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金秋十月,桂菊飄香,聖上于山東泰山封禪祭祖,武家王爺公主、春官鳳閣鸾臺禦史臺四品以上官階官員等随行。
盧尚秋終于落得一陣清閑,将之前的傷痛靜養,每日裏得了空便或是撫琴,或是下棋,好不自在。
這廂趙香菱的肚腹也大了起來,漸漸腳上腫痛,行動不便,每日裏也不再出門瞎逛,由兩名女婢全勤伺候睡覺聽琴納涼,日常的活計全交了那下人去做。與此同時,盧府傳來喜訊,王思思早産半月,生下一名健康男嬰。盧尚秋為大兒子起名“悟載”,諧音“無災”,旨意在希望他能健康成長。
好景不常,泰山封禪甫一歸來,來中丞便請了盧給事去府上“飲茶”。
來俊臣此次陪同聖上封禪歸來有功,受了那一通賞賜,本來十分高興。結果聽了線人的報告後,大為動怒,便着了騎衛将盧給事抓到府上做客。
盧尚秋被來府下人按在堂下跪着,只聽頭頂上來中丞怒道:“這禦史臺上下內外,便全是老夫的眼線。你是什麽東西,居然敢讓查閣老在聖上面前提調人。”
此話震得他兩耳嗡嗡,心中冰寒徹骨。這來俊臣真是好大的膽子,連頂頭上司家裏都安排了線人。只怕自己連累查閣老,這可如何是好。
手下人如此不聽話,來俊臣氣急,下得堂來,左右開弓,“啪啪”在盧尚秋臉上便是兩耳刮子:“老夫早就警告過你,你生是老夫手下人,死是老夫手下鬼。今天有你好受!”
來俊臣剛欲叫人将他拖下去刑囚,只聽外面下人通報:“梁王到。”
說話間,只見一行人跨進門來。為首那人,身着雕花紫袍,前庭廣闊,八字眉,細鳳眼,高鼻梁,唇上兩撇八字胡須,與那眉毛倒是相得益彰,想必乃梁王武三思無疑。
來俊臣上前:“梁王駕到,有失遠迎。”
武三思呵呵一笑,道:“中丞,本王昨日的提議,你思索得如何了?”
“王爺請上座。”來俊臣道,“王爺主意甚好,其中細節咱們慢慢商議。”說完一行人便各自落座。
梁王身後緊随一紅衣少女,盧尚秋定睛一看,竟是武曌身旁那紅衣女官。
那紅衣女官見到跪在地上的盧尚秋,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
梁王見紅衣女官這般反應,方才瞧見那地上跪着之人,便問她:“婉兒,這人你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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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兒點頭道:“此人婉兒仿佛從前在哪裏見過,有些印象。”
來俊臣接道:“此人乃今年的進士盧尚秋,被聖上吩咐在下官手下做事,不服管教,下官正向他訓話。”
梁王哈哈大笑:“誰人能不服中丞的管教,本王倒要好好見識見識呢。”說罷便轉向盧尚秋:“本王命你擡頭。”
盧尚秋擡眼對上梁王,不禁感慨,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大周皇帝武則天俊美絕倫,面相方正,眉目間除了女子的柔媚,更有份男子的英氣;這梁王武三思是皇帝的侄兒,也是個英俊潇灑之人,眉眼中正,鳳目有神,只可惜那唇上滑稽的八字小須将他的英氣減了大半,實在有失王爺的風度。
梁王将此堂下之人定睛細看,不禁怔愣。于是離了座走下來,圍着盧尚秋轉了兩圈,盯着看了半晌,回頭問來俊臣道:“這人忒的面熟。”
“王爺确實見過此人。”來俊臣皺眉道,“不過——是在畫中。”
梁王思索一番,一拍大腿,作恍然狀:“難不成是前些日子中丞給本王送去的那牡丹圖?”
