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暗葉晨光

第26章 (26)

那是愛隆的歌聲。

“……

通常事情的結束都是死亡，

但首先會有生命，

潛藏在這個那個中間，說也說不完。

其實都早已在喧嘩中落定

寂靜便是情感，愛也是恐懼，

絕美的光芒，野性而無常，

那些艱辛的悲慘和痛苦的過程，

都埋藏在生的困窘下，說也說不完。

對生命的摯愛，沒有使英雄成為生命的奴仆，

……而生命中所有的燦爛，最後，都要用寂寞來償還。”

愛隆極少展露歌喉，用遺傳自露西安的美妙聲音與強大歌聲的力量，當他唱起了這段歌時有種令大地都沉寂的力量，鳥不再鳴，花不再開，水不再流，星光黯淡……

而最後那一句，低低地在山谷回蕩，更是凄婉到世間沒有任何生靈能承受住如此大的悲恸。

書掉落在地上，艾兒一下子沖出圖書館。

萊戈拉斯立刻從梯子上跳了下來，追了出去。

愛隆呵，身歷珠寶之戰和最後同盟之戰，曾經目睹過魔茍斯的隕落，曾經在擊敗索倫的戰場上建築卓絕功勳，在他的庇護下多少生靈得以安眠，至今依然是站在中土精靈與人類之巅的人物。可是，無論再怎麽努力，歷經各種試煉，擁有如愛隆這樣燦爛的生命，到頭來也只能在愛妻昏迷的夜晚悲歌。

艾兒覺得自己找不到一個地方停下腳步。一直跑，跑到連接山谷與宮殿的橋上看到了葛羅芬戴爾才停下。

那座橋造型非常別致，靠着山巒的一端高高的豎起，像向上伸出的琴柱，拉出一道道白色如同琴弦的斜索到橋的另一端，來支撐整座橋，因為其造型非常優美而像豎琴一般，瑞文戴爾精靈稱為琴橋。

葛羅芬戴爾白色的身影孤身站在琴柱的那一端仰望，看着艾兒從橋對岸走過來，“晨光殿下？”

她臉上的淚珠反射着星光，“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無法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告訴我，您是怎樣面對那麽多死亡，傷痛和離別呢？”

這時候，萊戈拉斯也到了橋的那一邊。聽着她的話，頓下腳步，垂下眼簾。

她哽咽道，“是不是所有的生靈，無論他們擁有怎樣燦爛的生命，喧嘩的過程，最後都擺脫不了寂寞，最後，都只是在曼督斯殿堂漂泊的孤獨靈魂？”

葛羅芬戴爾緩緩的伸出手，把她攬在懷裏，撫摸她柔長的頭發。

艾兒還太年輕，又感性，投入太多又不輕易忘卻。她現在已慢慢開始背負了記憶的沉重，終有一天，她的肉體會被她的記憶所消耗。但胸前的衣襟傳來濕潤的感覺，他不由得一嘆。

“所有的生命都是一樣，無論你擁有多少絢爛光陰，被多少人陪伴，而靈魂，都注定是孤獨。成長後首先學會面對的，或許，就是寂寞吧。”

她悶悶的說，“那我該怎麽辦？”

“去追尋自由吧。”從遠古時就存活至今，已看過太多生離死別的精靈淡淡道，“身體和靈魂總歸有一個必須是自由的，否則，為什麽我們要忍受孤獨。”

to be continued……

☆、Chapter35.智者仁心

在愛隆悲歌的夜晚，萊戈拉斯見識到了一種力量，一種不必刀箭就能摧毀人意志，也同樣能重塑人信心的力量。正如同他的肩膀和胸膛足夠強壯到讓人依靠，卻不會讓人埋首哭泣。

早上照舊去迷霧山脈打獵，即便在瑞文戴爾也沒有磨光來自森林的活力，他回來時不知怎麽拐了一個彎，來到了壁畫室。他把弓放在旁邊，看着描述英雄時代，戰勝黑暗的壁畫時，已沒有了從前的激動。在聖白議會落幕時，薩魯曼令他明白戰争是永遠不會結束的。戰場于他，不再是一種可以揮灑豪情和熱血的地方了。他年輕的心開始體會到了一種無奈與無力，他原本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強大，就再也不會有悲傷與失落。

