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姚若琳确定自己身上正發生着奇妙的變化。
她不再對人冷嘲熱諷,嘗試敞開心扉接受周圍的每個人,試着對每個人笑,對每個人和顏悅色。
連米雪兒都驚訝道:「發生什麽事了?你幹麽突然對我這麽客氣?」
她笑而不答,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被心愛的男人感化着。
原來那個見人就刺的姚若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中充滿甜蜜、充滿感激的姚若琳。
她感謝老天讓她遇到他,感謝在那一段黑暗之後,她還能迎來溫暖。
因為被他愛着,她願意用愛回報,覺得一切都是上天的恩賜,這種美好讓她忍不住為之前種種過意不去。
她甚至想過要向林志文賠禮道歉,但和勒馳商讨以後被一票否決。
想起當時他眉頭打結一臉抗拒的表情,像是生怕她對林志文心軟,她就忍不住想笑。
每天五點半,她準時下班,不管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她急着去約會。
有時勒馳會帶她去飙風車隊,坐在操場看夕陽西下,微風絮語,溫情滿滿。
有時只是沿着公路兜風,漫無目的,她卻很享受這種兩人相擁的溫暖。
有時她在他打工的地方,靜靜等他下班,然後被他載去老譚面店,吃一碗陽春面,和老譚夫妻說說笑笑,再沿着夜市,走過整整一條街,回到她的租屋處,纏綿一整晚。
這樣的生活讓她變得溫和了,她發現自己會不由自主的笑,每和他在一起多一秒,心中就益發柔軟。
過去的棱角和刺,一片片剝落,一根根剔除,她融冰化水,被愛包圍。
周末,姚若琳早早就醒來,她環視自己的房間,決定給這個窩也來個徹頭徹尾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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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做就做,她決定先去大采購,換掉沉悶的被單,再買些植栽裝飾房子,最重要是幫勒馳購置生活用品,好讓越來越常在這過夜的他,有家的感覺。
提着兩大袋東西從賣場歸來,她邊走邊想着今晚的菜單。
自從勒馳發現她有一手好廚藝後,一有機會就央着她做飯給他吃。
想得出神,她完全沒留意到前方有人,硬生生撞上去。
「吓!」姚若琳慌忙跳開,心中嘀咕這人幹麽擋在路中央,卻在擡頭的同時,愣住了。「林志文?」她驚訝道。
才一段時間沒見,她卻差點認不出他來。
他面色黯淡、眼神憂郁,整個人瘦了一圈,一身西裝皺巴巴,頭發看起來好幾天沒洗,胡碴長滿下巴,好像遭受很大的打擊。
「若琳。」
林志文苦笑,看着眼前的女人,心情起伏不定。
連日來他過得慘不忍睹,可她卻好像更漂亮了,剛才他遠遠看她走來,一路帶着甜美的笑,那種溫柔是他從沒見過的。
「發生什麽事?」看他這副樣子,她于心不忍,想起之前将他整得很慘。
「能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嗎?我最近過得糟透了,需要找個朋友談談。」他說着紅了眼眶。
姚若琳看了不忍,點點頭,「我家就在附近。」
開門讓林志文進屋,看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般,雙手撐着頭不說話,她倒杯水放在他面前,坐在他對面輕聲問:「發生什麽事?」
「原諒我!」林志文擡起頭,一雙渴求的眼睛望着她。
她皺眉,遲疑的搖頭,「該說抱歉的是我,對不起。」
林志文心底生起希望,繞過茶幾跪在她面前。