“正是。”來中丞拱手。
上官婉兒不知他們所雲為何,一副雲裏霧裏的表情。盧尚秋知道他們所言為何,臉上頓時燙得可以烙燒餅,恨不得當即挖個地洞鑽進去。
梁王撫須呵呵一笑:“來中丞藏了這麽個妙人兒在自己手中,怎得也不與本王說!”
來俊臣面有愠色。武三思好色成性,常常來同他搶人,平日裏那些姬妾也就算了,這個可是他手下,好歹是個官員,況且如此妙人兒他還真舍不得。便斥盧尚秋道:“老夫與王爺商談要事,你趕緊退下。”
梁王擺了擺手:“不妨不妨,又不是什麽外人聽不得的事。”說完竟示意盧尚秋坐到他身邊來。
來中丞面上一時烏雲密布,心中暗罵梁王。片刻,他沉下心來一想,這人也不過是個手下,若梁王喜歡,不如順水推舟,送王爺一個人情。見盧尚秋兀自跪在地上猶豫,便叱道:“王爺賜你坐,你別不識好歹。”
盧尚秋謝過王爺,那紅衣女官便引他坐在梁王旁邊。
那梁王放縱成性,竟也不避諱衆人,徑直捉了他一只纖纖玉手,握在掌中把玩。盧尚秋僵直地坐着,任由王爺翻弄他修長手指,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梁王望見來俊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忙揮揮手道:“中丞快說,有什麽細節要添加。”
聽兩人談話,盧尚秋方知:梁王武三思此次前來,乃是找來俊臣共議“大周萬國頌德天樞”的籌建之事。這天樞乃一巨大銅柱,拟建于東都洛陽端門之外,高聳入雲。柱基由鐵制成,其形如山,其上雕刻蟠龍麒麟;柱身由武三思撰文,極力稱頌武則天的功德,并将百官及四方國君的姓名亦锩刻于其上;柱頂為承露盤,直徑三丈。工程浩大,勞命傷財,只因梁王自己為了博取聖上的歡心,好立他為太子。
上官婉兒插嘴道:“王爺這擎天柱要做多大呢?”
武三思道:“自然是越粗越好,越大越好。”
來俊臣大笑,婉兒亦笑得花枝亂顫。
盧尚秋聽得他們如此肆無忌憚地形容給皇帝籌建的天樞,不禁暗暗替這些人臉紅。
兩人拟定由梁王啓奏陛下,來中丞負責籌資後,梁王一行便起身告辭。
來俊臣道:“王爺大駕光臨,賤內不才,為王爺備了些小菜,還請王爺與婉兒姑娘在此處用過膳再走不遲。”
梁王也覺得有些累,便不推辭,道:“中丞有什麽好酒好菜,盡管端上來。”說罷執了盧尚秋的手,将他肩摟了,“盧郎來與本王一起用膳。”
梁王稱呼盧尚秋為“盧郎”,這個稱呼是只有親密的人,比如父母稱呼兒子、妻子情人稱呼丈夫才使用的。來俊臣聽了,面色更加陰沉。
盧尚秋何曾與王族如此親密接觸,愣愣地被王爺推着,随引路的家丁進了來府膳房。
席間梁王與來俊臣喝酒談事,上官婉兒得了空便與這新科進士盧尚秋交談。婉兒其父上官儀,為唐高宗龍碩年間的宰相,因勸高宗廢後,招致武曌不滿而遭誅,其女婉兒被武曌留在身邊做事。這上官婉兒生于宰相之家,自幼知書達理,也是個通透靈巧的人兒,深得武曌的信任與喜歡。盧尚秋亦是飽讀經書之人,兩人一問一答,你來我往;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無話不談,竟是萬分投機。
酒過三巡,吃飽喝足,王爺再次起身告辭。“來中丞,籌錢之事本王便托付于你,你築樞有功,聖上定會大加賞賜。”
“王爺擡愛,下官在所不辭。”來中丞嘴上回答,眼睛卻盯着王爺攥着盧尚秋始終沒放開的手。
“中丞,你這個屬下,本王向你借用一晚,你不介意吧?”