“不是我們選擇戰争，而是戰争選擇了我們。”

萊戈拉斯回頭，愛隆出現了，灰眸正望着他，像是知道他的想法。那個被戰争創傷洗滌後的精靈依然頂天立地又平易近人。

萊戈拉斯不由低頭自嘲的一笑，“那些天天叫嚣着要上戰場的人，一定沒有親臨過戰場。”他的修長手指似觸非觸壁畫上黑暗魔君那枚黃金戒指，“那為什麽我們還要戰争？”

愛隆擡頭看着壁畫，“因為戰争不是最好的選擇，但絕對是最後的選擇。你在困惑什麽，殿下？”

萊戈拉斯說出了聖白議會後，薩魯曼令他背負的困惑，“可戰争始終伴随埃爾達的歷史，永遠不會結束。就算我能贏的一兩場戰役，我可能還是會輸掉整個戰争。”

“有些戰鬥并不旨在贏。”愛隆頗具深意的笑笑。

萊戈拉斯完全無法理解，在他看來不能贏的戰鬥有什麽意義？

愛隆慈愛的笑了，“萊戈拉斯殿下，你知道為什麽瑞文戴爾一直保留着精靈與人類的文明？”

萊戈拉斯搖搖頭，實際上，他連為什麽要藏這麽多書都不明白。

愛隆雙手背負，“黑暗與邪惡，可以殺光一代人，可以毀掉家園。但國家可以重建，血脈可以延續。可如果毀掉文化，篡改歷史，就像毀掉了整整一個文明，把他們從歷史上抹去，像他們未曾存在過一般……，那麽，一無所知的後世該怎樣了解我們曾經的輝煌和文明的高度。”他的手指輕輕劃過神壇上納希爾聖劍的碎片，“當黑暗肆虐時，我沒有選擇去建立一支軍隊而是建立了瑞文戴爾。數千年過去，刀箭損毀斷裂，軍隊早已消亡，同盟不複存在，只有瑞文戴爾留存至今。”

萊戈拉斯垂下眼簾，“聖白議會後，我一直覺得自己太過渺小而身不由己，現在我變得更強更快，有自信不會輸給任何一個生靈。可是就在此刻，我也知道再強大的力量依然有無法達成的心願，再卓絕的箭術也有無法射中的目标，而再高明的醫術也無法令一顆悲傷絕望的心起死回生。”

愛隆微微勾起唇角，大掌放在他肩頭，“真正的勇者敢于面對戰争，但真正的智者可以避免戰争，而一個真正的仁者，”他頓了頓，輕輕點了下頭，“……可以治愈戰争。來自密林的殿下，你準備好做哪一種？”

萊戈拉斯渾身一震。

曾聽到白袍巫師的那番話和類似的問題讓他的心裏蒙上了陰影，而愛隆的這番話卻輕易撥開心中的烏雲讓光芒重新照進。這就是睿智與仁慈的力量吧，比武力與強權更強大的力量。

愛隆拿起萊戈拉斯的短弓，撫摸弓身，輕松的拉開試了試弓弦，然後又緩緩放松弓弦，滿意的笑了笑，雙手将弓遞還給他，同時眉毛微微挑起，意味深長的似笑非笑，“如果手中沒有弓，你就無法保護她；如果一直握着弓，你就無法抱緊她。”

萊戈拉斯心神不屬的接過弓。

愛隆轉身離去，“別懷疑自己，繼續前進吧，在強大與溫柔之間找到屬于你的心的位置！”

盛夏又到了。

每天早晨五點就被第一縷陽光叫醒，一整天太陽大喇喇的懸在空中，烈焰席卷整個山谷，到晚上八點半，太陽還一直賴在大河的盡頭不肯落下。就好像夜幕永遠不會降臨，天空一直明亮。