姚若琳驚訝,站起身問:「你這是幹什麽?」
「嫁給我,嫁給我吧若琳,我發誓會對你好,會一輩子對你好,你不知道我這段時間過的是什麽日子,同事都在背後說我卑鄙小人、癡心妄想,因為沒有心思上班,結果被公司開除,房東趕我,朋友也都躲着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什麽,一下子大家好像都很怕被我纏上。
「我想來想去,唯一做錯的就是當年辜負了你,我求求你若琳,給我一個機會補償,嫁給我,我保證對你好,再也不辜負你。」
她聽了不禁蹙眉。那之後他身上居然發生了那麽多事,而這都是由她而起。
感到歉疚,她扶起他說:「志文,抱歉,我騙了你。」
他擡頭,困惑的看她。
姚若琳自責,小聲道:「其實當年,事情并沒有那麽糟糕。」
「你什麽意思?」林志文一震,被她扶住的手反抓住她胳膊。
她忍着痛解釋,「那天我喝醉了,的确被三個酒鬼拖到KTV的後巷,被打也被侮辱,但幸好有好心人跳出來救了我。」
「所以—你并沒有被玷污?」林志文震驚。
姚若琳點頭,感覺很抱歉。
「所以,你沒有因為想不開而有過自殺的念頭?你根本是在騙我?幾個月來,我因為內疚丢掉工作、被同事嘲弄,現在你卻說這一切都是在騙我?」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臉上表情大變。
她驚愕,看着他猙獰的面孔,試圖解釋,「雖然身體沒有受到傷害,可是當時那件事對我确實造成很大影響,以至于後來……」
「很大影響?你這個自私的女人!你知道什麽是很大影響?我現在工作丢了、朋友沒了,整個人郁悶到要死,而你……你看看你,你住在高級公寓、開跑車、穿名牌、在大公司上班,你該死的把我耍得團團轉,現在卻想撇得一乾二淨?」他站起身,心有不甘的吼。
姚若琳心生警戒,「你想怎樣?」
林志文霍地将她拉到身前,咬牙切齒的重複道:「嫁給我,我們從頭開始。」
他渾濁的鼻息噴到她臉上,她這才驚覺他喝了酒。
該死!
她讓自己鎮定下來,穩住陣腳地安撫他,「拜托你冷靜點,有什麽困難,我可以幫—」
!她被林志文一巴掌打得整個人摔倒在地,臉上火辣辣的疼,她不敢相信自己被打了。
「你這個賤女人還想騙我?幫我?三個月前你就是這樣說的,結果呢?你是怎麽回報我的真心?當着大家的面你罵我白癡弱智、罵我癡心妄想?你以為現在我還會上當嗎?」
他氣急敗壞,沖上來扣住她的肩膀使勁搖晃。
「和我結婚,或者賠我一百萬,否則我對你不客氣,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當年我只是開個小小的玩笑,沒想到你居然記恨十年,想出這麽惡毒的招數報複我,害我現在變成這樣,你說你要怎樣負責」
姚若琳被他搖得頭暈眼花,恍惚中看着他扭曲的臉,一瞬間她想到十年前的那個晚上。
也是這樣!她的心驀地揪緊。
熟悉的恐懼和絕望将她包圍,林志文猙獰的表情變得模糊,背景突然變暗,一個人影變成三個,謾罵和嘲諷充斥耳邊,身上傳來陌生的疼痛感。
她回神,驚覺林志文正趴在她身上,撕扯她的衣服。
眼神一黯,她霍地擡高膝蓋,正中他腹部。
趁他吃痛之際,她跳起身,順手抓起茶幾上的水杯砸在地上。
匡啷!巨大的碎裂聲,驚得林志文忘記喊痛。
「滾。」姚若琳彎腰拾起一角碎片,緊緊握在手中,她眸色黯淡、表情陰郁,意識還陷在黑暗裏,瞪着他的眼神充滿仇恨。
林志文被吓到酒醒,驚覺自己做了什麽,氣勢一下子弱了。
他張嘴想請求原諒,卻見她緊握住玻璃碎片,手被劃破,鮮血直流。
那陣仗驚悚極了,只覺毛骨悚然,林志文轉身,踉跄逃跑。
良久,姚若琳癱倒在地,呆呆的望着手心的碎片。
剛才她差點就想殺了他,腦子裏滿是仇恨和恐懼,當年的影像重疊,她好恨,為什麽是她?
就算她長得胖,自卑又孤僻,也不該遭到如此待遇。
那個晚上幾乎改變她的一生,這個男人卻企圖再次傷害她,該死!
