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就是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天下起了細雨。隔着鐵門，司訣将沿着臺階走下來的少女，看的清清楚楚。
大概是因為在家裏，管語腳上只穿了雙白色的拖鞋。
頭發沒有像平時那樣全部紮起來，而是用一個粉色的毛絨發箍，把頭發都固定在腦後披着。
即使眼圈一周紅紅的，一副小兔子偷偷哭過的模樣，整個人的氣質，依然嬌俏動人，頗有靈氣。
看見門口站着的人是司訣，管語有些意外和窘迫。
她遲疑了一下，條件反射低頭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
猶豫着要不要把拖鞋換掉，可看外頭正飄着細雨，她有些局促的動了動腳趾頭，選擇退了回去從玄關拿了把傘，就下來了，沒叫司訣多等。
她也不敢讓他等…
"你怎麽來了呀。"
管語咬了咬唇，把鐵門拉開，側了側身子，讓司訣進來。
少年身材修長高大的不像話，管語撐着傘，要使勁的仰着脖子，才能把對方的面容一起收納到視線中。
司訣不發一言，目光暗沉沉的看了少女半晌，也不管天上掉下來的雨絲會打濕黑發。
随手把洗幹淨的飯盒遞過去，并不說話。
是來送飯盒的呀。
"哦…"
管語後知後覺的用一只胳膊将保溫盒抱在懷裏，有點費勁的從雨傘下面露出兩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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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說完這話後，她愣了一愣，似是一時間也找不到別的話說了。
充斥心間的，是有些別扭的心情。
天空下着雨，正好讓她能用雨傘隔開和司訣的距離。
"那我回去了。外面下雨，你不要淋濕了。"
管語低着頭，聲音小小的，對司訣能親自把飯盒送回來，有一點的意外。
她以為司訣會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呢，肯定不會做這種小事。
說完這句委婉的逐客令，她低着腦袋，盯着對面少年的長腿，等着對方從鐵門裏出去，她好重新把門帶上。
可她傻站了有好幾秒鐘，卻不見對方動腳。
"管語。"
她從上方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被少年喊着時，有種莫名的磁性，低沉又好聽。
仿佛是情人在耳邊呢喃，說着動聽的情話。
司訣上前一步，握着傘面一角，讓埋着腦袋的小少女，得以把臉完完整整的露出來。
說起來也是好笑。
之前是她殷切的希望自己給她補課，用那種濕漉漉的眼神看他，看的他心都軟了。
等他真的認真起來，他這唯一的學生，卻一下子沒了下文，縮在屋裏一聲不吱。
就連他現在找上門來了，對方也閉口不言，絲毫不提補課的事情。仿佛他們之間就只是鄰居的關系，并沒有什麽別的交往。
管語比起上午，态度要冷淡和疏遠很多，司訣不瞎，能看出來。
"下雨了，沒傘。介意一起麽。"
他壓着嗓子，一只手放在褲兜裏，眸光黑漆漆的，盯着管語。
後者則抱着飯盒，眸子潤潤的，滿是無辜。
可愛死了。
司訣看着她的小模樣，頭一低，鑽到了少女撐着的傘下。
管語本來就不高，撐傘的時候，幾乎是把傘面頂在腦袋上，只讓一只手挽着傘柄，這樣會比較方便。
可司訣一進來，整把傘瞬間就沒了剛才的寬敞，空間顯得逼兀。
管語盯着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緊張的吞了吞口水。他…
他也根本沒給自己拒絕的機會呀。
司訣個子高，他進來後就一直彎着腰，挑了挑眉，見少女傻乎乎的盯着他看，他勾了勾唇。
"我來。"
他把傘柄從管語手裏接過，傘一下子撐的高了。
于是管語的視野，也跟着變得空曠。
司訣半句不問管語下午為什麽沒來，只随意的看了眼天色，語氣如常。
"家裏有電腦嗎"
管語一愣，從不自在的情緒中□□，下意識的點頭。
"爸爸的書房有。"
"嗯，帶我進去。"
司訣像回自己家一樣，熟門熟路的帶着管語上臺階。後者腦中一片混亂，怎麽都回不過神。
他怎麽就能…這樣自然的表示要去她家呢。
爸爸媽媽這會兒都不在家，家裏只有管語，司訣進去了，她很不自在。
中午被劉玲說過一頓後，管語起了逆反心理，對和司訣學習請教，也沒有了之前的熱情。
她不想總是聽見媽媽說她，更害怕媽媽當着別人的面，說她笨，或者丢人。
前面十幾年，沒有怎麽膨脹過的自尊心，在中考結束的這個暑假，尤其嚴重。