中午，亞玟提着裙子跑來找金花領主。年紀漸長，她已經不需要有人哄着睡覺，但是誰讓今年夏天特別熱而金發的雲端精靈看上去又總是那麽寧神清爽。

葛羅芬戴爾照舊在樹下草地上吹笛子。亞玟竟然看見艾兒睡在他腳邊，占據了自己本來的位置。不由抿嘴一笑，推啊推的，不動聲色的把艾兒推到一邊，硬是在葛羅芬戴爾和艾兒之間找了個空擋，就這麽睡下了。

蟬鳴與熱浪，讓一向喜歡幹淨清爽的萊戈拉斯也抵受不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仿佛聽見滋滋作響，再過一會就要皮開肉綻。

他一躍而起。這時，耳尖的他竟然聽到了笛子聲。順着笛音來到他從沒到過的四女神花園，風中傳來迷疊香的味道，他看到金光點綴的草地上，黑發的暮星公主與金發的晨光殿下正睡在那裏。亞玟睡得很優雅，而艾兒一手放在臉旁，兀自睡得香甜。

葛羅芬戴爾悄悄的豎起一根手指，讓他輕聲些。

萊戈拉斯不由覺得這場面很好笑。

傳說葛羅芬戴爾的笛聲能讓來自地獄深處的恐怖怪物都酣然入夢。

萊戈拉斯趴卧在艾兒的身側，一根根數她長長的睫毛，随即，也進入夢鄉。

後來，鬧騰的雙子也找來了，葛羅芬戴爾幹脆主動招呼起來，“你們也一起來吧。”

兩位王子對看，一臉嫌惡，但是坐下來後不久也不幸中了笛子的魔咒。

當天下午的讀書會缺席了太多人，男孩子們也就罷了，連最聽話的艾兒和最乖巧的亞玟也都沒來，愛隆氣得差點仰天長嘯。一路找來花園，看到葛羅芬戴爾靠坐在樹下曲臂枕在腦後看雲。身邊橫三豎四躺了一堆，年輕精靈們的睡相個個憨态可掬，跟一窩裏的五只貓似的可愛。看看，一只金毛四蹄踏雪貓，一只金色虎斑貓，一只黑白奶牛貓，還有兩只一模一樣的黑貓……

想到這兒，愛隆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葛羅芬戴爾笑的恍若雲端，朝他招招手。

愛隆坐下悄聲道，“我的老朋友，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麽喜歡到這裏來了。”

葛羅芬戴爾輕笑道，“看看這些孩子們的睡顏，我就覺得自己依然還笑得出。或許我還有存在的理由。”

愛隆聽得出葛羅芬戴爾的安慰，和他一起仰望午後的淨澈藍天。

是啊。活着的人，總要找到活下去的理由。正因為太悲傷，才不得不努力微笑，以提醒自己，仍然幸福着。

林迪爾走了過來，看着千年相交的老友坐在樹下聊天，旁邊睡了一地的少爺小姐們，這場面說不出的溫馨，不由微笑了，悄聲道，“領主，又來了個老朋友。”

來的是灰袍巫師甘道夫。

無論什麽時候看到他都覺得安心，仿佛他總有辦法。

親切的相互擁抱之後，甘道夫就和愛隆一同躲入書房密談。

凱勒布裏安的事已傳遍整個中土，甘道夫為此而來。風之戒能治愈她的傷口也無法挽回她心靈所受的折磨，所以，他建議讓她西渡去尋求主神們的醫治。

理智告訴愛隆這可能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但那也可能意味着貝烈蓋爾海會将他們永遠隔開。

站在書房的愛隆沉思良久也無法下決心，搖搖頭，“我的老友，還有一件事要需要您的關照，是關于晨光殿下……”

萊戈拉斯以為自己在做夢，一個紫色的夢。

他喜歡在早晨的森林裏仰頭看着樹葉罅隙中清澈的天空漸次變藍，閉上眼讓微風拂面，聽着樹木掩映下溪流的歡歌。在林間走動，看晨光斑駁的影子令地上的枯葉也變得生機勃勃，鳥兒們熱情四溢的歌唱，如傘一般遮天蔽日的桫椤樹下吊着一架白色的秋千。

