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餘尋第一次見到十一是在等閑酒吧,他是這裏的常客。自從和白笑分手後,他在私生活方面就變得越來越散漫,常常看順眼了就去撩,撩到就帶走,那段時間他剛好看上了酒吧樂隊裏的主唱,十一來那天他已經追了有一周了,心裏有把握了就拿着玫瑰上去表白,結果這邊剛吻上那邊就看到十一坐到臺上開始彈吉他了,從他的角度只看得見十一的側臉,但光這樣他已經知道這個長相對他的口味了。都是在這裏玩的,他想十一肯定懂規矩,帶着主唱走之前他去吧臺晃了一圈,果然酒保給他遞了張寫着名字和電話的杯墊,看到十一這個名字的時候他還以為這是個不留真名的老手,不禁感到欣慰,和老手打交道大家都輕松。
第二天十一在床上也确實很放得開,只是他最後去親右手上那道疤的時候餘尋又變冷淡了,他和白笑的事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有心人要是去打聽也是能知道點消息的,之前也不乏一些年輕的小孩,不知道在哪裏聽到了什麽誇張版的愛情故事,打着要來拯救他堕落的心的旗號開始指點他的人生,他已經煩透了這種人。他以為十一也和那些人一樣,頓時就有些意興闌珊,心裏想,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白笑是他的初戀,被他從直追到彎的,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他們認識了十年,在一起九年,感情一直都很穩定,白笑是個認死理的性格,一旦認準了什麽事情或者做了什麽決定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當初他也是吃盡了苦頭才把他追到手,所以他也天真的以為按白笑的性格只要決定和他在一起了就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他。然而再鮮明的個性也抵擋不了社會的不接納,他們這樣的群體到了一定的年紀勢必會受到來自各方面的壓力,二十八歲算一個門檻,他的父母是早就接受了他的性取向的,但白笑不一樣,白家父母都是教師,一個教小學一個教初中,因為一直在父母的眼皮子地下,所以白笑從讀書的時候起就是個規規矩矩的人,認死理的性格也是從小就養成了,大學畢業了也按照家裏的安排考了公務員。前幾年白笑還可以借着工作的借口拖一拖,但一過了二十八這個坎,不知道為什麽他父母那裏就變得強勢了,相親的照片和約會電話都像雪花一樣的撲面而來,對白笑來說,除了按照父母的要求去做就只有出櫃可以解決這個問題,白笑是注定撐不住的,他提分手的時候餘尋甚至是哭着求他不要,但還是沒有辦法,白笑不敢違抗他的父母,最終還是屈服了。
餘尋就眼睜睜的看着他去相親、約會、結婚,開始的那一年他完全受不了,不放過一切機會去找白笑,開始的時候白笑的眼睛裏也有痛苦和掙紮,整個人都瘦的都不成樣子了,餘尋心疼他,也不再逼他做選擇了,只讓他常常和自己見個面就行,他都打算這樣過一輩了。但一切在那個小孩出生後就開始發生了變化,漸漸地白笑會推辭他的見面要求或者答應了又飛掉,到後來幹脆直接拒絕接餘尋的電話。在餘尋一番狂轟亂炸式的電話和短信後,他直接把餘尋約了出來,談了很多,從他小時候的理想開始談到他未來的人生規劃,總而言之意思是他打算好好對待這個小孩,他已經對不起小孩的媽媽了,不想毀掉一個小孩的一生,所以他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和餘尋來往了,也讓餘尋不要再來找他。