傘收了起來，少年停在了門邊。看了眼玄關的鞋架，側眸盯了片刻發呆的管語。
"換鞋"
管語抿着唇角，兩只手藏在背後使勁的摳，小聲的說不用。
司訣便也不再堅持。他站直身子，靠在門框上一掃，對書房在哪裏心裏也有了數。
管語家的小樓，這幾年只是簡單裝修過，換了個風格，具體的房間擺設還和幾年前一樣。
司訣沒出國前，小時候也沒少被歐陽書帶過來串門。對這裏還是有一些印象的。
當然，過去他來，從來沒有認真看過。
一樓是客廳，廚房，還有一間客房和一個衛生間，雜物間。書房應該就在二樓呢。
他回眸看了看，杵在原地不動的小少女，黑膜裏不着痕跡閃過一絲笑意，片刻掩住。
小姑娘簡直像防狼一樣看他。
"拷了些資料，裏面有一些筆記和題。"
他拿出一個U盤，修長的手指白皙幹淨，握着U盤的指頭上，指甲修剪的整整齊齊。
管語的眼神，不自覺的落到那只手上，心裏隐隐驚嘆這只手好看。
再沒有被這只手，更适合彈鋼琴的了。它似乎天生就應該碰一些高雅的東西，被人欣賞。
司訣會不會彈鋼琴呢
她無意識的走了神。
直到司訣帶着探究的眼神，又靠近一步，拉進了距離，管語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
"這是…"
司訣停住靠近的動作，保持着一個距離，不冷不淡的回答。
"初一到初三，所有的題型和解題思路。舉一反三不是背題。"
"你的邏輯思維需要練，題型也在裏面。你自己看，不會了，先動腦子。再不會，問我。"
"高中的課程，在你掌握了解題思路後，再開始補習。"
他完全是煞費苦心的樣子，一邊說，一邊觀察少女的神情。
幾乎前面十六年的耐心，全拿了出來，只放在眼前這個如花嬌嫩的少女身上。
司訣那麽耐心，平靜淡然的語氣裏，甚至隐隐含着一些不容易發覺的溫柔，這和他小時候在管語印象中，冰冷而不好靠近的形象，完全不同。
管語詫異極了，這下真有些感動。
她垂着眼睫，咬了咬唇，心裏責怪起自己太過敏感，對學習不夠認真。
竟然只是因為中午媽媽說了兩句，就放棄了和人取經學習的念頭。
司訣還那麽用心的替她做補習計劃…
"司訣，謝謝你。"
管語終于擡起了頭，頭一次不帶什麽偏見的看着司訣。
司訣收起眼中的幽深，控制着自己，做出一種平易近人的樣子。
"嗯。"
少女接過了U盤，看起來對裏面的內容很期待。
司訣看在眼裏，嘴角輕輕勾了勾。
"有我的電話麽。"
管語捏着小巧的U盤，乖巧的搖了搖頭。她眸子澄澈，眼神又軟，這般無辜的對着司訣搖頭，比任何喵星人都要奶萌。
"記着，我的電話。"
司訣并不問管語的手機有沒有帶身上，而是長臂一伸，從鞋櫃上拿過一支筆。
随後頗為自然的在少女略有些迷惘的神情中，拉過那只柔軟的小手。
指尖觸碰到少女白嫩的爪子時，他很清晰的察覺到對方條件反射的輕顫。
擡了擡眼簾，他深邃的黑眸裏，浮現笑意。
"随時call我。"
中性筆龍飛鳳舞的在少女柔嫩的掌心，寫下了一串數字。
管語還沒反應過來，司訣就已經松開了她的手，只似笑非笑看着她。
感覺手背被司訣碰到過的地方，又有電流又發燙，管語忍住擦手背的沖動，只好紅着臉說謝謝。
——如果司訣不那麽奇奇怪怪的就好了。
暑假的時間疏忽而過，管語幾乎沒怎麽出過門，一直在埋頭啃U盤裏的題。
在八月還有十幾天就要結束的時候，她重新完成了一套司訣出的試卷。
一百二的試卷，這次坐下來足足有一百零六分。這個分數可把管語高興壞了。
用紅筆寫着的數字106，簡直是管語見過最親切的分數。初中三年，她幾乎就沒有考過那麽高。
少女拿着試卷，仿佛端詳着藏寶圖的地圖，愛不釋手，翻來覆去的看。
這個模樣着實傻氣，要是放在別人身上，司訣只會嗤之以鼻。可對着管語，他卻莫名覺得可愛。
司訣教她，會讓她自己總結公式和知識點，做思維導圖。甚至讓她學會在腦中，建造數字宮殿。
把幾個固定的題型，會涉及到的部分內容，儲存在腦中，養成看到這些題型，就用相應的解題思路去解答的習慣。
管語越是對這些不敏感，就越要培養她這方面的用腦習慣。
因為做了一套題的緣故，今天上午的補習，拖到了中午十二點半才結束。
管語做題做的認真，并沒注意。
這會兒擡頭一看，才發覺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午飯的點。
管語知道，司訣每天的飯菜，都會有專門的家政過來做。
可今天這個點了，家政卻沒來。
她偷偷擡頭看了眼，發現司訣面前的桌上，不知不覺多了一堆巧克力的包裝紙。
感覺肚子有點餓了，她心裏感激司訣這段時間的補課，忍不住開口道。
"你要多吃飯呀，巧克力吃多了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