可就在那一瞬間,她驚覺自己不再是十年前的姚若琳,她不該害怕,她有能力反抗,她被愛也愛人,她在勒馳那裏獲得重生的力量,她是全新的姚若琳。
勒馳……對,還有他,她還有他。
顧不得包紮傷口,她跑過去翻出手機,按了熟悉的號碼。
她想見他,想吻他,想抱着他哭,抱着他笑。
可是電話一直響,都沒人接,她不甘心,挂斷繼續打。
一遍、兩遍、三遍……全都轉接語音信箱。
她挫敗的挂掉電話,告訴自己要冷靜。
「或許他在來的路上,因為騎車所以聽不到。」
「或許他根本忘記帶手機,可能下一秒就會敲門。」
「還是他發生意外?」
姚若琳坐不住,改打小米手機,管不了是否唐突,要了小胖電話。
打到車隊,小胖說勒馳半個小時前接到電話就匆匆出去了,不知道去哪。
她失落的挂斷電話,發現掌心的血已經凝固。
她皺眉,起身找來醫藥箱,清洗傷口,做簡單包紮。
收拾一地狼藉,将買來的床單換上,鮮花插在花瓶裏,浴室裏添上新的盥洗用具。
一個小時過去,她忍不住拿起手機再打,依然轉接語音信箱。
她自言自語告訴自己再等等,說不定晚餐的時間他會像往常一樣出現。
她打開冰箱,翻出所有食材,決定做一餐豐盛的大餐迎接他。
兩個小時後,瞪着滿滿的一桌菜,她再也忍不住,拿起電話撥號,沖着毫無溫度的語音信箱大吼,「混蛋,你到哪去了」
摔了手機,她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手機鈴聲驟響,她跳起來抹掉眼淚接聽,「喂?」
「若琳,你快看電視。」
是顧新月。她難掩失望,忍住哭聲道:「我現在沒心情。」
她以為是像往常一樣,要她看新出鏡的廣告,怎知顧新月大喊,「是勒馳,他和梅裏美居然真的複合了,老天,被我猜對了,我就知道……喂喂?」
姚若琳驚愕,扔掉手機打開電視,轉到顧新月說的新聞頻道。
果然,真的是他。
不過鏡頭裏不只勒馳一個,被他擁在懷裏的人,是梅裏美。
「梅小姐,能告訴我們從昨晚到現在你在哪裏嗎?」
鏡頭外記者發問。
梅裏美微笑回答,「和男朋友在一起。」
「是這位先生嗎?是最近一起拍廣告的搭檔嗎?請問你們什麽時候開始交往?這樣算是正式公開戀愛的消息嗎?可以這樣理解吧?」
對于記者連珠炮般的問題,梅裏美臉紅,看一眼身旁的男人,笑着對鏡頭說:「可以。」
「能說得更具體點嗎?」記者不死心繼續追問。
「抱歉,麻煩讓我們進去。」男人打斷記者的提問,擁着梅裏美返回屋子。
「看來姓女星很有可能并非梅裏美……」
記者以兩人離開的背影為背景,說着一大堆她聽不懂的話。
姚若琳呆呆盯着電視上親密的背影,看勒馳一手摟着梅裏美的肩膀,一手握住梅裏美的手,顯見兩人關系非比尋常。
男朋友是吧。
她關掉電視,走到飯廳,瞪着滿桌子的菜,她感到自己的心被撕裂,劃出一條一條的縫,痛得她無法呼吸。
将所有的菜一盤盤倒進垃圾桶,她開始翻箱倒櫃找東西。
找糖果,之前他說只許吃他做的糖果,所以她将家裏所有的糖果翻出來扔掉。
可是現在她好痛,心好痛,痛到不能呼吸。
那些糖果,那些糖果是她吃了十年的止痛藥,現在她需要,可是它們去哪了?