餘尋心裏委屈的不行,他恨死白笑在這件事上又發揮出來的性格特色,難道他就是可以被辜負的那個嗎。雖然白笑眼裏已經都是決絕的目光,但他還是不同意,他不相信十年的感情可以這麽輕易的說不要就不要,他後來的行為說是糾纏也不過分,終于在他瘋的要去找白笑的父母時白笑下狠手了,搶了餘尋的酒瓶就要去砸自己的腦袋,說這輩子是他對不起餘尋,他願意用命來嘗,但餘尋絕不可以去找他的父母和妻女,餘尋被吓傻了,但第一反應還是立刻伸手去擋,手背的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從那以後他就沒再去找過白笑一次,連消息也不再打聽,把自己封閉了很長時間後就變成了如今游戲人生的樣子,一開始的時候他的确是抱着報複白笑讓他內疚心疼的想法,但時間久了,發現白笑不為所動之後他也死心了,但也沒改了這個随便的習慣,只不過不再是為了折騰,他只是對感情疲憊了,不想再做這麽累的事,把一顆心全部投到一段感情一個人身上是件很危險的事,輕松一點也沒什麽不好。
第二次見到十一那天也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他只是下班路上路過了一家肯德基而已。從前白笑家裏管得嚴,從不準他吃這些垃圾食品,所謂越壓制越反彈,白笑反而對油炸食品産生了情結,雖然餘尋也不贊成,但在白笑心情不好或者過生日的時候還是會帶他去吃上一兩次。而他那天也真的只是晃眼看了一下而已,就看到了白笑帶着他的妻子女兒其樂融融的坐在窗邊啃雞腿,他看得出來白笑臉上的笑是真實的,他看得出來,畢竟他們在一起了十年。而看着那副算得上幸福的畫面,餘尋知道,再寶貴的十年也沒法給他們換來一張結婚證,也沒法讓他給白笑生個小孩。
也是那個時候他才突然醒悟過來,一直以來過得不好的是他自己,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自虐,白笑早就走出來了。他把車停在對面看着他們一家三口吃完離開,開始在車裏抽煙。十一敲窗的時候他一時想不起這是誰,等十一又自我介紹了一遍後他突然覺得十一這個數字真諷刺,他才回憶完和白笑是在第十一年的時候分了手就來了個真人。當時只覺得無所謂,反正他也改不了了,不如繼續腐爛下去,十一既然主動送上門,他又何苦拒絕。
十一哭了之後他又變得興味索然甚至有一點煩躁,說出口的話尖銳刺人,十一算是被他趕下車的。等看到十一清瘦的背影和孤零零站在十字路口打車的樣子,他突然就想起18歲第一次見到時白笑的樣子,背着個土黃色書包瑟瑟發抖的在路燈下等公交,邊抖還不忘碎碎念着背單詞,離人群遠遠的,他大概就是被他高挑的個子和那個孤單的樣子所吸引,所以才慢慢接近最後動了心。
難怪小年輕們個個都要說拯救他,他是真的越活越不像話了,連基本的風度都丢掉,如果他是白笑他也不會再喜歡上如今的自己吧,世界上可以有突如其來的愛情,但不會有突然消失的,都是被消耗掉的。
是他自己把白笑從愛他變成不愛的,他不該遷怒于別人,所以他還是把煙滅了送十一回去。
聖誕那天十一說他“沒找到對象”算是半對的,雖然那段時間他已經收斂了不少,但之前的“惡習”積重難返,聖誕的時候看到有群裏在說等閑的活動就想來看看,但又不是帶着從前那樣明确的目的性,他只打算來喝一杯等閑的特調聖誕酒。
結果就看到了十一,特調的聖誕酒異常火爆,第二杯酒還是他多付了酒保小費插隊才提前到手的。
也許是才和朋友聊過天,那時候的十一看起來很輕松,說話的方式也讓他發覺他對十一的印象好像是錯的,十一不是老手,也不是聽了“愛情故事”要來拯救他的新手,但他又搞不懂是什麽讓十一的眼睛看起來那麽真誠,說出來的話非常有說服力。
那天晚上十一依舊很熱情,結束後他看到十一把雙手放在腹部去看天上的月亮的樣子,明明是□□的樣子,車裏的味道都還沒消散,但他就是突然看出了神聖的意味。也許是他厭倦了游戲人間,想以此為突破口來改變,也許如十一所說,都是月亮惹的禍。總之,他開口了,問十一願不願意和他試試,其實他也是在問自己,餘尋,你還願不願意試一試。
