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二人是奸細
龐元英訝異地看包拯。
“這事兒怎麽能怪我呢?火是晚上燒得,我正和白護衛他們在太師府喝酒, 怎麽可能跑到這裏來燒屍。”
“我白天是來過, 但我走的時候幹屍可是好好的, 原來怎麽樣就怎麽樣。”龐元英看他們瞅着自己不說話,補充解釋一句。
龐元英請看守來給自己作證。
看守有些受驚地點點頭,“晚上屬下來屍房點油燈的時候, 還見那具小幹屍還好好地。誰知我在外看守不沒多久,就聞到了煙味,着火了,像是鬼火。月圓之夜,真鬧鬼了!”
“休得胡言。”公孫策斥他一聲, 令他退下。
包拯還是狐疑地打量龐元英,覺得就是他玩得把戲。這孩子聰明,指不定耍了什麽大家都不知道的手法。但現在毀屍滅跡了, 他尚沒證據證明什麽, 倒也不好多說。
包拯沉住氣, 看着那灘幾乎燒成灰的小幹屍, 問公孫策可查出什麽來。
“許是油燈燒着的時候,火星子掉在上頭。有些幹屍冒屍油, 更易燃。”公孫策道。
“我看是這樣。”龐元英表情疑惑地問公孫策,“可好端端的, 屍房沒人, 為什麽要點燈啊?”
“每月十五, 為敬亡者, 屍房會徹夜明燈。”公孫策解釋完了,用懷疑地目光審視龐元英,“這是開封府的慣例,你經常光顧屍房,竟不知?”
龐元英撓撓頭,“每次我來這關心的都是……那東西,你們知道的,我還真不太了解這個。”
白玉堂在旁聽完這些,暗暗撇嘴冷笑一聲,目光就緊緊地落在龐元英身上,看他繼續演戲。
公孫策再問龐元英為何白天來屍房把小棺材拿走。龐元英給出了和看守一樣的解釋:小鬼托夢讓他拿走幹屍。
“早知道發生這麽巧的事,我就不該拿走,有個小棺材護着你,保不準你還不會這麽慘吶。瞧瞧你,而今化成灰了,可憐!”龐元英掏出一張符紙,放在灰燼上,小聲嘟囔着念了一段經超度。
包拯皺眉看了會兒龐元英,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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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策随包拯同去。
路上,包拯便和公孫策表示,他仍然懷疑是龐元英所為,但他弄不懂這孩子為何要設計燒毀那具小幹屍。小幹屍于開封府破案來講,确實沒什麽用了。但畢竟是一具屍體,盡管她還沒出生真正為人過,理當同樣尊重。更為重要的是屍房不可擅動的規矩不能破,若今後大家都不守規矩,誰都能來屍房亂動一下,有誰還會信任開封府的驗屍結果公正公平。
“屍體存放久了,确實有可能會有鬼火。”公孫策從中調和,勸包拯莫要生氣,“再說那屍體上也沒什麽線索了,并不會耽誤查案。”
“那先生覺得此事若是他所為,可原諒?”包拯停下腳步,看着公孫策。
公孫策垂眸思量後,對包拯道:“學生覺得元英這孩子并不壞,碰見案子的時候,會竭力而為,盡心為死者伸冤。若此事真是他所為,他想必是有自己的苦衷。在弄清楚這個苦衷之前,學生不敢妄言是否可以原諒他。”
包拯笑了下,對公孫策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背着手離開。公孫策行禮恭送,随後打發人去請白玉堂來。
白玉堂等大家都散了,一把按住龐元英的肩膀。
龐元英扭頭,用他黑白明澈的眸子仰看白玉堂。
“你做的。”白玉堂語氣篤定。
“哎呀,怎麽又來了,我之前都跟包大人解釋過了,你沒聽到?好吧,看在我們是好兄弟的份兒上,我再給你仔仔細細地解釋一遍。”龐元英熱情道。
“別裝了。”白玉堂提醒龐元英,“高粱地,灰青狼兄弟,當時你便憑空放了一把火。”
龐元英摳摳耳朵,不去看白玉堂。
“一樣的把戲。”白玉堂斜眸看着屍房那邊,“掌燈後,屍體忽然自己燃燒了,油燈的熱可令屍體上的粉末被點燃了。你白天的時候把小棺材拿走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幹屍可以自燃。傍晚找我和四哥去太師府喝酒,為的便是給你做不在場證明。”
“可不要瞎說,請你們吃飯是早定的,找證人誰都行,我可沒有利用你們的意思。”龐元英糾正道。
白玉堂對視龐元英,“那這麽說,你便是承認了,燒幹屍的事是你所為。”
“是我,你要是想告狀就去告。”龐元英點頭認了。
“為何?”
