精打采的眼神都頓時看起來有種睿智而沉穩的光芒。
“少天同學對吧?”男人臨走前也側過臉又看了他一眼,狹長的黑眸輕輕一彎,沖他揮了揮手,“那我們下學期再見啦。”
黃少天愣了愣,馬上又熱情地回了個燦爛的微笑,“好的,謝謝葉老師。”
目送着那人漸漸在長廊盡頭走遠,影子被陽光懶洋洋地拖在身後,黃少天不知怎麽的突然心情很好,明明還在嚴寒的初冬,卻已經不由期待起了明年開春後的融融暖意。
真是很有趣的一個人啊,他摸着下巴勾了勾唇,轉身也進了教室。
但黃少天沒想到和葉修的再一次相遇,真的等到了來年的三月。
彼時教室外的櫻花樹剛剛綻出一點淺嫩的花苞,風一搖便混雜了許多芬芳,透過明淨的玻璃窗天空也像是整塊的藍色琉璃,雲朵軟成一朵朵甜蜜的棉花糖,輕輕柔柔地偎依在一塊兒,空氣裏終是有了些春的味道,陽光中彌漫着溫暖和煦的氣息。
黃少天早早來了教室找了個第一排邊角處的位子坐下,他也不知道隔了這麽久,葉修是不是還會記得他。
上課鈴響,那人幾乎是踩着最後幾秒的鈴聲進來的,還是初見時的那件白襯衫和駝色毛衣,只是外套換成了件更輕薄的卡其色長風衣,眉眼自然含着一點笑意,不太莊重,也沒有為了拉近距離的故作和善,單純只是心情很好的那種笑。
“抱歉,剛剛躲廁所抽了根煙,差點遲到了。”男人走上講臺,笑着在唇前豎起一根手指,眨了眨眼,“同學們,答應我不要告訴你們韓教官哦。”
黃少天聽到周圍頓時響起一陣輕笑和小聲議論,教室內的氣氛立馬融洽了不少,然而黃少天心裏想的卻是,之前的那個笑果然是因為抽了煙所以很愉悅啊。
他才出了一會兒神,就錯過了對方的自我介紹,然而下一刻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下意識一個激靈坐直了身體喊了聲到。
喊完才頓時覺得有些尴尬,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遠處還不時響起幾聲意味不明的竊竊私笑,黃少天抿了下唇,眼底掠過一抹極淡的陰翳。
“少天同學。”葉修又叫了一遍,雙眸微笑着看向他,問道,“你願意做我的班長嗎?”
黃少天一愣,原來對方真的還記得他。
“我可是專門為了你來的四班诶……”葉修微微睜大了眼睛,歪着頭有些戲谑地調侃道,“給點面子嘛。”
黃少天心頭一跳,脫口而出:“我願意。”
大概是他答得太快太堅定,周圍又響起一片善意的哄笑,但這回黃少天雖然臉也悄悄紅了下,但唇角的笑容卻是無可辯駁的燦爛。
葉修也笑起來,一雙純黑的眸恰恰融在春光裏,像滿載着一季的風景。
于是黃少天就這麽成了葉修的班長。
做葉修的學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在他身上沒有一丁點老師的架子,平易,随和,就算有時候嘴上喜歡調侃幾句,但真遇到什麽要緊的事了,他絕對是第一個站出來為自己學生說話的人。
黃少天的成長經歷注定他從小接觸到的人都帶着層層的面具,他的父親在本地黑幫勢力中小有聲名,後來又娶了他作為富家千金的母親,黑白兩道都混得風生水起,遇到的人多了,他也見過不少人當面笑意吟吟,轉頭就能狠狠捅你一刀。
虛僞,逢迎,兩面三刀,這是黃少天幼時從他父親身邊見過最多的東西。但好在他還有一個溫柔善良又內心強大的母親,他一邊從他母親的身上汲取那點溫暖的陽光成長,一邊又被迫去面對各種各樣來自外界的陰暗侵蝕,這兩種力量成為纏繞在他成長歷程中不相上下的藤蔓,撕扯,糾結,直至最終達成某種微妙的平衡。
于是黃少天沒有變得太壞,但也不至于變得太好。
成年之後,他沒有如他父親的意願去接替他手上的那些事業,也沒有如他母親所想的那樣成為家族産業的繼承人。
他跑去考了一所警校,瞞着所有人,直到錄取通知書寄到家,黃少天的父母才知道還有這回事。
最初家裏當然是不同意的,但黃少天是某些方面是一個很難被影響和改變的人,無論他的外表看上去多麽嘻嘻哈哈,陽光活潑,撥開那一層殼,內裏仍是冷酷而堅硬的芯子。
他付出了一點代價,一個承諾來換取他數年純粹的自由。
十八歲的黃少天短暫地擺脫了那些亂七八糟的負累,孤身提着行李去了另一座城市,身上最貴重的東西是他的單反相機和一整套鏡頭。
然後他在二十二歲的這一年遇見了葉修,他的鏡頭中第一次,開始漸漸出現人的身影。
攝影是黃少天最大的愛好,但卻一直被他隐藏得很好,畢竟總是想借口拒絕別人提出的攝影要求,也是一件挺麻煩的事。
