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只有一張床
大漢看到屍體後, 哐當丢了斧頭,口裏喊着妹妹,伏地痛哭。哭夠了,大漢便要離開, 想去弄輛車好回來運屍。
“別折騰了,等你回了我們大人的話, 我們便幫你運屍到家。”
大漢随即見了龐元英和白玉堂,幹脆主動地自報家門, “草民大名程剛,人送外號‘雙斧判官’。我和妹妹都是混江湖的, 從沒幹過壞事。前兩年我這糊塗妹妹找了個狗雜碎,是三重閣的人,跟她說了這人不靠譜, 三重閣的人太危險。她偏不聽, 還背着我悄悄跟着這野男人跑了!真沒想到她人就在青州, 卻不回家來瞧瞧我!再見面卻是和我陰陽相隔,好狠心的混賬妹子,等我死了下去, 一定要狠狠罵她一頓!”
程剛直喊他妹妹不是東西, 沒良心。
程剛接着跟龐元英表示他只領走自己妹妹的屍體, 那個跟他妹妹一起死掉野男人他不管。
“一起葬了吧, 他們夫妻共患難而亡, 你豈能忍心他們分開。”龐元英對程剛道, “二人因刺殺一位朝廷重要人物而亡, 具體是誰不方便透露,但确實跟三重閣有關。對于你這位妹夫,還有三重閣,你知道多少?”
程剛忍不住激動地又撒一頓火,罵野男人不是東西,害死了他妹妹。火消了些後,他繼續回答龐元英的問題。
“一個喽啰而已,能有什麽出息。上面人交代什麽,他就做什麽。細問什麽都不說,很愛搞神秘,假裝自己多了不起似得,我就看不慣他裝模作樣,便不同意他倆的婚事!”
“這就怪了,若什麽都不說,為何要跟你坦白他是三重閣的人?”白玉堂目光犀利地盯着程剛。
“沒跟我坦白,是和我妹妹講得。我妹妹想求我同意婚事,便對我說漏了嘴,以為用三重閣的名號就能鎮住我。我管他三重閣是什麽狗屁,我看不上的人,就是天王老子要娶我妹妹照樣不行!”程剛梗着脖子,爆紅着臉怒吼道,“我程剛從今以後,跟三重閣勢不兩立。”
龐元英再問程剛家中還有什麽親人,可都安全,他妹妹和妹夫可否有了子女。
“我倆是孤兒,自小被師傅收養,師傅五年前就走了,就我倆相依為命行走江湖。我們兄妹倆每年是春到秋去外頭混一混,若有什麽簡單的活兒做,就去湊個熱鬧,混點銀子和酒肉。冬天就回來青州老家住,悠閑一陣。至于她和那個野男人就是去年冬天跑得,有沒有孩子我就不知了,反正我是不知道。
大人,您若查到他們還有孩子,可否通知我一聲?可不能讓我妹妹的孩子流落在外,孤兒怪可憐的。”
龐元英發現程剛這人外表看似兇惡,實際上人很單純。這人有什麽事都表現在臉上,并不耍心機,且有一顆善心。
“好。”
龐元英應承後,請程剛稍等,則命府中仵作檢查女死者是否有過生産痕跡。如若她去年冬天私奔,算日子到今年夏天的話,如果有孩子該是剛生産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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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随即帶來了肯定的答案給龐元英。
“女死者腹部有很明顯的花肚皮,多數出現在生産後的女人身上。”
龐元英命人幫程剛運屍之後,便去見宋國公的侍衛石頭,問他孩子在哪兒。
石頭剛剛蘇醒,被龐元英忽然質問愣了下,随後眨着眼睛躲避不看龐元英,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什麽孩子。
“剛出生尚不足月嬰孩,不清楚?”龐元英再問。
石頭垂眸:“不清楚。”
“你主人在你背上砍這一刀可夠狠了,險些要了你的命。”龐元英嘆道。
石頭再次怔住,自然明白龐元英這話的意思為何。看來他已經看破了他們安排的假刺殺的手法。
石頭繼續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了。
“國公爺離開了,我特意把你留下來,你很清楚我目的。”龐元英小聲問石頭是打算現在不受苦,輕松點坦白,還是等着用刑受罪後再坦白。
“我不會背叛國公爺。”石頭視死如歸。
龐元英斜睨他一眼,轉身出門。
“不用刑逼供?”白玉堂問。
“已經認了,還逼供做什麽。”龐元英道,“如果這刺殺不是宋國公所為,他若是個好奴,該急着辯解,為宋國公解釋才是。這會兒沉默着拒不招供,說不背叛的話,已經相當于變相承認了。”
龐元英故意小聲在門外嘀咕這些,目的就是讓屋裏偷聽的石頭聽到。
“此事複雜,他便是認了,宋國公也未必因此而被判罪。畢竟兩名死者為三重閣反賊,死有餘辜。但孩子是無辜的,若這孩子命沒了,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那就可以坐看國公爺變涼了。”
白玉堂點頭配合,應了聲“好”。