“說了原因你們也不會信,都只覺得我是胡鬧。那還解釋什麽,不如就當我胡鬧好了。反正我做這個少尹的官,沒一個人看好我。我就此被撤職了,大家都不會意外,我也不會再多丢人了,因為早就丢臉丢到盡頭了。沒什麽,你去告小狀吧!”龐元英氣得瞪一眼白玉堂,紅了眼睛,再抽了下鼻子,轉身就走。
“你在裝可憐。”白玉堂巋然不動,冷眼看着龐元英作妖。
龐元英心咚了一下,但腳下的步伐沒有停,飛快地離開。
白玉堂默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本欲擡腳跟上,忽聽身後有腳步聲。他便沒動,側眸過去。
小吏跑到白玉堂跟前恭敬傳話:“公孫先生請您去一趟。”
公孫策見到白玉堂後,問他可知焚燒幹屍一事,是否為龐元英所為。
“先生似乎很懷疑他?”白玉堂反問。
公孫策笑着給白玉堂斟茶,請他落座,“他很聰明。”
公孫策讓白玉堂好生想想,龐元英近兩日是否有什麽異常之處。開封府裏平常跟龐元英相處最多的人便是他了,若他也不知道線索,那這件事恐怕就難查了。
白玉堂在公孫策關切的注視下,思考了片刻,然後對公孫策搖了下頭。
“沒什麽異常。”
公孫策道謝,“麻煩你跑一趟了。”
白玉堂回屋前,特意看了眼隔壁龐元英的房間,燈滅着,不知是休息了還是人根本就不在。
白玉堂想了下,翻牆過去,推開了門,走到床前。看到龐元英正蒙着被趴在榻上,一動不動。
白玉堂确認龐元英沒瞎走後,就轉身離開了,自己休息。
與此同時,東花園梧桐樹上,龐元英正騎在一棵粗壯的樹杈上打哈欠。四下寂靜,除了蟬鳴蛐蛐叫,再就是煩人的蚊子了。好在他早有防備,用驅蚊草編了手環腳環套上,可保證蚊子不近身。
腰後的桃木劍忽然動了一下。龐元英有些犯迷糊,還以為自己做夢,抱着樹杈,繼續和自己的上眼皮做鬥争。這時候身後的桃木劍又動了一下,龐元英精神了,激動地把桃木劍拔|出來,小聲問桃子是不是回來了。
桃木劍朝龐元英的方向傾斜了一下。
龐元英高興不已,差點樂出聲來。他捂着嘴警惕看看四周,問桃子前兩天去哪裏了。桃木劍焦急地蹦了蹦,想解釋什麽。
月圓之夜一般都是設壇做法的好時候,龐元英想了想問桃子,“是不是跟張道士給你做的法術有關?”
桃木劍點頭。
“那你之前那兩天是回魂到屍體上了?”
桃木劍繼續點頭。
“若我沒猜錯的話,張道士對你施的術法差最後一步了。這種煉小鬼的術法從來都不是正道,你讓我燒了你的屍身,是不想變成壞鬼對不對?”
龐元英琢磨這事兒很久了,覺得這何總可能性最大。鬼沒了屍身,其實也可以附身到其它和她相關的物件上。自己手上的這支桃木劍是張道士所制,大概是和桃子有一些關聯,所以她的鬼魂可以覆在上面。
桃木劍立刻點頭應承了龐元英,然後她從龐元英的掌心掙脫出來,扭轉劍身,指向南邊。龐元英正要問他什麽意思,就聽到有悉嗦的腳步聲傳來。桃木劍立刻跑到龐元英的懷裏一動不動了。
龐元英慢慢撥開樹葉,看向來人。
看身形是名姑娘,挑着燈籠走來。她謹慎地左右看看之後,才直奔這邊的花圃而來,用燈籠照明,彎腰在花叢裏查看什麽。結果看了一圈沒看出什麽,她就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警惕地觀察四周,匆匆離開。
龐元英認出這姑娘是誰了,稍微驚訝了下,繼續從樹杈上挑了下來。桃木劍歡脫地從龐元英懷裏跑出來,跟在龐元英身邊,晃晃悠悠地跟他一起走。
“桃子看起來心情不錯?”