然後，他看見身穿淺紫色長裙的艾兒坐在秋千上蕩來蕩去，一字領長裙随着她的擺動，袖子與裙擺都在風中飛舞。就好像随時能乘風而去。紫色襯着她的雪膚更加白皙，修長的小腿和纖足也悄悄的從微風拂動裙擺下露出，長發飄舞，晨光在每一絲發間彈動。

這他想起陽光下的薰衣草花田，被風拂過，花海層層疊疊滾動着紫色波浪。他覺得自己如同中了魔咒，一種來自夢幻之境，香氣清新優雅，又能安神撫慰的魔咒。

然後她停了下來，玉白的手握着繩索，側過臉沉思。如陽光般閃耀如月色般朦胧的長發在額前分作寬闊的兩股，各別着紫色花瓣的發卡，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長發垂在身側，迤逦一地。

她發現他了，遲疑的懇求着，“別走……好嗎？”

他哪裏走的掉啊，她也太高估他的意志力了。

她坐着秋千朝他蕩了過來，身體離開秋千像飛起來了一樣。

他踏前一步去接，她已輕飄飄落在他面前，他接了個空。

她仰頭望着他，披散着金發的他渾身放射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閃閃金光。

深吸了一口氣，艾兒下定決心道，“我該怎麽做，你才會原諒我？”

他不答反問，“若我隐瞞你，讓你傷害了我，你會原諒你自己嗎？”

“不會。”她悶悶的道，喪氣的坐回秋千上。

“所以，我也不會原諒你。”他跟過去站在秋千旁。

嗄？等等，好像不太對。艾兒側頭想着。

他想笑，其實他在雪山頂上就已經原諒她了，只是壞心的想多看她着急懇求的模樣。

艾兒輕輕晃着秋千道，“瑟丹王曾告訴我說，用我的光芒去照亮黑暗，用我的笑容去改變困境。我答應了他，現在卻覺得我做不到，我還是會流淚……”

萊戈拉斯笑了，伸手幫她推動秋千，“你做得到的，我相信你。所以，笑一笑吧。”

她還是笑不出。食指和中指像小人走步一樣沿着秋千繩往上攀爬，淘氣的逼近萊戈拉斯握着繩子的纖長手掌。他用小指輕輕掃過她淘氣的指尖，對她的頑皮略帶警告，卻沒有挪開手掌。

他是個表裏不一的大男孩，穿着冷硬的铠甲在森林裏風一般的穿行，但一個蜻蜓點水的碰觸，就被她悄悄探知心底的溫度。

“夫人對我說，維拉創造邂逅，生靈制造離別……，雖然我們把她帶了回來，但是她的靈魂，其實早就已經跟我們分別了吧。”她仰頭看着他，眸光蘊育着水光，“你相信，生靈之間，真的只有離別嗎？”

她是瑞文戴爾的過客，萊戈拉斯也是。遲早有一天，他們都會離開這裏，也會相互告別吧。

萊戈拉斯沉默的看着她良久，雙眸藍的像暗夜破曉後的夏空。

“不，”他堅決的搖頭，“我不相信。我寧願相信離別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他靜靜地道，“或許有一天，就再也不用分開了。”

在各自的世界成長與歷練，相信終一天能重逢。——她真是好喜歡這個主意。她在歷經生存試煉時不也這麽想嗎？就像在熱氣球上，他說即便以後再也看不到這樣的美景，此刻他還是會選擇看這樣的日出。萊戈拉斯比她更樂觀更堅定，總能輕而易舉的能令困惑她良久的問題得到解答。

她終于笑了。

她的雙眸仿佛湧起的湛藍海水，一浪浪的拍打着綠色棕榈樹的海岸。

光線俏皮的在她的裙裾，她的指尖，她的發間跳舞，最後停留在淡粉色的水嫩雙唇，令她的笑容像等待采撷的新鮮櫻桃般誘人。

他沒想到一番話竟然令他看到如此動人的笑，突然有種沖動想要用雙唇去膜拜那每一寸的笑顏。

“嗯。”她笑着輕輕的應，剛要重新蕩起秋千。

萊戈拉斯卻在此刻一下子握住了秋千繩，令它靜止不動。

垂下眼簾，望着她。

……

如果手中沒有弓，我就無法保護你；

如果一直握着弓，我就無法抱緊你

……

他将優美颀長的身軀微微彎向她。

心中驀然多跳了一拍，是她錯覺嗎？為什麽現在的他少了些霸道強硬，靠近時渾身散發着醉心平靜的氣息，帶着像是心有所屬的溫柔微笑，明明這樣的炎熱季節，他周遭的氣氛依然清爽好聞，他的吐息更比綠葉上的露珠還要清新。