“下官的人便是王爺的人。”來俊臣朝着盧尚秋陰陰一笑,“只是,此人亦是朝廷官員,借不借還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盧尚秋對梁王好色有所耳聞。先前兩人談話之時,他早已料到王爺不會對他輕易放手,所以已将此時情景在腦海裏過了一遍。狄仁傑的勢力在朝中遭削,來中丞勢力日益強大,指望查紹俞如今亦成了不可能之事。那麽他還認識什麽人,能比查閣老官更大,更厲害?為今之計,他只想逃離來府,若此時不走,接下來中丞肯定會有大刑伺候。那麽不如借梁王之手,助他跳出苦海。
他做了一個艱難的抉擇,随梁王上了馬車。
那廂來中丞狠狠望着他,那眼光似要在他身上穿出一個洞來。
***
車輪碌碌。馬車內,梁王摟了盧尚秋與自己坐在一處,在他那俊俏眉宇間逡巡半晌,道:“盧郎便是那譽滿京城的牡丹公子?”
盧尚秋羞愧地撇過頭去。
梁王道:“盧郎,我知你一介讀書人,又是朝廷官員,怎可能自甘堕落,做這些不齒的事兒。”
盧尚秋聽了此話,轉過頭來,面露驚詫。
梁王捋上他額間掉落的一縷秀發,道:“本王知道來俊臣那厮專愛弄些亂七八糟的整人玩意兒欺負新人。定是他拿了什麽要挾你。”
梁王一番話,說得盧尚秋更為詫異。他先前以為梁王只當他是個以色侍人的兔兒,貪婪他的相貌;誰知王爺竟如此體恤他,一語道破他如今的酸楚。盧尚秋眼圈一熱,兩行清淚就這麽無聲無息地落下去。
梁王見美人落淚,頓生憐憫之心,便攬了他入懷中,哄道:“本王和來俊臣那厮不同。你跟了本王,本王不會欺負你的。”
新科進士終于在王爺懷中哭泣出聲。
是夜,梁王府。盧尚秋在下人的伺侯下洗淨身體,身着一襲白色亵衣,卧于梁王寝宮內的床榻上。
不時梁王沐浴完畢,推門進來。
盧尚秋見他進來,便将雙眼閉了,牙關緊咬,頗有英勇就義之态。
梁王進得房間,只見那潔白床榻上,躺着一清麗人兒,一雙鳳目緊閉,一張紅唇緊抿,肌膚如白玉凝脂,一頭烏黑的長發散落于枕間。美人身着一襲白衣,那潔白胴體在紗衣下似隐似現,仿若仙子一般,比他手頭的牡丹公子圖,更豔,更美。
然而,梁王只是将他摟進一雙溫暖的臂彎裏。
盧尚秋只覺得身後異物火熱,原來是梁王已動情,将那挺起熱源抵在他臀尖。他雖然從前看過男男春宮,卻從未經歷過實戰,心裏極度緊張,禁不住在梁王懷中掙紮忸怩。
梁王一把按住亂動的他,道:“本王知道你還沒有準備好。本王不是那種無情之人,盧郎不願意,本王不會逼你的。”随即抱緊了他,不再動作。
那溫暖的懷抱,那柔情的話語,似乎在遙遠的過去,也有人如這般對他好。他忽地憶起了與楊元慥在一起的,那些少年無憂的快樂日子,止不住潸然落淚。
梁王無奈地拿枕巾替那淚人兒拭了淚:“睡覺睡覺,本王明日還要早起上朝。”
作者有話要說:
二號攻出場
注:梁王武三思,歷史上評價比較低,但都說侄子像姑,武曌是個大美人,親侄子也不會醜。由歷史圖片看來,是個帥哥,而且是武家衆小輩中最博學文氣的一個。他除了想當儲君,好像沒什麽其他的理想,所以和魏王武承嗣有間隙。不過,當皇帝顯然是封建時代最大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