桃木劍上下動了動,點頭示意。
“我想想啊,是因你擺脫了術法,還是因為控制你的張道士死了?”
桃木劍歡快地繞着龐元英轉了好幾圈,表達高興。看起來這兩點都讓她高興。
龐元英笑了笑,不再問這些腦心事了。桃子畢竟是個孩子,就問問她喜歡吃什麽玩什麽。結果卻把桃子給問懵了,大概是她沒出世過的關系,對一切都很懵懂,根本不懂玩到底是什麽概念。龐元英撿起一塊石子,在附近的池塘打水漂,給她演示這就叫玩。
桃子覺得有意思,飛着桃木劍,在水上點了幾下,咯咯笑起來。
龐元英聽到笑聲後還以為自己幻聽了,扣了扣耳朵确認。
桃子開心玩了一圈水後,就鑽進龐元英懷裏,弄濕了他的衣服。轉頭又跑出來,去池塘采了朵荷花,放平桃木劍劍身,保持平衡地把一朵荷花撐在回來,把荷花丢在了龐元英的頭上。
龐元英無奈地把花從頭上拿下來,惹得桃子又笑起來。她的笑聲很脆,清甜,透着天真無邪,讓人聽着禁不住忘卻煩憂。
龐元英繼續往回走,有一隊巡邏的人馬過來,桃子就老實了,自己安分地躲到龐元英的腰後。
從開封府出現刺殺之後,王朝馬漢等人就輪流晚上的值夜。今晚剛好是馬漢,他遠遠就瞧見有人走過來,身子修長而優雅,手拿着一朵開的正好粉荷花。人從月光下走來,五官白皙深邃,比花要美,整個人身上鍍了一層淡淡的光華。
平常白日裏見他,都是活蹦亂跳,話賊多。許是因為他說話做事太怪誕,大家的關注點都在那些事兒上,反倒沒太在意龐元英長得如何。
而今沉靜下來龐元英,竟有此等姿容,不流于凡俗。馬漢忍不住驚嘆一番,暗暗心生羨慕。
馬漢很清楚地聽到身後的捕快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大概他和自己一樣,同樣驚訝于龐少尹的美貌。
“喲,巡邏呢,各位兄弟辛苦了。”龐元英拱手對他們致謝。
大家忙客氣回禮,覺得龐少尹不拿架子,如此體恤問候,頗讓他們覺得榮幸和感激。
馬漢示意他們繼續巡邏,自己則停下來和龐元英說話。
“這大半夜幹什麽去,怎麽還拿着一朵荷花?”
“如你所見,采花去了。”龐元英補充一句,“失眠了。”
“原來是這樣,還是早些睡吧,案子還沒破,明天指不定還要跑。”馬漢嘆道,這兩日可是把他們都累壞了,只盼着能快點破案,“你可能還不知道,包大人今天被聖上訓斥了,所以晚上回來時聽說屍房出了事,便很氣惱。”
馬漢的言外之意,讓龐元英別計較今晚包大人責問他的事,互相理解一下。
“訓斥?為什麽訓斥?”龐元英确實不知道這事。
“還能是什麽事,張道士這麽重要的證人死了,外頭那些早看包大人不順眼的官員,當然會立刻參本。”
“誰這麽閑啊。”龐元英怔了下,問馬漢會不會是他的太師爹。
馬漢搖頭,表示這次還真沒有龐太師,是兩名禦史。
“你是不知道有些當官的是多閑得慌,連‘聖上身體可好’這樣的折子,每年都能送十幾本上去。更何況禦史呢,天天倆眼放光專門盯着那些他們看不順眼的官,稍微有點問題,定會立刻呈報上去。我們大人去年查辦了李禦史的外甥,杖五十,徒刑三年。誰知那李家公子身體嬌弱,發配的時候生病死在路上了。李禦史就把這仇記在大人身上了。”
龐元英感慨:“當官不容易,做鐵面無私、公正廉明的官就更不容易了,我理解。今天的事兒我沒情緒,你放心。”本來這事兒包大人根本就沒冤枉他,他哪有資格生氣。
馬漢笑着稱好,這才跟龐元英告辭,繼續巡邏去了。
“好了,小桃子,你可以出來了。”身後的桃子還是一動不動。
龐元英看看左右,猜測周圍還是有人,桃子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這麽安靜。
“出來吧!?”