他很慶幸自己選了十一來當做改變的開始,十一确實很好,每次見完面他都能感受到由內而外的放松,也許是身體徹底釋放的原因,也許是因為十一對他的熱情和留戀,在被愛圍繞卻又不壓迫的環境下心當然會放松。他想他是喜歡十一的,真心如果有十分,現在至少有4分給了十一。但他已不再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了,要讓他像當初那樣用盡全力的付出和投入是很難的,何況他也怕了,所謂有心無力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更多的,可能需要時間來完成。只不過當着十一的面他說不出這樣的話,相處久了他也能看出來,十一坦然的表象下是容易緊張和害怕的靈魂,越是坦誠的時候越是戰戰兢兢的,仿佛一根頭發絲就能壓死一樣,所以他才會說他不是大壞蛋吧,壞蛋至少是擔得起了。
問十一想要什麽禮物的時候他是真心想要對十一好一些的,送禮物是一個很好的拉近距離的方式,也是給自己一個暗示,他在努力,新生活是可以開始的。他答應送吉他弦後也一直記在心裏,還打算找懂樂器的朋友去打聽。
只是世事永遠都不會遵從人心來變化,他才想了他和十一之間最需要的是時間,時間就被剝奪了,從第二天開始公司的一個大單子突然出了纰漏,都是年終了,要是出了岔子誰也過不好年,他基本上是陪着手下人在客戶公司廠商之間三頭跑,白笑來找他時正是他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但說不準是受什麽驅使,他還是把時間騰了出來,陪白笑聊天、散心、給他安慰,當白笑說覺得家庭成為了負擔想要逃的時候,他無法否認自己心裏的激動和欣喜,但随之而來的就是對十一的愧疚和抱歉,從頭到尾十一都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他決定好好對待十一的心情也不是假的,給出的情義雖然只有4分也是真心實意的4分。也許還是因為白笑在他心裏存在的時間太長,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和十一分手。
公司的事順利解決了後,春節裏他就帶着白笑離開了爾市,跑到了西南的一個小鎮子裏去,那是他們大學時一起去過的地方,只不過那時候是為了帶白笑看銀杏選擇秋天去的,鎮子本來也不是什麽著名的旅游景點,冬天裏更是沒什麽人,到的第一天就只有一家農家樂還在做生意了。但留在鎮裏的時間越久餘尋越發現了一個事實——他們分開了太久,各自早已被時間所改變。沒來鎮上之前他一直認為只要和白笑在一起,他一定可以恢複成過去的自己,但他發現他做不到。
他無法再像過去一樣無微不至的照顧白笑,也不再能感受到白笑細微的一些情緒,他自己這些年的事情更是說也說不出口,甚至在身體達到極致歡愉的時候他也不再有過去那種親密無間的感覺。他知道白笑也一樣,他不知道白笑是怎麽跟家裏人解釋的,一路上都沒有電話和短信來找過他,反倒是白笑自己每天都會抽出時間給他女兒打視頻電話,回市裏買紀念品的時候也基本都是選的兒童喜歡的東西。也許兩個人都發現了對方的不對勁,雖然盡力去配合,盡力去克制,他們卻是再也合不上拍子了,最終在白笑的妻子打電話過來說女兒生病了的時候,他們再也無法僞裝下去了,他幫白笑定了提前回去的機票送他去了機場,進安檢之前白笑終于還是哭了,餘尋的眼眶也有些濕潤,但他們都沒說話,只是緊緊的擁抱了一下,誰也沒有道歉,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真正的最後了,他們的感情終于有了一個正式的閉幕式,從此以後有的只是對過去的懷念。
餘尋一直在鎮上待到收假的時候才回去,剩下的那幾天他一個人在鎮裏閑逛,沿着小路和銀杏道走了很多遍,回爾市後他心裏變得前所未有的平靜,唯一想到的一件事就是想和十一見一面,他是真的想過要和十一認真試試的,他欠十一一個交代,那樣輕飄飄的對不起三個字是對十一的不尊重。所以回去後他就去找了熟悉樂器的朋友打聽,把早就說好的吉他弦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