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吃飯後傷人
螃、元、瀛。
龐元英立刻明白這三道菜是白玉堂故意報複。
龐元英不能明說, 明說他不占理, 只好用眼神‘殺’:瞪他, 瞪他,再瞪他。
白玉堂好似沒注意到龐元英的‘關切’注視,垂眸認真地工具開了蟹殼和蟹腿, 将裏面雪白鮮嫩的蟹肉挑出,放到碟子裏, 推到龐元英跟前。
龐元英覺得自己是很有骨氣的人。螃蟹這種東西就是螃蟹, 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哪有鮮美的螃蟹肉擺在面前不吃的道理。龐元英端起小碟子, 一口都倒進嘴裏, 然後很自然地把空碟子放到白玉堂跟前,讓他繼續。
“你倒是不客氣。”白玉堂嘴上牢騷,但手很快地剝了第二只給龐元英。
“跟你我客氣什麽,嘿嘿……”龐元英美滋滋地把第二只吃完, 還想推過去再要。但有點不好意思了,他就夾一塊魚給白玉堂。
白玉堂特意看了一眼,“你這回報太容易了些,沒用心。”
“那我也給你剝螃蟹!”龐元英撸起袖子, 把螃蟹掰開, 忙嘆蟹黃流就出來了,他連忙用嘴咂了一口。
咂完之後, 龐元英覺得哪裏不對, 擡頭剛好對上白玉堂的眼睛。
“我再重新給你剝一個。”龐元英急忙再拿一只螃蟹, 意圖挽救局面。
“啊——”
龐元英沒留神,被蟹腿上的刺兒給紮了一下。他立刻丢了手裏的螃蟹,用嘴咂手指。
“出血了,你看。”
白玉堂象征性地看一眼,“嗯,針眼大的出血量,可真吓人。你沒事吧?”
龐元英怒瞪他,“你這人太涼薄了,怎麽一點不關心我。”
“涼薄的是你,吃了我剝的兩個螃蟹,還反過來怪我對你不好。”白玉堂把那只刺過龐元英手指的螃蟹拿過來,用刀撬開蟹殼,把剝出的肉給了龐元英,“刺你的是它,不是我。想求安慰,吃了它的肉便是。”
“你好殘忍。”龐元英評判,津津有味地把蟹肉吃了,滿足地笑起來。
白玉堂嘆口氣,和龐元英相處的每時每刻,他大概都要象征性地懷疑自己的眼光到底怎麽了。在認識龐元英之前,他完全想不到自己将來看中的人竟是這種模樣。
“所以說緣分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嗯?怎麽忽然感慨這個?”龐元英嘴裏的東西還沒嚼完,聲音有點悶嗚。
“沒事。”白玉堂笑了下,夾了一塊紅燒獅子頭送進龐元英碗裏,“以後對我好點。”
“這話好像該是我說,論武力我哪裏比得上你。真吵起來,動手打架,肯定都是我輸,我受欺負。”龐元英啃獅子頭的時候,不忘抽一下鼻子裝可憐。
白玉堂不為所動,“所以說,你以後對我好點,你才不至于挨打。”
“……”
龐元英把啃剩的半個獅子頭丢回碗裏。
“不吃了?”白玉堂笑問。
“吃,緩緩氣兒再吃。”龐元英深呼吸,感嘆自己真生氣。
白玉堂繼續吃自己的飯。
龐元英見他不理自己,哼了一聲,繼續悶悶地低頭吃。
飯畢,白玉堂要暗中安排人回東京傳消息,龐元英帶着青楓就先回衙門。
“公子不會剝螃蟹了?”青楓很清楚的記得,今春的時候,公子自己吃了一盆螃蟹,而且都是自己剝的,不讓他們這些下人動手。說那樣吃才有趣,可剛才公子的表現笨手笨腳,好像不太會了。
“你懂什麽。”龐元英哼哼一聲。
“公子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青楓遲疑着。
“說!”
“公子和白少俠剛才的對話,屬下總覺得哪裏不對,感覺哪裏怪怪的。”青楓縮着眉頭,撅嘴想着,滿臉的疑惑。
“青楓啊,這事兒瞞不了你,你必須保密,就算為了你自己好。”龐元英道,“不然你知道的,白少俠的刀有多快。”
龐元英用手掌砍了青楓脖子一下,吓得青楓趕忙縮脖子應承。
“我和他好了。”
青楓呆呆地看着龐元英。待龐元英在前走了很遠一段距離後,青楓瘋似得追上,追問龐元英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好了是哪種好,會不會是他自己剛才多想,誤會了。
“不是。”龐元英幹脆道。
“公子不能這麽玩火,就算和男人,找誰都好,怎麽能找白少俠呢,白少俠性子刁鑽狠毒,最不喜人欺騙背叛,可不好得罪……”
龐元英本以為青楓會擔心自己,沒想到他擔心的竟然是這些。
龐元英揪住青楓,歪頭看他:“我怎麽聽你話裏的意思,我是個會欺騙背叛耍人玩兒的無良之人?”