白玉堂三丈遠的樹後現身,一身白衣在皎潔的月光下更無情,配上他那張冠絕冷漠的臉,是無情再加無情。
“還沒睡啊。”龐元英對白玉堂笑。
白玉堂:“小桃子是誰?”
“我說我能見到鬼,你信麽?”
白玉堂凝看龐元英。
“我身邊現在就有只鬼,叫小桃子。”龐元英指了指自己身體的左側,手指随即滑動朝白玉堂的放向,“哎呀,她現在朝你的方向去了,正坐在你的頭上。”
龐元英瞪眼驚了一下,連連退了幾步,恐懼地抖着手,指着白玉堂的頭頂。
“你……你不害怕嗎?好兇殘的一只女鬼,吐着紅舌頭,七竅流血。”
“跟你做的那個木偶面具一模一樣?”白玉堂冷冷開口問。
“對對對。”龐元英看白玉堂淡漠處之,問他怎麽不害怕。
“你胡扯而已,有什麽好怕。”白玉堂道。
“你怎麽又說我胡扯?”龐元英把手裏的荷花丢給白玉堂,“虧我特意摘了朵荷花,要跟你和好呢。”
“和好?誰跟你不好了?”白玉堂反問。
龐元英也反問:“那照你的意思,我們關系很好了?”
白玉堂無語地睨一眼龐元英,真不想和他說話。
“鬼若如你所言長得那般可怕,你的稱呼不會是‘小桃子’了,喊出的語氣更不會如此溫柔。就算真有鬼,也是只漂亮讨喜的鬼。”白玉堂斷定道。
“這麽說你信我能看到鬼了?”龐元英欣喜地問白玉堂。如果能有個人認同他,可是一件非常高興的事。
“看來你真見鬼了。”
之前的話是試探,那現在白玉堂可以肯定龐元英是見鬼了。不過見不見鬼這種事情對他來說不重要,他只需要确定龐元英的舉止行為在他理解的範疇之內即可,因為若有反常的情況他就要上報了。
白玉堂反應平淡,轉身就走。
龐元英卻不明白他的想法,很好奇白玉堂怎麽不害怕,不追問。白玉堂越不說,龐元英越要問。
白玉堂回房後,把龐元英堵在了門外。
“找你的小桃子玩去!”
白玉堂啪地關上門。
“莫名其妙。”
龐元英嘟囔一句,回自己的房間,結果發現他之前在床上僞裝的人形被子被掀開了。一定是白玉堂發現這情況,才跑去找他。跟屁蟲!什麽事兒都要看着他。
次日清晨。
白玉堂還在睡,忽聽到門外有腳步聲。他立刻警惕的睜眼,前去開門。穿着一身官服,神采奕奕的龐元英正擡手敲門,結果拳頭打在了白玉堂的胸膛上。
挺硬的,手疼!
白玉堂無奈地緩口氣,問龐元英何事。
“這穿的還不夠明顯嗎,開堂審案啊!”龐元英看白玉堂還穿着亵衣,胸口露出一塊結實身體,啧啧兩聲,罵他不正經。問他故意穿成這樣,是想誘惑誰。
白玉堂瞪他一眼,轉身去更衣。
龐元英就坐在桌邊,托着下巴,無聊地欣賞着屏風後那個身材奇好的男人換衣服的身影。
“包大人昨日被人參本了,開封府當堂審案的時候,竟然出現證人被刺殺的狀況。那些禦史和挑刺的官員,肯定會就此一頓針對包大人。這案子本來就是我負責,張道士出了事兒,該都是我的責任,跟包大人其實沒啥關系。所以我得盡快做點什麽,挽救一下局面。”龐元英絮絮叨叨地繼續說了幾句。
白玉堂更衣後出來,“張道士死了,你有誰可審?
“沙紅梅,初雪。”龐元英撩起眼皮,對上了白玉堂的眼睛,“我懷疑她二人是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