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春誰負責
這陣仗還真挺吓人,要是他問心有愧,肯定會心虛地趴地上老老實實地招供。
但他問心無愧,龐元英就擡頭朝堂上看。
狗頭鍘再往前,有一巨大的烏木桌案,上擺着簽筒、印盒、紅黑硯臺、筆架等。包拯就端正的坐在烏木桌後,穿着一身黑底蟒袍,頭戴黑色鑲翠玉的長翅官帽,膚色比正常人偏黑些,但其實就是歐美人都很崇尚的那種健康的小麥色,年紀大概三十左右,劍眉鳳目,莊肅俊隽。
他額頭上真有一月牙兒,這月牙兒給龐元英的感覺就像是菩薩眉間的紅點,平添了一種仙家神武的氣質,讓他看起來更異于旁人,如鶴立雞群的鶴。
驚堂木再次響起,喚回了走神的龐元英。
“回大人,不知罪。”
龐元英徐徐說着,盡量讓自己的情緒保持穩定,這樣會增加他說話的可信度。
“我聽說那翠香樓鬧鬼,就跑去探查,不曾想會碰見兩具女屍被挂在梁上,屍體還被人開膛破肚了。我看到那一幕很害怕,自然想逃,結果跑出去沒多遠就碰到開封府的官差了。他們認定我是兇手,并不聽我解釋,接着就把我架進了大牢。”
闡述邏輯清晰,條理分明,不疾不徐,見不着半點纨绔的樣子。
包拯感興趣地審視堂下的少年。年歲應該不到二十,五官有棱有角,一雙桃花眼黑漆漆地明亮,藏着幾分風流态,唇很薄,嘴角天生上揚,是一張微笑唇,即便樣子嚴肅時看着也似在笑,給人一種親和感。
此刻他低眉順眼,乖乖地跪在地上,努力做出認真嚴肅的模樣,似乎很怕別人不信他的說辭。
“府衙曾接到百姓報案,說翠香樓鬧鬼、有異臭。前天夜裏他們巡邏時,剛巧看見你慌張地從翠香樓跑出,便想起此事,去那翠香樓一瞧竟有兩具女屍,勢必要将你緝拿歸案了。”
包拯敘事的語調依舊斯文,但聲音卻讓人聽着極有威嚴。
龐元英從包拯的話語中能感覺得出,他人是很講道理的,再加上包青天的形象在他心中原本就很光輝。龐元英非常願意相信包拯。
“那大人可否查明了案情,發現我是被冤枉的?”
包拯突然展開扇子,遮住了半邊臉,打了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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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剛伴駕歸來,你的案子只看了兩眼。”
人忽然變得慵懶又散漫,這真是開封府的包大人?
包拯随即站起身,揮了揮手。
龐元英見包拯要走,豈非自己還要坐大牢,有些急了。
人與人之間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了,他還裝什麽裝,必須撒潑!
“包大人要是沒工夫查案,可以指派少尹或判官負責我這案子,不要一拖再拖。我明明沒殺人,憑什麽我要一直在大牢傻等着受罪。耽誤了我的青春,你們誰負責?”
“少尹?判官?”包拯聽這話笑起來,“你覺得開封府除了我,還有誰敢審你。”
龐元英一時語噎。
反正他今天出來了,就絕不會再去坐大牢。
龐元英站起身,伸開雙臂,轉了一圈。
“你們瞧清楚了我這身衣服,比紙都幹淨。我要是真殺人了,并把那兩具女屍開膛破肚,身上怎麽會半點血都不見。再者那晚我雖然沒仔細看,可兩具女屍已經發出那般難聞的臭味,至少得死了一兩天以上了,兇手作案時間必定在我到達之前。這麽明顯的證據,你們——”
“龐大公子,包大人擺手的意思其實是要将您當堂釋放。”站在一旁做記錄的文書忍不住出了聲。
文書随後告訴龐元英,因為後續還有些手續要辦,所以這個手勢其實是示意他們這些手下來處理釋放他這件事。
“啊?啊——”
龐元英怔了下,再看包拯,發現他正‘友好’地對自己微笑,但龐元英總覺得他含笑的眼裏有種戲谑意味。
明知道他剛剛誤會卻不提醒他,由着他說下去,這個包拯是故意要他出醜麽?龐元英隐隐覺得包拯這人有點腹黑,不過誰也沒說過公正廉明的人就一定不腹黑。
他現在不關心包拯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眼下既然冤屈已經洗清了,他的委屈賬就得好好算算。
他可在開封府大牢呆了整整兩天了,這兩天的生活質量跟他之前的比,完全下跌到地獄層次了。不僅居住條件和夥食差,還超級無聊,連本書都不給他看,害得他只能靠數蟑螂老鼠和挖螞蟻洞打發時間。
“白白蹲了兩天大獄。”龐元英豎起兩根手指。
“對了,你字懋賢,誰起的?”包拯瞟一眼桌上的案卷,忽然想起來問。
“我爹!我爹!”
龐元英故意說了兩遍,對包拯強調再強調。
你冤枉了你了死對頭的兒子,還不快快補救,道個歉。
“不錯,好歹這字能聽得過耳了,一會兒回去替我跟你爹問個好。”包拯笑了笑,便揮了揮衣袖,自帶着一縷清風而去。
龐元英站在原地琢磨包拯那話不是味了,什麽叫好歹‘字’能聽過耳?莫非他覺得自己的大名‘龐元英’不好聽?
