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第2章

12月1號的時候，十一接到親媽打來的電話，說他的“大哥”到爾市出差來了，讓他記得聯系，十一不置可否，挂了電話後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發呆，他有時候挺佩服親媽的，一輩子依附着男人生存，除了當闊太，每天腦子裏只有兩件事，逛街和打牌，自己的親兒子在她面前像是透明的一樣，但在他拒絕了這些年之後她竟然還是若無其事的照常給他打電話，從前年開始也不知道跟她的牌友們學到了點什麽，電話裏頻繁的提起讓他和“大哥”搞好關系，說以後進了公司起步也快一點，他用這兩年的實際行動——畢業沒回去，直接在爾市找的工作——向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她絲毫不受影響，像這樣給他打電話彙報齊揚行蹤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他佩服親媽，能有毅力堅持做一件沒有任何效果的事，換一個人換一件事早就成了勵志故事。

主管敲他肩膀的時候十一還在揣測親媽的邏輯，突如其來的觸碰讓他整個人都抖了一下，才聽到主管在問他幾點可以交差，今天總監出差回來了，他想提前彙總。十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很快，悄悄掐了下大腿集中精力。

結果加班到10點才結束，主管還要在公司多留一會兒，讓十一打車回去，說□□可以拿回來報銷，十一也累的說不出話了，坐在出租車上的時候眼皮就開始打架，出發不到一公裏他就睡過去了，還是手機的震動聲把他吵醒的，他以為是主管，還沒睜眼心裏就做好要回去通宵的準備了，一睜眼看到來電顯示，齊揚。

十一不想和齊揚粘上任何關系，他沒存齊揚的手機號，每次齊揚打過電話後他也會删掉所有記錄，但齊揚的手機號實在太有特色，典型的商人作風，十一想不記得也難，他也想過把這個號碼拉黑，但一想到這樣做會讓齊揚更得意就不再動這個念頭。他現在很困，看着這個號碼在屏幕上閃爍，幹脆按了靜音裝作自己不在。

可是齊揚就是齊揚，電話挂了沒多久一條短信就跳了出來，只有一個地址，別的什麽也沒交代。十一握着手機看了半天還是讓司機改了目的地，他不知道他在怕什麽，他從來也不敢真正的違抗齊揚，也許對于違抗之後會遇到的事情的想象才是最令人害怕的地方，從大學開始打工兼職到後來找工作上班，十一也漸漸了解了社會規則，知道了金錢和權勢的力量，也清楚了以齊揚的手段，想要收拾他是輕而易舉的事，他不是透明人，做任何事情都會留下痕跡，高高在上的人哪怕只是利用了萬千痕跡中的一條也足以讓他寝食難安，最簡單的例子莫過于幫他在公司出櫃，幾張似是而非的照片就可以把直的也說成彎的，更何況他是真的。

齊揚發的是一家酒店的地址，司機聽到的時候還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仿佛在判斷他到底是不是去得起那裏的人，十一假裝沒看到，在心裏回答他了，去不起的。酒店裏沒有門卡刷不了電梯，在他報了名字之後前臺盡職盡責的找了人帶他上去，到了17樓那個人把房卡遞給他之後還畢恭畢敬的半鞠了個躬才走，十一捏着卡刷了一下，推開門進去了，從門口開始一路都是掉在地上的衣服，很容易就能推測出裏面在幹什麽，他走到卧室門口果不其然的看到大床上兩個赤身裸體糾纏在一起的少年，不知道齊揚對他們做了什麽還是給他們吃了什麽，兩個人仿佛看不見十一一樣，只沉迷在互相的動作中，十一只看了一眼就撇開了頭，但他們眼神迷離滿臉潮紅的姿态還是清晰的刻畫進了腦子裏，十一胃裏抽搐有點想吐。齊揚不在床上，十一猜到前臺應該是給他打了電話說了，于是走到外面的沙發上坐下，盡量逼自己想別的事情，忽略裏面傳出來的聲音。

隔了會兒十一聽到腳步聲，擡頭看了一眼，齊揚穿着浴袍正在擦頭發上的水，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場景看到齊揚他的臉色有些發白，于是移開眼睛去盯着茶幾上的紙盒，努力保持淡定：“有什麽事。”

