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梅圖16
“他他朝我們笑了?”
“他走過來了……”
牆上的幾個小孩手忙腳亂,撫琴的少年挽袖走到牆頭之下,仰了仰頭,清隽眼眸望着他們,眼裏似乎有着些許疑惑。
“你們……?”
小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鼻子輕輕地動了一動。
“他好香啊……”牆上的小孩魂都要被這個少年勾去了。
“你彈的琴真好聽……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就是特別特別的好聽!”
“長得也好,整個人都香香的!就、就像仙子一樣!”
“蠢,都說了不能用仙子……”
一番七嘴八舌之後,個個小孩都把自己的底兒都兜出去了,甚至還連帶着別人的。
“是小山,他提議讓我們一起過來爬牆的!”
“小山就是他!”
“……”
小山看見那雙他所見過最漂亮的黑玉一般的眼睛落到了自己身上,心裏咯嘣漏跳了一下。
他的心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慌亂地咯嘣咯嘣跳,視線裏無意中看到了少年不遠處放着七弦琴的橫桌上擺着一盤雪白雪白的糕點,嘴裏便脫口而出:“我想吃那個糕點……”
少年一愣,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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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頓時想立刻松手從牆上摔下去得了。
“小山你怎麽能向他讨東西吃!”
“你看看你把他都氣走了!”
小山看着少年的背影,第一回 有點手足無措,下一刻卻看到他又回轉過來,向他擡了擡手裏的盤子,在他愣神的時候說:“不吃嗎?”
幾個小孩蹲在人家院子裏把人家的點心給分食了,然後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其中有一個小孩像賴上少年了一樣,總偷偷食髓知味地攀牆過去,觊觎着那個香香的小少年,還有他香香甜甜的糕點。
“這個好吃吧?”
少年撐着下巴,眼睛放在身邊的小孩身上,他正在一塊一塊吃,盤子裏的糕點以極快的速度消失了。不能和小男主搶東西吃不能和小男主搶東西吃不能和小男主搶東西吃……少年把這句話默默在心裏念了三遍,把肚子裏的饞蟲壓了回去。
少年極快地瞟了一眼瘦小小孩的肚子,竟然還是癟癟的,無底洞一樣……
他瞧着小孩悶頭吃的勢頭,樣子像極了那一只變成貓的系統,忍不住說了一聲:“慢點吃,我已經把解堂主他們都支走了,一時半會兒不會到我這裏來。”少年仔細看了看他,欲言又止,“那天,他們捉到你了麽?沒有為難你吧?”
小孩的動作頓了頓,低垂着的頭搖了一搖,借着拿糕點的動作把袖子裏的鞭痕遮的更嚴實了。
他像是轉移話題,小聲說了一句:“你也是逆教的藥人嗎。”
“……算是吧,”少年笑了,比了一個噓的手勢,“不能讓他們聽見你稱這裏為逆教哦。”
“……”小孩點點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無意識地啃了啃手指頭,擡眼看旁邊少年的側顏,微風拂起他細碎的鬓發,眉間那一點朱砂若隐若現。
他其實知道這一點朱砂意味着什麽,他面前的這個少年就是那個逆教盼了數百年才盼來的聖子。
眉心的朱砂是獨屬于聖子的守宮砂。
不過,少年在這裏過的并不開心,他知曉他身上極好聞的香味裏總是夾雜着濃濃的藥味,那股熟悉的苦味正是他們每一回所喝的、所泡的味道。
他覺得,少年就像是從前在爹爹書房看到的那一只折斷了羽翼,被鎖在籠中的雀鳥。
小山這時想的是,有一日他是否可以将這一只漂亮的雀鳥從籠子裏放出去,讓它能夠在籠子外面唱歌。
然而他這個想法沒有實現的機會。
火舌已經率先蔓延了整個逆教,教中亂成了一團,事實上在那些門派攻入逆教之前,他們這一群小孩就被聚在了一起,有些被扔到了蛇窟裏,有些成為蠱蟲的養料……
他終于得到了爹爹口中逃出這裏的機會,但是卻再也沒有見過教中的那個少年。
一直到後來遇到了那個片雪出塵、翩若驚鴻的男凸。
秦行山看到壁畫,陷入了這一世的回憶之中,與此同時的密室裏。
隐在黑暗之中的人慢慢在蛇蠱珠清冷的光芒之下顯露出面容。
一張普通至極的臉,甚至因為漸漸失去了年輕而更加不那麽打眼,那一雙細長到有些陰郁的眼睛,緊緊盯着石床上的男凹,如同一條陰鸷的毒蛇睜着蛇瞳盯住了自己口中毫無防備的獵物。
正是盧夫人。
石床上那人眉眼出塵,生的一副不似世間人的好模樣。
同那一個女人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
盧夫人眼前浮現的是記憶裏那一位肯莎教的聖女,莎瀾,被稱為奪天地造化而生,明月為其魂魄,白壁為其皮囊,姝色可傾倒山河。
從出生便成為教中萬千寵愛于一身的聖女,卻是一個普通女子。
肯莎教教衆雖視教外凹者凸者為畸形與異類,但是歷來肯莎教的聖女卻都是教中的女凹。
盧月本來才應該是那一代肯莎教聖女,她身為女凹,而且擁有肯莎教立教以來最佳蛇蠱天賦,以及醫藥天賦,但是她卻沒能成為聖女,因為在她前面有一位除了美貌一無是處的莎瀾。
她甚至在幾歲大顯露天賦之後,反而成為了莎瀾身邊的侍女。
這麽一呆便是十幾年。
小小的莎瀾越長大便越美麗,這一種美麗在同為女子身份的自己看來也膽戰心驚。
從前的小莎瀾沒有煩惱,每天都叫着“阿月阿月,你說中原是什麽樣子的?”“阿月阿月,中原的果子是不是特別甜?”“阿月你知道嗎?中原有一種東西叫煙火,它可以在天上開花!天上的花是不是特別特別美……會比阿爹種的那些梅花樹更美嗎?”