“不不不,小人沒這意思。”青楓連忙擺手表示不是,他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了龐元英,“公子該不會是打算和白少俠一輩子如此,不成婚吧?”
青楓見龐元英點頭說正考慮這事兒,吓得魂兒沒了半個。“公子這萬萬不可啊,您可是老爺唯一的嫡子。就算這事兒公子自己願意,老爺、夫人還有老夫人肯定都不會同意。”
“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龐元英道。
青楓哭喪着臉應好,但還是十分替自家公子愁得慌,這可怎麽辦才好。
龐元英知道青楓待自己忠心耿耿,全然在為他着想。他拍拍青楓肩膀,讓他不要過于憂患以後,“車到山前必有路。”
那要是沒路呢。
青楓很想把這句話說出來,但看着自家公子心情正好,他不忍心掃興。
這時,趙惟能那邊第六次來人告知龐元英,被圈禁的趙惟能鬧騰得厲害。而今說若龐元英不見他,便要絕食絕水。
龐元英便去見了趙惟能。他進屋的時候,屋裏頭已經重新換了一批瓷瓶、花盆和家具。
趙惟能氣呼呼地坐在桌邊,他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手掌很紅,略微有些浮腫,估計是很拍桌子所致。
趙惟能見到龐元英後,立刻起身,紅着眼質問他為何。
龐元英打發走屋裏的其他人,請趙惟能落座再說。趙惟能偏不坐,“你明知我無辜,卻假公濟私報複我,跟那個白玉堂一個的德行。”
“行了吧,說得好像你多光明磊落似得。大家彼此彼此,就不必互相指責了。”龐元英讓趙惟能有什麽話就直說。
趙惟能沒想到龐元英上來就說亮話,被這麽坦率地反駁,他一時間差點忘了該說什麽。
消了些火後,趙惟能在龐元英面前坐下來,質問龐元英為何圈禁自己,“之前在暗香樓的時候,你就想到了我是參與朝廷‘設套’而已,那你就該明白這案子是假的,你抓我作甚?”
“案子是假的,但你們想讓人覺得是真的,自然要有所付出。你們當三重閣那麽好糊弄?紮根江湖多年了,而今觸手伸到朝廷,還是神神秘秘,不見首尾。我們若不認真對待,怎麽可能會贏?”龐元英仔細給趙惟能分析了案子,按照他們所設計的案情來看,他而今這樣做才更容易令那些三重閣的人相信。
趙惟能聽龐元英講得很有道理,氣消了大半,“這麽說你全然為公?不是為私?”
“廢話,沒人會拿自己今後仕途開玩笑。我把你弄死了,我自己也活不了,多不值啊。”龐元英嘆道。
前面的話趙惟能聽着順耳,後面的話乍聽順耳,但細琢磨後就不對味了。
他一命抵自己一命,龐元英竟然覺得不值。
趙惟能看着眼前這張他日思夜想的臉,苦笑不已,“我在你眼裏就這麽不值?便是死了,也不會心疼一下?”
“嗯,別為我死,死也是白死,我不會心疼。”龐元英接話道。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趙惟能氣得嘴唇發白,一時間沒了話說。
“先忍幾天,過不了多久咱們大概就要啓程回東京城了。而且熬過這段日子,你也不用繼續守陵。多想想以後的自在,你這幾天或許會過的快一些。”龐元英勸趙惟能找點事兒做,看書喝酒還是吃東西都盡管來,有什麽要求吩咐下面人就是。
趙惟能聽着龐元英的這幾聲囑咐,還是覺得開心,盡管此前這個人剛剛對他說了很絕情的話。他依舊會因為對方些許的幾句問候,哪怕是一點點的好話,覺得寬慰。
“龐元英,我們以後還能不能做回朋友?”趙惟能問。
“我看你精神不大好,昨晚沒睡?早些休息吧。”龐元英囑咐一句,就起身走了。
他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
趙惟能張了張嘴,最後緩緩地将嘴閉上。他能感覺到龐元英現在對自己,并沒有當初那樣深的嫌惡了。這反而令趙惟能更覺得難受,因為他在失去,恨一個人至少會狠狠地記住對方。龐元英對他卻已然沒有當初的恨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人一般的不在乎。
趙惟能望着龐元英離開的背影,總覺得有什麽事情發生了變化,具體是什麽他說不出來。他怕是連被對方恨的資格都沒有了。
趙惟能心忽然抽抽地疼,埋頭趴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