他輕輕的道，“所以，以後，若你覺得悲傷或是寂寞，都可以告訴我。就算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要相信，我就在那裏。”

她靜靜的回望他，然後從秋千上下來，“你呢？若你覺得難過或是孤獨呢？”

如果只是一方單純的依賴又有什麽意義？如果不能相信彼此都能成為對方的支柱，他們為什麽要忍受離別。

“我才不會難過孤單呢。”萊戈拉斯昂首道。

“……”你就嘴硬吧。=_=!!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一陣號角。

萊戈拉斯的臉上閃現驚喜，因為那是來自幽暗密林的號角。

他連奔帶跑回到了谒見廳，果然看到瑞文戴爾又多了意外訪客。

是來自幽暗密林的衛隊長塔瑞爾還有傑拉德。他們是奉森林國王之命令來接王子殿下回家的。看來那位遠方陛下已甚為想念兒子到不顧一切了。

艾兒跟去，站在那裏，看着萊戈拉斯和塔瑞爾之間極其親密的行禮，歡樂快速的說着密林的西爾凡精靈語。柔美中略帶英氣的塔瑞爾站在挺拔高貴的萊戈拉斯旁是那麽和諧。塔瑞爾邊說還邊将萊戈拉斯散亂的發絲撫平，動作娴熟而自然。

畢竟相處了千年，他們有種旁人無法接入的默契。

艾兒悄悄的轉身離去。

時至今日，她有足夠的信心不會在任何一個精靈面前自卑，可是，若那是千年的情分呢？她又拿什麽去抵？

就在密林使者抵達的當天下午，愛隆在書房傳喚艾兒。

他正低頭審閱艾兒交上來的論文。

在聖白議會重見她時，他完全無法相信這個嬌弱美貌的精靈能完成瑟丹的試煉，能獨自面對炎魔，能從白色山脈走出。

論文雖然文字粗糙而筆體幼稚，還是看得出艾兒經過了很多的學習和思考。他也知道亞玟和雙子都提議幫忙，但她卻拒絕了，她并不模仿任何人，只是走自己的路，就算，那是條甚為艱辛也不光芒閃耀的路。

那麽，這樣的一個精靈，他應該給予她什麽樣的試煉呢？

艾兒看到自己的論文擺在愛隆的桌上，有些不好意思。

愛隆道，“亞玟在大概十多歲時就已經看過圖書館裏的大部分書籍，并寫了很多後世稱頌的文章。”

艾兒的臉紅了下。

“我的兩個兒子，雖然沒有妹妹那樣的才華，也不喜多讀，知識對他們而言更像是引燃頭腦思考的火種，他們更擅長把知識變為可利用的工具，而非僅僅是滿足好奇心。這是個很難能可貴的優勢。”

艾兒微微一笑。

“那位密林的王子，”聽到他提及萊戈拉斯，艾兒更加專心聆聽，“他在某些方面跟吾兒們很像，擅長把天地間的一切都為他所用，他所了解的知識與他的喜好，無論是醫藥、歷史、地理、星相，也絕對能在将來某個場合派上用場。”說着，他笑了，“他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實戰家，去完成一件無人能完成的壯舉，或許，會位列艾辛格曼督斯的英雄殿堂，成為一位名垂青史的精靈王。”

聽到有預見能力的愛隆稱贊萊戈拉斯，艾兒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愛隆垂首望着艾兒，話鋒一轉，“你呢，知識于你究竟是什麽？”

“我想要知識滿足我的好奇，也想它為我所用，會不會太貪心？”她擡眼。

愛隆臉上的線條都開始柔化，“我想我大概料到你的答案了。”