後來莎瀾長大了,也終于在中原看到了那個所謂的煙火。
漫天絢爛的煙火下長大後情窦初開的莎瀾遇到了讓她願意執手的人。
“阿月你看他送給我的發簪,這是什麽花?”“阿月幫幫我好不好,你是阿爹最喜愛的弟子阿爹會聽進你的話的……他那麽驕傲的劍客如果被阿爹毀了手,會活不下去的!”“阿月他死了我也不願活着了……”
她在那一張珠淚淌過的面容裏感覺這麽多年心裏的黑暗都一湧而出了。
她說了什麽?也許是許多年來從沒有吐露過的怨恨與嫉妒。
回過神來看到的便是一雙尚還含着淚、不可置信的眼眸,眸中卻仍是清澈如同後山泉水。
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費那麽大的力氣幫身負重傷的他逃出肯莎教。
但是這一個決定卻是錯誤的。
莎瀾懷了那個人的孩子,産子之際在生死線上掙紮,聽到她故意放出風聲的那人卻始終沒有來。
她第一回 知道原來莎瀾的臉還可以白成那樣,莎瀾睜着眼睛,眼中映出了一些她的影子,她氣若游絲地說:“阿月……可以給我用……生死蠱嗎?”
“我想把他生下來……”
她的眼裏似乎已經流不出淚水了,只用着全身最後的力氣看着床榻邊的她:“求你……”
生死一線,回光返照,是為生死蠱。
盧月恍然發現,那一張她記憶中無憂無慮、似乎永遠不會有煩惱的臉,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全然變了,染上了愛-欲、憂傷……紅塵種種。
莎瀾絕美至極的臉龐上沒有淚水,汗水代替它浸濕了她的鬓發,她的視線移到旁邊,窗外正是她們兒時一同栽下的梅花樹,如今已是亭亭如蓋,微風中灑落的花瓣似漫天飛雪。
她口中輕輕說了一句南疆話,是“雪”的意思。
襁褓裏的孩子酣睡着,她卻閉上了眼睛,強行延長的生命随着蠱蟲的死亡而走到了盡頭,短暫而美麗,如同一場煙火。
盧月成為了下一任的聖女,而莎瀾留下的孩子繼承了她的美貌,卻擁有着她所沒有的能力,他是肯莎教教中傳說中被肯莎選中的孩子——同時擁有着凹者與凸者的特征。
但是他還太小,完全無法控制掌握,只能使兩者沖突起來。
需要極多的藥蠱來慢慢調和。
她後來找到了那個消失的男人,一點一點地讓他承受了所有他所應該承受的折磨。
盧月看着石床上的人,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莎瀾。
誰能想到,她的孩子會以凹者之身被凸者标記,從此只能當一個軟弱無能的凹者?
而且……那個卑微膽小的孩子會愛上他這個親生的哥哥?
無望的愛戀,總是如同石縫裏開出的花,終究會枯萎的。
她恍惚間,像是眼前出現了那個莎瀾,一邊是稚嫩的嗓音叫着“阿月”,一邊躺在她面前用着緩慢微弱的聲音輕聲求她。
她的手中逼出數只蠱蟲,振翅聲向石床上安睡的那人逼近。
在即将襲上那人之前,這幾只蠱蟲突然與她斷了聯系,拐了彎向她身後飛去。
“誰?!”
盧月轉身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應該可以完結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大概是沒有番外了,想寫的都被我融到這幾章裏去了。
明天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