因為他,它們被她扔掉了。
她的止痛錠、她的盔甲、她的刺、她的防備、她的冷嘲熱諷、她的強悍……因為他,統統被她扔掉了。
将自己赤裸的呈現在他面前,他卻是別人的男朋友
她想笑,笑自己傻,居然輕易相信他。
好想哭,卻哭不出來,眼淚梗在喉嚨裏,憋得她難受。
黑暗中,姚若琳像困獸,匍匐在冰冷的地板上,發現到頭來,一切都沒變。
她想不通自己做錯什麽,命運要一次又一次這樣玩弄她。
掙紮着握緊手機,剛包紮好的傷口因為太用力而滲出血,撥通熟悉的號碼,她聲音沙啞的發出最後的求救,「救我,我好痛……快要瘋掉了!」
梅裏美家,勒馳透過紗窗往外看,馬路對面,記者的車子依舊在。
他轉身走回卧室,看梅裏美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輕籲一口氣,他坐在沙發上看表。
很晚了,他心裏牽挂着另一個人。
今天他突然接到梅裏美的電話,她在那一頭痛哭,求他立刻趕到稀柖俜溝辍
他趕過去,看到她縮在床上,助理在一邊哭,經紀人一臉挫敗的痛斥經過。
昨晚梅裏美在助理陪同下參加一場飯局,席間突然不舒服,廠商說樓上有訂房可以提供休息,期間對方故意支開助理去買藥,幸好助理多了個心眼,半路跑回來卻發現房門打不開,急忙找來飯店人員開門,就見梅裏美衣衫不整、整個人處于半瘋癫狀态,那廠商立刻撇清,說是梅裏美勾引他。
趕過來的經紀人發現梅裏美被下了藥,帶着精神狀态不穩的她另外開了房間,本以為事情告一段落,卻沒想到不知是誰走漏風聲,一夜之間所有媒體都聽聞昨晚有個姓女星被下藥迷奸,根據資料比對,目标很快指向梅裏美。
梅裏美藥效一過就發現飯店被聞風而來的記者包圍,昨晚的打擊加上演藝事業可能重創的恐懼,讓她一時間無法接受。
經紀人的建議是拜托可靠男性友人扮演梅裏美的男朋友陪她回家,謊稱他們昨夜在一起,用交往的事混淆媒體視聽,于是梅裏美想到了他。
看到梅裏美瀕臨崩潰的樣子,他只能點頭答應。
匆忙中他的手機落在經紀人的車裏,稍晚他用梅裏美家的市話打了好幾通電話給若琳,但都沒人接,擔心她找不到自己着急,但也不能放梅裏美這樣不管,因為外邊的狗仔隊一直都在。
心中隐約有種不安,瞪着窗外漸暗的夜色,勒馳濃眉緊鎖。
「你走吧。」
他回頭,見梅裏美不知何時起來,一臉慘白的靠在門邊看着他。
他走過去扶她走回床上躺好,「沒關系,我陪你。」
她捂住臉,幽聲道:「你走吧,我沒事。」
勒馳不忍,伸手拍拍她顫抖的肩膀說:「我知道很難過,但你要挺過去。」
梅裏美嘤嘤哭泣,整個人埋在床鋪裏,像個孩子一樣無助。
他幽幽嘆息,輕拍她的背,給她朋友間的安慰,他能給的,只有這麽多。
淩晨,他離開梅裏美的家,急急趕往姚若琳的住處。
他聽到了她的留言,時間在他送梅裏美回家的時候。
不确定她到底發生什麽事,他趕到她家卻撲了個空,打電話沒人接,半夜他站在她住處樓下,盯着那扇漆黑的窗子,不安像一張無形的網,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他打電話給小米,追問她是否知道若琳的下落。
小米告訴他昨天若琳有找過他,之後再無聯系。
她的手機一直打不通,他心直往下沉。
心急如焚,卻完全沒有線索,她能去哪裏?
回家?他追到若琳老家,得知她不在又返回。
在大街小巷找她,所有人都知道有個男人發瘋一樣的尋找姚若琳。
可她去哪了?
