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春秋8
他掙紮着睜開了眼。
第一件事是轉着眼睛晃了一眼周圍,沒有人影,隔着紗幔床帏,只有床頭的香爐中吐出幾縷安神香,袅袅纏繞在雪白帷幔之間。
溫臨毓喘出一口氣,似乎還沒能從混亂激烈的夢境之中回過神來。
他發現周身奇寒,中衣都被冷汗浸透了,頭昏腦漲,像是大病了一場,連打了幾個冷戰之後,不知怎麽的,溫臨毓想起上周目時小男主總是鑽到他的床榻上,用柔軟的小手幫他揉捏毫無知覺的雙腿,然後尋各種理由留夜,小的時候身邊似是杵着一個火爐,待那人大了他們又變成那樣關系之後,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做運動”讓他“暖和”起來,是以他很少會體會到刻骨的冰寒。
溫臨毓發現自己心裏似是有些悵惘,但他也不知自己在悵惘些什麽。
兩世的他都攤到了這麽一副破爛身子,從小泡着藥浴,喝着藥湯,大概是積極接受治療的緣故,雖不能根治,平時這種冷到骨子裏的感覺還是很少有的。
溫臨毓忍着一抽一抽的頭痛思考了一會兒,目光飄到了一旁香爐裏袅袅四散的煙,忽然記起來前日去樓裏接另一個攻略對象之時,所無意中吸入的香。
夢一開始還很正常,也許是因為聞了那所謂的銷魂香,起始在體內隐忍不發,直到放松下來全然入夢了之後才開始爆發肆虐起來。
竟然還夢到了一些不該出現在夢境裏的東西,隐約回憶了一下夢裏那事激烈程度,溫臨毓多年的老臉都有點紅,紅着紅着又不知怎麽想到江夙夜的那句“有心無力”,又轉黑了。
“……”
溫臨毓還在兀自紅臉黑臉,那邊有人手裏不知端着什麽走近了,嘴裏輕輕叫着他,聲音有些陌生,他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是誰。直到那人撩開了帷幔,一張年輕秀氣的臉出現在他的面前,擡眼彎眉望向他之時的模樣實在驚豔無比。
他想到另一張臉,雖不是同一種風格,卻也是俊美到了極致。
大概系統挑攻略對象都是按臉挑的吧……溫臨毓覺得自己觸摸到了真相。
他也沒問之前伺候他起身的去哪兒了,只示意他将自己抱到代步輪椅上,鳳月一愣,反應過來之後把手裏的洗漱盆擱在旁邊的架子上,然後垂着頭乖順的走過來抱他,溫臨毓看着他手腳擺動似乎有些僵硬,他只覺眼前一花,還沒反應過來已是穩穩地坐在了輪椅上。
溫臨毓心想,想不到這位小倌出身的男主看着弱不禁風的,力氣倒是足得很,心下有些驚訝,面上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
鳳月暗自深吸了一口那人身上淡淡的藥香味,只覺說不出的好聞,他收回的手在那人看不見的地方虛握了一下,腦子裏全是剛剛的場景,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坐在輪椅上淡然優雅、身形颀長的人身上遛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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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這麽輕?太硌人了。
溫臨毓由着他将自己披着的頭發冠起,淨面洗漱,搗鼓了一通,衣服也是鳳月給挑的,末了他朝銅鏡裏一瞅,都覺得自己亮了幾個度,一掃多年病恹恹的生無可戀臉吶。
溫臨毓透過銅鏡暗搓搓的掃了幾眼旁邊十分心靈手巧的男主,私下裏就覺得自己身邊仿佛多了一個比他小許多的小男閨蜜。
“小男閨蜜”還細心的發現他今早臉色差的很,後來伺候好他之後去了廚房一趟,煮了碗驅寒湯送過來,溫臨毓喝着喝着還撈出撕得很碎的肉絲來,後來問過是鹌鹑肉,養胃暖身的,雖說鳳月的手藝到底不太熟練,比之天賦過人後期努力的另一個男主還差好些火候,但沖着這幾根肉絲,溫老師的心也偏過去了。
何況他還看到鳳月遮遮掩掩的手,大概是煮湯時傷到了,一個難得的實誠孩子嗳,溫臨毓心道,而且還在那樣的地方長大,更難得了,就跟出于泥而不染的一株白蓮花似的,褒義的。
“小白花”故意露出有意弄傷的爪子,瞄到那人看到了,不動聲色又極其心滿意足地想着,要讓王爺這般冰塊似的角色動心,必須慢慢捂才行,他不心急,自己畢竟還年輕,近水樓臺遲早撈了王爺這輪孤月。
鳳月一雙丹鳳眼微微眯起來,眼底閃着勢在必得的光芒,無意間視線落到了手掌上那一條約莫一寸長的疤痕,還很新,因着就是不久前弄傷的,這一處與別的小傷痕相比更深、更長,可以看得出那時是被極其鋒利的東西劃到的,并且劃得較深。
那天在輪椅上那人壓迫感極強的視線之中,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陽光下無所遁形的一只老鼠。
還是一只生于黑暗,長于黑暗,從裏到外都被污泥染透了的老鼠。
鳳月的內心有些不甘心,為何每次在他面前總是那麽狼狽?