次日,松香寺的了空主持命小和尚來傳消息,還抱了個嬰兒過來。
龐元英從包裹嬰兒的布片裏抽出一張紙條,上寫着“程雲之女”。程剛的妹妹,也便是‘刺殺’宋國公的女死者便叫程雲。小和尚表示一大早,這嬰孩就被放在了寺廟門口,不知是誰鎖放。
龐元英請大夫檢查了孩子的身體沒有問題後,就通知程剛将孩子抱走。那邊監視石頭的人也告訴龐元英,昨晚上石頭自己去一家酒鋪買壇酒回來了,和酒鋪的夥計說了幾句話,但沒聽清。再跟蹤這夥計,就發現他抱着嬰孩去了松香寺。
這下算徹底證實了,刺殺一事其實就是宋國公自導自演。
大概是近日來開封府對宋國公的調查很緊迫,他因此感到了危機,情急之下,就找到了三重閣的喽啰,安排了假刺殺計劃,以求博得開封府注意和同情。這事兒的做法,客觀來講,倒是附和宋國公王夢的行事邏輯。
手法于普通人來講是歹毒了些,不過對于早習慣了不擇手段上位的朝廷高官來講,這其實又不算什麽了。
畢竟宋國公是個連養了十六年女兒都能下狠手的人,以嬰孩作威脅,弄死兩個三重閣的喽啰對他來講,就是一件屁大點的事兒了。
龐元英在心裏仔細捋了一下思路,對白玉堂嘆道:“那照這麽說來,紫宸觀一案已經基本明了了。”
張道士年少時英俊,相貌脫俗,被宋國公府人相中,安排他與宋國公府的千金私通。張道士與宋國公府事前必有協定,事成之後,他會如何得名得利。且以張道士的聰慧,他當時敢冒險答應宋國公府這樁交易,一定耍了什麽聰明能威脅到宋國公府,令被宋國公府在事成之後不得不保他不死。
張道士或是對王大小姐動了真情,或是覺得自己那未出世的親生骨肉可以利用,又或者兩者兼有。總之他為求‘道法’更高,便用了自己的骨肉修邪術,煉化小鬼。畢竟親生骨肉煉化出的小鬼會更聽命于他。
随後盜取胞宮一事敗露,張道士為避免自己不被懷疑,設計滅口了知情他煉小鬼的蔡帛禮、孟婆子,後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與宋國公府裏串通口供,将罪名設法推脫到了師弟呂哲的身上。
宋國公府為了保住秘密,又或者還受張道士的把柄威脅,不得不暫且聽從張道士的安排,安排人認呂哲,幫張道士做假證。但以宋國公府紮根東京汴梁數年的實力,他們必定培植了一些勢力在暗處。遂安排開封府的奸細毛勝暗中關注事态的發展,在張道士即将招供之時,出手将張道士滅口。
白玉堂聽龐元英對于案件整個經過的推斷,佩服地點點頭。他輕笑着兩聲,打量着龐元英。
“你這笑好生詭異,何意?”龐元英問。
“沒什麽,只覺得你這人好生有意思。初見時,給人的印象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而且很膽小,像個慫貨,令人不抱希望的那種。但相處越久就越發現,你便如那不見水的井。”
“不見水的井?”龐元英指着自己,納悶地哈哈笑問,“你的意思我比較幹涸,需要滋潤?”
“惹人越來越想深挖。”白玉堂‘賞’給龐元英一個白眼。
“哈哈哈……”龐元英沒心沒肺地笑起來,眉眼彎彎樣子好生讨喜,“哎呀,白少俠這麽認真的誇贊人家,人家有點不好意思了呢。”
白玉堂被他的語氣搞得雞皮疙瘩掉一地,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警告他可以閉嘴了。
龐元英不得不微微揚着頭,眨着亮晶晶地眼看白玉堂。
“白少俠,你這動作有點像調戲良家婦男?”
白玉堂立刻松了手,背過身去。
“白少俠,你覺不覺你這是被人戳破了心思,害羞不敢見人?”
“龐元英,你找揍。”白玉堂側眸,目光毫無攻力地射向龐元英,緩緩提起了手中的刀。
“哈哈哈哈,開玩笑嘛,別這麽認真。認真你就輸了。”龐元英樂得不行,兀自坐下來倒茶喝。
殊不知他後一句話,已然在某人心中反複了百遍。
龐元英這厮果然是個纨绔!
“接下來有何安排?”白玉堂打算用案子轉移自己的注意。
“雖然紫宸觀張道士案已經查得差不多明了了,宋國公也跑不了,可三重閣的事還沒查清楚。刺殺我的事,開封府的細作初雪和沙紅梅,應該都是三重閣所為。再有沙三郎和宋國公府的聯系,還沒有弄清。”
“之前宋國公在的時候,你怎麽不問?”白玉堂不解。
“信封一個‘宋’字,說明不了什麽問題。問了只怕還給對方提醒了,再說而今在青州,地方不方便,還是等回了東京汴梁再說,那裏才是我的地盤。”
龐元英随即表示他還要繼續在松香寺住兩天,白玉堂不僅要繼續陪他,還得和他住在一個屋裏才行。
“這松香寺住的幾位香客都很奇怪,好像哪裏不對,五毒童子那天還故意針對我。我覺得這裏頭保不定有事。所以你必須跟我一個屋,保護我。”
同屋的話,就只有一張床。
白玉堂立刻皺起眉頭。
“我很愛幹淨的,每天睡前都洗澡。”龐元英還以為白玉堂嫌棄他髒,特意解釋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