沒有人知道。
不得已,他只好委托征信社,調查與姚若琳有關的一切蛛絲馬跡。
最終他被告知一個名字—康卓爾。
康卓爾心理谘詢,在市中心精華地帶,一棟七層高的大樓,白色大理石牆面,映照來往人流車影,在清一色的灰色建築中,特立獨行。
勒馳沖上位于三樓診所,點名要找康卓爾,不顧櫃臺小姐的阻攔,直接沖進記憶中的辦公室。
三十五歲的康卓爾依舊一身白衣白褲,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手握白色鋼筆,從病歷中擡起頭,對上雙眼充血、一身狼狽的勒馳,他擺擺手,示意櫃臺小姐離開。
「好久不見。」他眉眼不動聲色的問。
「她在哪裏?」沒心情敘舊,勒馳開門見山。
「誰?」康卓爾雙手交疊成塔擱在桌面上。
「姚若琳!別用你那套無可奉告打發我,我要知道她現在在哪?」
他不安、焦躁,從征信社那裏聽到她多年來依舊斷斷續續接受心理治療後,他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
是他疏忽,以為她只是無法釋懷,卻不曾想過當年的事對她傷害到底有多大?要一直依靠心理醫生的幫助度日,現在他居然弄丢了她,他該死!
将他的情緒盡收眼底,康卓爾挑眉,「即便我告訴你她在哪也沒用,她不想見任何人,尤其是你。」
「那麽她在這裏?」他松口氣。總好過她在他找不到的地方。
「她遭到襲擊,」康卓爾語氣平靜,可卻像扔了顆炸彈,炸得勒馳肝膽俱裂。「是林志文。」
「該死!」他一拳砸在牆上。
看着他的反應,康卓爾冷冷的問:「那個時候你在哪裏?」
勒馳垂頭,扯出一絲苦笑。現在說什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他偏偏該死的不在。
康卓爾嘆氣,「十年前,我被她爸媽請到家裏看她時,第一個感覺是這女孩死定了,因為她根本不想活,她躺在床上,整個人毫無生氣,由于瘦得太快,皮膚跟不上脂肪消瘦的速度,整個人好像被塞在布袋裏的娃娃,而且那布袋還傷痕累累,因為她會突然沖進浴室使勁刷洗身體,直到出血為止,那是我見過最恐怖的自殘方式,她一心求死。」
勒馳站在窗邊,瞪着玻璃上自己的身影,恨不得狠狠砸過去。
他不知道,全都不知道,甚至還問她報複林志文是否快樂?他該死!
「當時我只有一個辦法救她,就是激怒她,讓她有活下去的理由,我告訴她可以報複所有傷害過她的人,這些年她确實是這樣做的,一直用這種偏激的方式保護自己,讓自己強大起來,不受傷害……姚若琳過得很苦,一直和過去做鬥争,直到遇見你。」
勒馳轉身,眼眶發紅濕潤。
「一個月前她問我,真心付出會否有真愛,有人這樣告訴她,她不确定是否該再試一次,是你說的?」康卓爾的目光直逼人心。
他點頭,覺得自己的心疼得要碎了。
「我鼓勵她接受你,卻沒想到造化弄人,終究還是情關難過,姚若琳注定要過這一劫。你要見她可以,但我希望你想清楚,她禁不起再一次傷害。」
郊區的一棟花園別墅,附近有農場和大片樹林,是适合度假的好地方。
很多年前康卓爾買下這塊地,改建私人療養院,提供需要安靜空間調養身心的病人小居,并有瑜伽、茶藝、Spa等設施。
康卓爾帶他到一樓走廊盡頭的房間,停在門口小聲交代,「她的情緒很低落,別刺激她。」
勒馳點頭,伸手推開門走進去。
白色的房間,一貫康卓爾的風格,橡木地板、白色窗棂,白色鐵藝雙人床,一組米色真皮沙發,整個空間整潔又精致。
他環視一周,卻沒看到想見的人,浴室也空無一人,正要轉身出去找人問個清楚時,目光掃過牆角,驀地愣住。
偌大的雙門衣櫃留着一條縫,白色衣角夾在縫裏,他走過去,小心翼翼打開衣櫃門,看到了她。
她雙手環抱膝蓋,整個人窩在衣櫃一角,慘白着臉,眼窩下橫着淡淡黑眼圈,臉頰還有尚未退去的淤青,手上纏着刺眼的紗布,低着頭,不說話,眼裏一片冰冷的陌生。
勒馳蹲下,忍住心痛,試着擠出一絲笑容,「抱歉,我來晚了……抱歉,真的抱歉。」
