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盧尚秋所住的東閣離客房很近。他一路低着頭,躲着下人,回到起居之所,将書藏于枕下,又攆走了要來服侍更衣洗漱的下人,自己胡亂洗漱一番,披上亵衣鑽進被窩,才偷偷摸摸地重新攤開那本名為《五谷問》,實為男男小說集的《花間子集》。
盧尚秋津津有味地閱讀顧石讓與趙書僮的故事,一邊讀一邊咂舌,天下居然有如此奇怪之感情。
他起先讀到顧石讓與趙小童日久生情,再翻一頁,見插圖上畫着兩個男人抱作一團深情舌吻,他覺得十分好奇,原來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産生感情,也可以接吻。他娘教過他接吻是兩個相愛的人才會做的事,想必這顧石讓和趙小童是十分相愛了。
接着又讀到那顧石讓以為趙小童背叛自己另結新歡,将趙小童吊起來打,再翻一頁,竟是一副閨房春宮,上面畫着趙小童雙手被綁在後面,衣衫淩亂,敞胸露懷,下身不着寸縷,身前的雛雀卻十分精神,挺得直直的;顧石讓上身穿戴整齊,只是撩開下擺,自趙小童身後将那男物沒入其後廷。兩人均是雙眼迷離,神情陶醉。整個畫面構圖卻沒有一絲違和感,細節突出,人物刻畫栩栩如生,好一幅活色生香的男男春宮圖。
盧尚秋雖已不是什麽純真懵懂少年,初吻早獻給了李參軍的閨女,但畢竟小孩子過家家不作數的,他從來也沒經歷過真正的男女之愛,也沒人教授他男男相戀乃是禁忌之事。因此,即使當他了解到男人和男人也能發生關系,也理所當然地接受之,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他見畫上這兩人以此種前後姿勢交合卻如癡如醉,欲死欲仙,心道此法必是性之極樂。
再讀到顧石讓終于知道自己誤解趙小童,兩人破鏡重圓,苦盡甘來,便又是一張春宮圖附于其中。這次畫的是兩人在書房裏頭腳相對趴在案幾上,趙小童在上,顧石讓在下,兩人均将對方的那處含在口中吸弄。此種姿勢十分奇特,以往閱覽過的男女春宮圖中從未出現過,盧尚秋不禁盯住多看了幾眼,只覺得鼻子裏一股熱熱地暖流,伸手一摸竟是一絲鼻血,羞得他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只這第一則故事便如此令人火氣盛旺,若是接着讀下去,今晚豈能再睡。”盧公子心道,找來塊錦帕把鼻子擦幹淨,把那書小心翼翼地收到書案底層的抽屜裏落了鎖。這《花間子集》對一個少年的震撼實在太大,他回到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腦子裏全是顧石讓和趙書僮歡愛的場景。
他終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裏他像趙小童那樣被人綁着,被人自身後撫摸,那人将他的頭扭過來強行親吻,他一回頭,只見一張熟悉的臉無限放大——
“是你!”盧尚秋驀地喊出聲來。
随後他驚醒了。那張臉再熟悉不過,那濃眉大眼,那英氣中又透着點稚氣的臉龐,不正是楊元慥!
發現是個夢,盧公子舒了口氣。随即發現了件很丢臉的事:亵衣褲裆裏濕濕的,盧小公子光榮地夢遺了。
他只得脫掉髒亵褲,裹上外套,走到窗邊,向門外守夜的下人喚道:“于阿叔,替我拿一套新亵衣。”
于阿叔是專職伺候盧公子的仆人,本該睡在東閣外緊鄰着的小隔間裏。盧尚秋等了半晌無人答應,心下納悶。
屋外更深露重,寒氣逼人。一推開門便是一陣冷風襲來,吹得盧尚秋完全清醒了。
他推開外間的門,于叔果然擅離職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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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傳來喧嘩之聲,只見客房門口圍了幾名下人,于阿叔也在其中。
“出了什麽事?”
“禀公子,楊公子從剛才起一直喊冷,為奴已經為他加了棉被,生了炭火,可楊公子還是止不住地寒冷。”
“領我進去看看。”
“公子請。”
盧尚秋一進門就覺得這屋子真如下人說得暖上許多。他走到床邊。楊元慥已經比剛才好轉一些,汗發出來一些,已經沒有像剛才那般不停喊“冷”,但還是有點微微打顫。
盧尚秋摸摸他的額頭,掐了他的脈搏。這小子有點發燒,估計是帶傷練功,導致經脈逆行。早知如此就不應該給他看武學書籍。
“請問公子,是否需要請大夫?”
“應該不礙事,汗發出來,睡一晚應該就好了。”楊元慥練武受傷不是一回兩回,連盧尚秋也學會了辨識傷勢。
“藥都喂他喝了嗎?”