提爹不好用不說,反被人笑話了一通。
龐元英牙癢癢。
文書将龐元英的證供寫好之後,請龐元英簽字畫押。弄完這些之後,文書就告訴龐元英可以走了。
“就這麽走,連送都不送?你們開封府當初抓人的時候,可是很熱情地把我直接架過來。”
龐元英必須把心裏的怨氣吐出來,你們開封府的官方服務太差了。
文書看出龐元英在故意刁難自己,很怕惹這位小祖宗,一臉難色地不知說什麽好。其實只是一句道歉的話文書是可以說的,但文書偏偏被龐元英的氣勢給鎮吓住了,正經以為龐元英要的不止是一句道歉。
“我送你。”
感覺有山泉水在耳邊流過。
龐元英循聲看到一抹紅影,是展昭,剛剛這人明明跟包拯一塊離開了,沒想到去而複返。
文書如見救星,随後在展昭的示意下飛快地離開。
龐元英看了眼展昭腰間的挎刀,順便又瞄了兩眼展昭的身材,高大修長,精而不壯,瞧着就是能飛天遁地的料子,再說其輕功之快他在監獄的時候已經見識過了。
有句話說得好‘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從展昭這樣的速度,就能推知他功夫有多高超了。
他一個完全不會武的笨貨,哪裏鬥得過展昭這樣的身手,龐元英聲讨賠償的底氣瞬間不足了。
展昭走了過來,見龐元英還是不動,伸手示意龐元英先‘請’。
“你要幹嘛?”龐元英走開幾步,保持和展昭的安全距離。
“你剛剛不是嫌沒人送你麽?”展昭面瞟了龐元英一眼,先走出去。
龐元英覺得展昭這一眼很不友善,心虛地跟着出去。接着走出了開封府門口,他看見展昭命屬下牽了兩個馬來。
“我不騎馬,還有,送到這就行了。”龐元英轉頭朝路東邊走。
展昭本來已經牽了缰繩,沒料到龐元英竟然不騎馬。他扭頭看了一眼龐元英,幹脆丢了缰繩,跟着龐元英一起走。
“你……幹嘛還跟着我?”
龐元英對上展昭如鷹一般銳利的眼,心抖了抖,這練武人的氣場真強,怎麽好像自己欠了他二百吊錢似得。
“你去哪兒?”展昭問。
“回家。”
龐元英低頭繼續走,走得非常快。他到了街口,往左拐個彎兒繼續走,回頭一瞧,展昭還跟在他身後。
可怕,這人走路都沒有腳步聲。
“你去的那方向是瓦子,莫非你家住那兒?”展昭終于忍不住開口問。
瓦子是北宋吃喝玩樂的區域,坊巷院落,通宵營業,三教九流都聚在此處。
太師府是權貴高門,位于皇城之東的皇親貴族專屬居住區,當然不會在瓦子。展昭這是在故意戲谑龐元英,顯然他已經看出龐元英不認識路了。
龐元英被揭了短,尴尬地要找理由解釋,正好肚子咕咕叫起來,聲音超大,被展昭聽個正着。
“我是餓了,要去瓦子那邊吃飯。”龐元英感謝地拍拍自己的肚子,理直氣壯地反駁展昭,“你以為你們開封府大牢的飯菜很好啊,我這兩天基本都是餓着的。”
“你随我來。”
展昭帶龐元英至一處酒樓前。
酒樓的門臉挺氣派,名字也很有趣,叫‘高強樓’。
“我吃完飯就回家,展侍衛肯定有很多事要忙,還是趕緊回去吧。”龐元英對展昭揮揮手,就進了酒樓。
龐元英發現在大堂裏吃飯的人好像都是武生,幾乎個個随身帶着刀。
龐元英要了二樓的雅間,點菜後,他才想起來自己身上沒帶錢,就琢磨着先和掌櫃商量,先用頭上的玉簪押着,回頭等他回家了再讓小厮來給錢。結果掌櫃告訴他,已經有人把錢給付了。
“誰付的?”
“展爺啊,人就在樓下。展爺說了,您就好好在這吃,吃完他送您回家。小爺您可真厲害,能跟展爺做朋友,真讓人羨慕呀。”
想用這一頓飯就頂他兩天大牢的損失,太便宜了吧。不吃!
龐元英起身要走,正逢小二上菜過來,水晶肘子、醬烤鴨、酥炸鹌鹑……在牢裏兩天沒怎麽沾過油水的肉食動物,根本忍不住,他扯下一根鴨腿就塞進嘴裏。
“嗳,你們聽說沒有?龐大公子轉性了,現在天天窩在家裏頭不怎麽出門。”
“什麽轉性,他上次被弄個半死,差點沒了命,當然會小心。我猜他八成是發現有人要殺他,不敢出門。”
“快走!南俠在樓下!”
聲音從隔壁傳來,聽起來至少有三個男人,說話粗聲粗氣,加上這房間的隔音效果有點差,使龐元英聽得非常清楚。
他們口中所講的龐大公子就是原主。龐元英本以為原主調戲良家後落水,感冒發燒,自然病死。但現在聽這些人講的話,怎麽好像有人要害原主?
這種事不能猶豫,當然要當面問清楚。正好樓下還有個南俠可以用用。
龐元英撂下筷子就往隔壁沖,邊跑邊喊:“展昭你上來!”
在樓下等候的展昭聞聲,一個縱身就飛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