“書本可以帶來你畢生都不會有的遇見。但這個世界不僅是可見的，更是可觸，可聞，可嗅，可嘗，可感的，這些只有在路上才能獲得。”他起身道，“艾兒·晨光，你在瑞爾戴爾已經學到了足夠多的知識去接受我的試煉。我要你去尋訪當今中土的三位巫師，向他們學的一門你最想要的知識或技藝，并接受他們的考核。這是睿智——知識，閱歷與經驗實踐的結合。你願意接受這項試煉嗎，來自愛隆的睿智的試煉？”

她鄭重得道，“是的，愛隆王，我願意接受。”

愛隆颔首，“那麽，你即刻出發，到艾辛格拜訪白袍巫師薩魯曼吧。”

艾辛格，沿着迷霧山脈一路向南。曾走遍中土的她不知為何覺得那裏是如此的遙遠。

“可是夫人的傷……”她嗫嚅的道。

“夫人的傷你無能為力，徒增擔心而已。還是，”他洞察先機的灰眸望着她，“有別的事阻着你嗎？”

西爾凡精靈語的說笑隐約從窗下的露臺由近及遠。

啪的一聲，紫色夢幻的泡沫在腦海中破滅。

她搖搖頭，低聲道，“我馬上去準備出發。”

to be continued……

☆、Chapter36.星墜噴泉PartI

在瑞文戴爾的日子就如同聖白議會的樂園一樣，實在美好的超出他的想象。

若說燦爛絢麗的黃金森林是夏季，那麽溫暖和煦的瑞文戴爾就是春季。

萊戈拉斯喜歡瑞文戴爾的晨曦，也喜歡仲夏夜，喜歡跟這些半精靈們學他從沒接觸過的知識，如果不是那日複一日的素食，他會更喜歡它。

但是就像伊爾碧綠絲曾說過的，無論多麽美好他都不屬于這裏，否則難保家裏老爹會親自殺到瑞文戴爾揪着他的尖耳朵一路拖回密林去。

他不會傷感，他骨子裏就沒有傷春悲秋的細胞，但他也會失落，不過他更清楚的知道，他會再遇到這些可愛的精靈，和她，會重逢在某個時間某個地方。

他的房間在半山腰上。走到房間外的陽臺，望着夏夜裏的瑞文戴爾，無月的夜幕只有繁星閃耀，而今夜，又注定無眠了。

下面有一個黑白瓷磚鑲拼、圍着雪白欄杆的長方形露臺。露臺下方是一個橢圓形大噴泉，兩側各有五組階梯噴泉。左側每一級臺階上都有一尊努曼諾爾國王的鑲金雕像，而右側臺階上是貢多林英雄的玉質雕像。最大的中央噴泉是埃蘭迪爾雕塑，與數十個百花噴泉，巨獸噴泉，奇珍噴泉，花籃噴泉，樹狀噴泉，魚唇噴泉，龍頭噴泉等等組成的一個規模罕見的噴泉群。

陽光照耀之下，噴泉的水花與虹影，金玉雕像上滾動的水珠，階梯上緩緩流動的清泉，構成奪人心魄的人間美景。

為什麽設計師喜歡設計噴泉，為什麽人們鐘愛噴泉，因為水必須流動才有活力，才有淨化和洗滌的力量。在建築與裝飾藝術中，噴泉是所有文化共同的喜愛與微妙的默契，是生靈創造出來向大自然致敬的流動藝術。

而此刻，星光取代了陽光，雖不明麗，更帶來了太陽紀元之前的遠古韻味，用精靈們最愛的星光點綴着噴泉，一道道的傾瀉，仿佛天上所有的星星最後都會墜入噴泉之中。

在露臺上，慢慢走出來一個讓他屏息的精靈。

抹胸的白底紗裙上像是被撒了一把星星，反射出幽然的藍寶石光芒。一件透明的披風繞過玉白的項頸，鎖骨和背部，用四瓣藍寶石領口別住，長長的墜在身後如森林妖精的透明翅膀。閃耀的發間裝飾着細碎的藍寶石。