“禀公子,都喝了。”
“你們都下去吧。我看着他就好。火爐留着。”盧尚秋經剛才夜風那麽一吹,已完全清醒,睡意全無。他屏退下人,上前為楊元慥掖好被子。
楊元慥的面容在盧尚秋眼前,随着火爐的光芒跳動。盧尚秋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随即回憶起剛才那個怪夢,臉色不禁又變腩紅。搖搖頭趕走那些奇怪的想法,他用手試了試楊元慥額頭的溫度,燒退下去了,應該無甚大礙,于是起身準備離開。
突然一只手拉住了他。
“我冷,小秋,你陪陪我。”
盧尚秋一不留神,外套被拉扯,掉落在地,少年的身軀露出來,只剩一件上衣,亵衣外套堪堪遮住臀部,和那發育中的雛雀。春光無限大好,可惜無人欣賞。
盧尚秋拾起外套,看着燒得迷糊的楊元慥,猶豫着要不要過去。方才睡前偷看的《花間子集》又闖進腦海,盧公子不免臉上一陣燥熱,竟隐隐有了非分之念。
他幹脆将外套丢回地上,旋即手腳并用地爬上床,鑽進楊元慥的懷裏,貼上他因經脈不暢而略感冰冷的胸膛,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處。
楊元慥感覺到溫暖,下意識地将他緊緊箍在懷裏。盧尚秋自從記事起就與娘親燕氏分開一個人單獨睡,此時有機會與最親密的小夥伴共枕一席,還能用自己的體溫為其療傷,令他覺得格外有滿足感。
然而,他卻無法入睡。
因為楊元慥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個大抱枕,像要汲取所有的熱源一般,下意識地,不停地在他身上蹭呀蹭。
楊元慥身材健碩,那結實的胸脯撫過他的後背,帶來一陣陣酥麻的感覺。一雙微涼的,不似自己手般細嫩,帶着繭子的練武之人之手在他胸膛上胡亂劃拉,燃起星星之火。
盧尚秋立刻就聯想到今日書中之所見。他記得書中那士子顧石讓便是這般自身後抱着趙小童,兩人恩愛交合,快樂似神仙。區別是自己是士子,楊元慥也不算自己的書僮,但此情此景聯想到那春宮圖中所畫,仍是令盧公子氣血上湧,想入非非。
驀然那只手掠過他未着寸縷的下身,只聽得“轟”一聲炸響,他覺得全身的血流都朝下身某個地方湧去。
盧尚秋在楊元慥無意識的撫摸下,前面青澀的嫩芽居然擡起頭來,就如那春宮圖中趙書僮一般。然而,年少的他雖然看過春宮圖,卻連怎麽用手解決欲望都還未有人教導過,更不可能明白兩個男人間如何行那種事。
盧公子仰着頭難耐出聲,雙頰緋紅如盛豔牡丹,一雙鳳眼竟是已含了淚水。他欲起身離開,楊元慥卻從後面箍住這唯一的熱源,習武之人臂力比盧公子強上許多,盧尚秋竟一時掙不脫。他盡量深呼吸,又難耐地将雀兒在床單上來回磨蹭,試圖纾解欲望。無奈身後的楊元慥對他難堪的情況毫不知情,繼續在他身上四處點火,盧公子只好硬着頭皮拿出往日對付雀兒的絕招:念經。
這個夜晚對盧公子來說,神奇,卻又十分的漫長;仿佛過了一千年,盧公子才終于在經書的幫助下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一早,盧尚秋率先醒來,覺得周圍十分溫暖,轉頭望見枕邊人,憶起昨夜與楊元慥同榻而眠,羞赧之餘竟有那麽一絲絲興奮和甜蜜。見楊元慥還在沉睡,呼吸沉穩,胸口已不似昨晚那麽冰涼。再探探他額頭,燒已退盡,便小心地從楊元慥的臂彎裏鑽出來,伸伸被摟箍了一夜未動的,酸痛的筋骨,披上外套,悄悄離開。
他剛離了客房,楊元慥便睜開眼來,完全不似剛醒之人的睡眼惺忪,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
***
晌時,尚未出閣的盧家姐妹們一起來看望麽弟的朋友。
楊元慥傷處結了痂,已能自行走動。盧尚秋把午飯端了去正準備和楊元慥一起用餐,一衆姐們便推門而入。
“秋弟,聽說你把受傷的朋友藏在這裏啦?”三姐的大嗓門震得屋裏的青花瓷器跟着嗡嗡響。
四姐指着楊元慥:“就是這位楊小兄弟吧,來給姐姐看看,傷在哪裏,傷勢如何?”
“四姐不要——”盧尚秋抵擋不及,楊元慥只穿了一件亵衣,外面系一條松松的腰帶,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四姐輕輕松松掀開胸口。
衆位姐姐看到楊元慥一身的繃帶,驚呼出聲。
四姐道:“好好一個健碩的小子,怎麽成這樣?”
兩人赧赧低了頭。
“不說是吧,我猜也猜得到,一定是和別的學生打架了。”五姐說。
盧尚秋和楊元慥望向五姐,一副“你猜對了”的表情。
四姐又道:“秋弟,你看看人家,每日裏是如何吃飯的,這身板如此結實。”
三姐接話道:“哪像秋弟你,風一吹就要倒。”
“我才不弱,我也會功夫。”盧尚秋反駁道。
“就你那三腳貓功夫,未必打得過姐姐我。”三姐叉腰道。
“長得結實才能保護好秋弟,”四姐安慰他們,“姐你瞧瞧,秋弟和楊兄弟站作一起簡直是絕配,妹妹我可不敢把親愛的秋弟的下半生(身)托付給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盧尚秋如被踩了尾巴一般跳起來。楊元慥黑臉。
五姐笑着拍拍弟弟的肩膀:“秋弟,你可要好好吃飯,這樣才能長肉。不然這粉嫩小臉都不好揪了。”說完不忘在盧尚秋臉蛋上擰了一把。
“楊弟你要好好養傷哦,傷養好了可以考慮做姐姐的保镖哦,姐姐會十分疼愛你的。”三姐在楊元慥臉上“啵”了一口。
盧尚秋戒備地看着她。
“好啦好啦,不要再戲弄你弟弟啦。”四姐把三姐往門口拖,“你們好好吃飯,我們走啦,不打擾啦。”
一衆姐妹一陣風似地來了又去。
盧尚秋已經習慣了盧家姐姐們如此作風,繼續低頭吃飯,只剩楊元慥好久才回過神來,感嘆道:“盧家衆位姐姐可真是女中漢子。”
也是,這盧家姐妹尚待字閨中就如此豪放,将來也許便是一代女中豪傑。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此時盧家大姐、二姐已出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