他哭了。說再多的抱歉也沒用,她不認識他,好像根本不認識他一樣,就那麽冷漠的看着他。
抹去眼淚,勒馳伸手想要抱她,卻聽她硬邦邦的問:「你是誰?」
他看着她的眼睛,忍住心痛道:「我是那個該死的,在你最需要他的時候,卻陪着別的女人的混蛋。原諒我,當時梅裏美遇到危機,需要我配合她在媒體面前演一出戲,只是演戲—」
他說不下去,心碎成無數片,只想盡所有努力彌補她,只要她給他機會。
姚若琳冷冷看他,看他的眼淚和滿是歉疚的表情。
如果是幾天前,她一定原諒他,可是現在—
在這個小小的衣櫃裏,她訓練自己習慣狹小的黑暗空間,和恐懼做鬥争,她一次次告誡自己不要怕,沒人可以傷害她,也告訴自己,再也不會給任何人傷害她的機會。
無所謂原不原諒,他為什麽不來,她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她不要相信愛情,真心也好,虛情也罷,撕心裂肺的痛,她嘗過兩次,夠了。
從今以後,她要和愛情,一刀兩斷。
她看着他,勾起嘴角,冷冷的綻出一絲笑容,輕聲卻堅定的說:「我們,結束了。」
勒馳走出房間,走出別墅,走過偌大的草坪,坐在路邊長椅上。
他不能呼吸,全身冰涼,眼淚大滴大滴跌落,覺得心碎成一片一片。
他愛她。
深愛她。
當她說結束的時候,他像被人用刀活生生割成兩半。
當年被父親抛棄,眼睜睜看母親抑郁到自殺,帶着母親的遺書被羞辱地流落街頭,他沒掉一滴眼淚。
可現在他心疼得快要瘋了。
看若琳把自己關在衣櫃裏,看她冷漠的表情,看她臉上的淤青和手上的傷,他恨不得立刻殺了林志文,更恨不得殺了自己。
康卓爾跟過來,看着一向堅強的他滿臉淚痕,不忍地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勒馳啞聲問:「我能做什麽?任何事情,只要能夠讓她好過。」
康卓爾嘆氣,「沒有人能幫她,傷害她的是過去,她忘不了,沒有人能把那些事從她心裏剔除。」
縱使姚若琳是他接觸最久的一位患者,但他還是無能為力。
「一些人健忘善忘,就像你,但有些人卻敏感而容易受傷,需要比一般人更久的時間療傷,就像若琳,長期的家庭冷暴力,讓她從小就對愛情産生了恐懼和不信任,當初遇到林志文,她以為會有所不同,沒想到被傷得更重,十年來她讓自己變得強大,但也僅僅是外表。
「人前精明能幹的姚若琳,其實心裏還是藏着十年前的影子,她不相信愛情,甚至不相信親情,與人交往刻意保持距離,遇到問題總是先刺傷對方以保護自己,看起來自私自大,實際上膽小怯懦,這樣的姚若琳,和受傷的小動物一樣,敏感、恐懼。」
康卓爾違背心理醫生的守則,将姚若琳的情況分析給勒馳聽。
「別看這十年間她一直接受我的治療,但卻抵不上你幾個月。」
勒馳擡頭看他,滿眼困惑。
康卓爾苦笑,「我一直告訴她,可以試着敞開心房去接受愛她的人,可她卻說身邊都是虛情假意的家夥,直到你出現,我第一次聽她提及『真心』這個詞,應該是你用行動打動了她。
「越抗拒愛的人,說到底越渴望愛,在若琳的心裏,其實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真愛,可越是如此,反而比常人更敏感,小小一點傷害,對她來說都是致命的,這次雖然是老天捉弄,但也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勒馳挑眉,「機會?」
康卓爾點頭,「用你的真心再打動她一次,這樣她或許會懂,即使受了傷害,但如果是真愛,就能克服一切困難走到一起。」
如果是真愛,就能克服一切困難……
康卓爾的話點醒了他。
這點坎坷算什麽?他愛她,真心愛她,所以再大的困難都難不倒他。
即使要重新追求,即使再花一個十年,他也一定要追回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