齊揚半天沒說話，一直以居高臨下的姿勢站在兩米開外的地方，十一猜他是在觀察自己，至于他到底在看什麽就不得而知了，不過他很慶幸自己不知道，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不用也不想知道變态在想什麽。等了有一分鐘左右齊揚終于動了，走到衣櫃那裏在拿什麽東西，看他走遠了些，十一的肩膀猜稍微松了下。

“給你帶的禮物，”齊揚走回來，語調輕佻的開口了，可能是看十一沒動靜，他得意的笑了一聲，“怎麽不過來拿？”語氣裏多了一分諷刺和愉悅。

十一捏着拳頭站了起來，才看到齊揚食指上勾着一個黑色的小紙袋雙手抱胸一動不動的看着他，他走過去在兩步開外直接伸出雙手捏着袋子的底部把它取了下來，不知道這個動作哪裏又取悅到了齊揚，他的笑聲提了一個八度，轉身就進了卧室。十一就這樣捏着袋子出去了，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裏面傳來一聲少年的慘叫，他的手抖了抖，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你們成年了。

出了酒店後十一習慣性的沿着馬路走了兩站才放慢速度，回頭看了看發現什麽也沒有後擡手把那個黑色的袋子丢進了旁邊的垃圾桶，看也沒看一眼，他現在只想洗手。四處環顧了一圈，就看到對面的肯德基，他快步過了馬路，直接進了店裏的洗手臺，用洗手液搓了有一分鐘才沖水。出來後他在路邊攔車，很久都沒有空車路過，正想着要不要幹脆騎自行車回去的時候看到了停在路旁的黑色卡宴，吸引他注意力的是裏面開着窗抽煙的人。他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夾着煙的手指骨節分明，修長優雅，淺淺的疤痕依舊很有存在感，青灰色的煙從嘴裏呼出，由束變散，向上飄了幾公分消散在空中。十一覺得此時的餘尋有些模糊，似真似假，像七年前對他的印象。

十一走過去敲副駕駛的窗，餘尋顯然沒想到這時候會有人，按下玻璃窗看到十一的臉時表情帶着疑問，十一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有些受傷的，雖然當初留電話的時候他就預料過這樣的結果，沒想到一個月不到餘尋已經徹底把他遺忘了，他站在車門前再次做自我介紹：“我叫十一，你還記得嗎？”

餘尋看起來有些疲憊，看了十一兩眼後突然就自嘲的笑了聲：“上來坐吧。”

十一拉開車門坐進去，還沒說話餘尋就湊了上來，捧着他的臉舌頭就往裏鑽，濃重的煙味從口腔裏衣服上彌漫過來，十一推了他一下，餘尋立刻就松開了，撫了撫十一的唇，力氣有些大：“玩不起還來敲窗？”

十一看得到他眼裏的譏諷和無所謂，莫名地眼淚就下來了。

餘尋收回了表情，退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我不認識你，也不想談戀愛，你找錯人了。”

十一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跟餘尋道歉：“對不起。”說完就拉開車門要下去。他覺得自己很奇怪，越來越奇怪，他今年23歲，不是16歲，他可能把時間記錯了，也可能是把空間記錯了。

等他走了幾米回到路邊繼續招手攔車時，又聽見餘尋在後面喊他：“上來吧，這裏不好打車。”

十一回頭看過去，餘尋已經把煙滅了，他也知道現在的溫度不适合在外面多待，何況他已經走了很久了，雖然剛剛在車裏只坐了一分鐘不到，但裏面的溫暖真的非常的吸引人。他又一次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覺得有些尴尬。

餘尋提醒他把安全帶扣上：“你住哪裏，我送你吧。”

十一轉過頭去看，餘尋的眼睛裏不再是剛剛那樣百無聊賴的樣子，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更難過，這是說明餘尋又帶上了面具是嗎。

餘尋任他看了一會兒，突然解釋了一下：“對不起，我心情不太好。”

十一搖了搖頭：“是我不對，你本來就不記得了。”

餘尋笑了笑：“我記得，你彈的月半小夜曲，很好聽。”

“謝謝。”十一也不解釋了，把地址告訴了他。

餘尋也不再說話，一路把十一送到了小區門口，下了車十一只和他到了謝沒有道別，他知道餘尋不需要和他的再見，所以也沒必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