他不喜歡拍人,覺得虛假,你永遠不知道那些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潛藏着多少險惡龌蹉的用心。但他喜歡拍葉修,因為真實,葉修的真實不是一眼能看到底的清澈簡單,而是全然的随性,自我,他骨子裏是一個拒絕接受規則桎梏和約束的人,這一點上,和黃少天自己很像。
但黃少天卻永遠沒有辦法像葉修那樣活得随心所欲,他可以輕松融入任何一種環境,但下一秒心底又随時會湧上一種無趣的孤獨。有時候臉上笑得越是燦爛,內心越是冷酷到極點,好像遠遠地疏離于這個世界之外,冷眼旁觀。
然而和葉修的相處讓黃少天覺得愉快,他借着葉修班長的身份,一步一步拉近兩人的距離,他用性格中明亮開朗的一面作為誘餌,讓葉修逐漸對他産生信任感,越是看起來單純的人,越是容易讓人失去提防。
葉修的确在心理學專業方面很有鑽研,但黃少天的演技也是他從小到大吃過無數次虧一點點磨煉實踐出來的成果,他就像一只斂起了利爪和尖牙将自己僞裝成無害大貓的獅子,乖巧地匍匐在葉修身邊,撒嬌打滾只為自己謀求更多的寵愛。
這個伎倆非常有效,有效到黃少天一度覺得葉修也許也是喜歡他的——直到某一天他在試圖牽住葉修的手時被決絕地躲開了。
那甚至不是葉修故意的,黃少天看得出來,只是一種完全出于本能的抗拒。但依舊讓他無比沮喪。
為了不功虧一篑,他不得不将伸出一點的爪子重新收回,裝回原本那只可愛純良的大貓。
盡管如此,黃少天還能保持樂觀,或者這也是另一種無法被更改的執拗。他了解,他清楚,他明白,但他不會接受。
黃少天總覺得自己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和葉修去消磨,哪怕暫時不能夠擁有對方,他也可以先用照片定格下無數最美好的記憶,在一個人時靜靜欣賞。
從最普通的教室裏的偷拍照,到後來越來越出格的一些私人照片,黃少天專屬于葉修一人的相冊越來越厚,有些照片的色調明媚而溫暖,有些卻流露出濃郁的情欲與暧昧,一張一張,貼滿了他租住公寓卧室的一整面牆。
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張葉修的正面特寫。
黃少天當初找了個借口讓葉修看向鏡頭,花了幾秒迅速找出一個最恰當的角度,才拍攝出這張他最心愛的照片。
構圖,光線,場景都沒有什麽特別的,唯一與衆不同的,是葉修的眼睛——從他那對深色的瞳孔裏,清楚地倒映出對面黃少天的身影。
在放大幾十倍的高清攝像頭之下,你的眼裏,只有我一個。
但不知什麽時候起,黃少天的鏡頭裏偶爾會捕捉到一些來自他方的陰影,是同樣隐藏在黑暗中蠢蠢欲動着的捕食者,一個,兩個……觊觎着這只獵物的人,他們的數量,還有難纏程度,都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他是最出色的機會主義者,而這一次,他居然在這張複雜交織的網中尋不到屬于自己的半點機會。
他只有蟄伏,只有等待,至少他依然是那群人中距離葉修最近的那一個,他還能享受着獨一無二的那份親昵和信任。
但……僅僅如此,足夠嗎?
“葉老師,你喜歡我嗎?”
他對着鏡子,露出一個标志性的黃少天的微笑,陽光,帥氣,唇邊咧出的一顆犬齒雪白閃亮,純粹少年人熱烈明朗的氣質,輕易便能讓人心生好感。
但下一秒,他的拳頭已經重重抵在碎成蛛網狀的玻璃鏡面中央,鮮紅的血色逐漸逐漸爬滿對面那張英俊而年輕的臉龐,他唇角的笑容依舊燦爛,倒映在破裂的鏡中,卻有種詭異的森然。
“一定要喜歡我哦,當初是葉老師先闖進了我的世界,害我對你魂不守舍,還為你破了例,現在想要全身而退可沒有那麽容易呢。你誇過我的性子積極主動,所以我想要的東西,都一定會得到的。”
黃少天俏皮地對着鏡子眨了下眼睛,像是透過水銀玻璃看到了并不存在的那個人,半晌又低低地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
“你說……是不是?”
窗外的那株水松仍然那樣安靜地伫立着,四季常青,哪怕一陣輕風拂過,也沒有人會發現它曾經掉落過一片葉子。
「黃少天篇」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