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同鄉
這前往快到揚州的官道上，一連三十來好手攔住了陸承元一行人的去路。
他們皆是一身灰色短打，沒有蒙面，氣勢雖兇可刀卻是未出鞘，像是沒打算傷人性命。
為首的是一名女子，長發帶着自然的卷曲，由一根灰布帶子高高吊起，她皮膚略黑但掩不住眼角眉梢的意氣風發，不粗魯不端莊也沒有半分妩媚婉轉，有的是英姿煞爽的陽剛。
很難想象同樣的粗布麻衣穿在個女兒家身上，盡是又有了幾分陽剛的灑脫。
陸承元僅是一眼就确定了這毫不掩飾的女兒家是個心有正義之人。
此人不卑不吭的朝陸承元所在馬車作揖，爽朗道：“我家公子請元王殿下一聚。”
沈澤嗤笑一聲，反問：“你家公子是沒長眼睛嗎？我這兒可沒什麽元王殿下。”
英姿勃發的姑娘并不惱火，一雙極黑極圓的直勾勾的透過掀起一角的簾子看向裏面的陸承元。
她輕笑，一本正經道：“元王殿下，六錢當歸能否請你移駕一番？”
這是個暗號，所有人都知道。
但只有陸承元聽明白了其中隐晦意義，她鳳眸微怔整個人有些恍惚，直至沈澤捏了捏她的左手腕，這才被契蠱的酥麻所喚醒。
在沈澤擔憂的眼神下，陸承元朝他搖了搖頭，随後掀開車簾和外頭的女首領對上眼，她問：“你家公子在何處等本王？”
“前方三裏清風亭，設有美酒待王爺前去敘舊。”女首領做出來個請的姿勢，半是強迫半是尊敬，讓人搞不懂其中在賣什麽關子。
陸承元抿了抿嘴，微微颔首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冷聲道：“如此就請帶路吧！”
“元郎！”“殿下！”
沈澤和陳世明幾乎是同時叫住陸承元，他們并不贊同陸承元以身犯險。
只可惜前方友人，陸承元也不太願意旁人跟着，她擺了擺手說：“爾等且在此等候，若半個時辰後本王未歸，即可前來。”
半個時辰足夠敘舊，也足夠擄走手無寸鐵的元王殿下。
沈澤不太認同的拽住了陸承元的手，皺着眉頭朝她搖了搖頭。陸承元嘆了口氣，前進了幾步在沈澤耳邊輕聲說了一個字——六
後扯出自個的手，跟着那攔路的一行人離開。
等其走後，沈澤近乎立刻反應過來了，當今六皇子，名曰陸不歸。
清風亭裏，石桌擺滿美酒佳肴，一黑衣男子坐于木制輪椅上，他面色霜白近些看還能看到些細小的青色筋脈，他的發随意用了根白綢帶綁着，微閉着眼淺眠，可以清晰看到眼尾點的嫣紅淚痣。
觸目心驚，就好像真的流出了血淚一樣。
陸承元在庭外停頓了片刻，盯着陸不歸有些出神，上一世陸不歸早早的去了封地，他二人雖說關系不錯，但是因黨派之争她将這個六弟推的極遠，就怕日後有個失敗連累了此人。
算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六弟了。
“大皇......兄。”陸不歸突兀睜了眼，極黑的眸帶着淩厲，整個人從剛才的孱弱變到如今的明銳，只不過睜眼的時間。
陸承元微微皺眉，她這個弟弟有了殺氣，和以往那身體孱弱而不得修養身心的閑散皇子完全不同了。
是發生了什麽嗎？
陸承元擡腳走近了清風亭，在陸不歸對面坐下，摸了摸上面微涼的酒杯，忍不住訓斥道：“你本就身體不适，為何還飲這涼酒？”
陸不歸一愣，盯着陸承元看了半天，最後輕笑出聲，眼裏的喜悅沒有作假，他帶着幾分感嘆道：“我以為皇、皇兄開口會質問我為何不好好呆在燕京。”
“溫了酒再給本王一個理由，從燕京到這兒路途遙遠，也不知你是怎麽受得住的。”陸承元換了人來讓其溫酒，一邊帶着幾分教訓口吻說道。
轉頭喚人的陸承元并沒有發現陸不歸看她的眼神帶着懷戀和歡喜，還有放松。
等到溫酒的人離開後，陸不歸才慢騰騰的喝了杯藥酒，讓身子暖和了幾分，說：“皇兄，你年前大喜，我因病了沒前去賀喜，當真是對不住了。”
陸承元順勢喝了杯酒，并不和陸不歸拐彎抹角，直說：“想問什麽就問，轉彎抹角可不是你的性子。”
“皇姐，我都知道了。”陸不歸冷不丁說了這麽句話。
啪——
陸承元手裏的就被掉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她猛地擡頭，直視陸不歸。陸不歸毫無畏懼的看着陸承元，十分坦然。
陸承元是個機會掩藏情緒的人，她将手指收回袖子裏，微微捏緊，問：“你從哪兒知道的，現如今跟本王說又是想幹什麽？”
陸不歸低下了頭，帶着幾分懊悔和苦悶，說：“皇姐大概會覺得不可思議吧！我病的那幾天做了個夢，夢見皇姐送我遠離了黨派紛争，而皇姐自個卻因為陸承啓那小王八羔子折在裏面了，等我找到你的時候，皇姐已經是偏道峰的一具焦屍了。”
陸承元大驚，這哪裏是個夢啊！分明就是她前世所經歷的種種！
難道陸不歸也是從前世回來的嗎？
陸承元只覺得自個手心冷汗直冒，她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不确定陸不歸究竟是不是和她一樣的重來一世，也不确定陸不歸到底想幹什麽。
陸不歸依舊在訴說他夢中種種：“我看到了很多，想要救皇姐，想要阻止我離開燕京，可我做不到，像被噩夢困着，被迫看着皇姐在燕京受苦.......”
和她不同，陸承元聽着陸不歸的訴說明白了陸不歸和她的不同，她是真真切切的死了以後回到二十歲的身體裏，而陸不歸是被前世的夢所糾纏。
陸承元深吸一口氣，說：“你這個夢大概是真的吧！因為我也夢到我被燒死在偏道峰。”
這是壓着她喘不過氣的前世，時時刻刻告誡着她的仇恨，她的痛苦。
陸不歸猛地擡頭，眼角微紅，咬着下唇沒說話。聰慧如同陸不歸，他在噩夢後翻閱了不少鬼神之說的野記，知道了輪回重來這種可能，在聽說元王殿下娶男妻這一變化的時候就懷疑陸承元可能有了什麽變化。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訴衷腸。
他想，他的皇姐不是和他一樣的夢回前朝，而是經歷了前世種種的痛苦吧！
陸不歸并未拆穿陸承元的隐瞞，他裝作并不知情的樣子，說：“既然如此，皇姐又何必再回燕京呢？”
陸承元一怔，問：“你什麽意思？”
陸不歸扯出一抹笑容，霜白孱弱的面容像是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他說：“既然害了皇姐的人都在燕京，何不如讓他們狗咬狗，而我們則該......”
“招兵買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