就在這時他的手無意間觸碰到了被中那一把被他落在那兒的小刀,他用手指牽引過來,初始虛握着,後來漸漸攥緊了,因為攥得實在過緊,而深深的傷到了手掌,刀刃毫不留情的刮破了他的掌心,那一刻仿佛靜的仿佛能讓他聽到自己的血液流出體內的聲音。
“穿好衣服,跟我走。”輪椅上的人沉默了一會兒,最終說了這麽一句話。
說罷,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讓他身後站着的人将輪椅轉了一轉,與一旁的雁奴老爹交談,以及賊心不死的員外努力搭話的聲音。
鳳月有些怔愣,在那之前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會突然獲得自由。
所以極其的不真實,直到出了這禁锢他十幾年的鐵籠子,鳳月才意識到自己得到了新生的機會。
但是已經很晚了,再怎麽經歷所謂的“新生”,他也不會最初時候的樣子,就算是真的回到了最初重新來過,那麽那也不再是現在的他了。
唯一不變的,是那人對于他自己可怕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仍在與日俱增着,待在這個人身邊的每一時刻,心底的瘤塊都吸食着它日益壯大自身,不知道何時何地何導火線會使他徹底釋放出心底被那人滋養大的可怕怪物。
與玄武城風光秀麗的景色全然相反的是燕州大塞的壯闊卻荒涼無比的大漠風光。
白晝在劇烈的日光下仿佛烤爐,将身體內的每一滴水都烤盡了,待到太陽落山,又似在一瞬間入了寒冬臘月,仿佛說一句話,整張嘴都會被整個凍住。
一封密信從遙遙的玄武城發來,跋涉千山外水,快馬加鞭,最終落在了這裏最年輕、同時也是地位最高的将領的桌上。
将領打開了那一封用特殊标志鷹首封住的信件,一開始還很放松,以為是之前關于那人細致的點點滴滴,正打算細細琢磨之時,粗略掃見幾句話的他愣住了。
他抓起信紙,與燭火離一段距離,然後通讀過一遍。
等讀完之後,他已是出了一身冷汗,未來得及深思,當即在案上留訊兩行,披了玄色大氅往馬廄去了,跨上馬鞍,兩腿在馬肚上一夾,沒有聽到身後人的呼喊,一騎絕塵。
夜晚的冷風吹進了他的氅內,如同最為鋒利的刀鋒一般一刀一刀割着他的臉頰,猶如淩遲。
他一身黑色,仿佛與這黑夜完美融為了一體。
墨黑眼珠靜靜的看着前方,心裏在回想着信中所提到的內容。
為何與上輩子出現了一個極大的偏差。這麽一來所有的事情可能都會提前……是他回來而帶來的改變嗎?
作者有話要說:
“新歡”→小鳳凰
“舊愛”→小山
溫老師:(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對什麽)
加快一點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