她靠在欄杆上，雪白的雙臂撐着欄杆，又一點點沿着欄杆滑了出去，她的眸光從天空的繁星，又順着星光墜入下面的噴泉，混合着朦胧銀輝的泉水傾瀉下去。

是伊爾碧綠絲·晨光。

他在寧若戴爾河畔遇見的，就再也沒忘記的精靈。

人類時，她就一直保持單純的靈魂與心思，對一切美好都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以孩童般的視野看待整個世界，可不只想着她自己，熱愛生命，熱愛自然，同情悲苦，盡管她的地位卑微，自認平庸素樸，但她已将內心的美麗，隐射到她的臉孔與身上，又将她的魅力投射到整個大自然。同胞們喚她晨光，絕不僅僅是因為那奪目的美貌。

在聖白議會上，她蹁跹驚鴻般闖入他的視線，時光正好，若不相伴游玩，似乎辜負這缱绻歲月。

在那之後的密林重遇，他為她深入險境，她也始終不離不棄。他慢慢察覺她心的距離似乎并不遙遠。他記得她在雪山頂上的懇求和秋千旁的反問。遲鈍的其實是自己吧，她一直比他察覺的更早。

而她終是成長成如此堅強美麗的精靈。最妙的是，這個殿下蛻變之前的模樣，似乎只有他知道，她曾經只依賴他只信任他，這更生出一份排他的親昵。

想到這裏，他不由笑了，在上面喚她。

“喂！”

她旋身，擡頭，雪白胸前的領口別針，還有發間的寶石反射星光，讓他有了一瞬的目眩。

遠遠的小陽臺上，朦胧夜色中有個身影在朝她揮手。不由淺淺笑了下。是萊戈拉斯。

“你先等等別走。”他在上面喚。

還沒來得及問他要幹什麽，就見他一撐欄杆，那麽高的地方就這樣稀松平常的一躍而下。

她差點驚叫出來。從南至北，從西向東的中土大陸，她見過的那麽多精靈裏，再也沒有比他更靈慧飄逸。「精靈」這個詞于他更是一種形容而非一個種族，只有看見他你才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精靈。

她呆呆的望着他一下子落地，連聲音都沒發出，起身就朝她走了過來。他穿着一身藍色長袍，只系了根銀葉腰帶，連衣服上的扣子都是兩片銀色葉子的對扣。

他金發微蕩，步伐間像挾着無比氣勢，說他是維拉的寵兒一點也不為過，臉孔擁有瓦爾妲賜予的美麗，而身上流溢着曼威獨寵的氣韻。

她不由的後退了半步，背靠欄杆。

他走到她旁邊，雙手搭在欄杆上。身邊的美麗精靈自從淚雨瀑布後，在他面前就有些壓抑，雖然他試圖讓她放松戒備，可是她貌似守得很緊，談話最後都無疾而終。

艾兒沉默着。整個下午她都在練習該怎麽跟他說再見，卻無法進行一次正式演出。葛羅芬戴爾所念「最簡單的曲調，需要最艱苦的練習」，讓她終于體會要說出「再見」這個詞該有多難。但若再不告而別的話，下次見面時她一定會死的很慘。

“我……”

“你……”

醞釀了半天居然一起開口，艾兒剛剛鼓起的勇氣又消失了，“你說。”

萊戈拉斯彎腰撐在欄杆上，轉過頭來。星光染透了他的臉龐，笑意慢慢令冰藍色的眼眸融化，從眼眶溢出，沾滿他的臉龐，又在唇角邊暈開。

他望着她輕輕笑起來，“突然忘記了。”

她略帶嗔意的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在一片豔色盛景中迷離四射。她的肌膚如雪堆成，天姿靈秀。更有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柔軟情調，像初春裏第一朵凝露待放的花苞，雖風韻未成，卻靈動柔美。

她轉身從旁邊的臺階下去，星光穿過披肩流瀉在她悱恻的裙擺上，暗香四嬈。

他又有了一瞬的恍惚，仿佛天下之大，他卻寧願收攏羽翼栖息在她的裙下。

“我要回密林了。”他在後面道，跟了上去。

“珍重。”她道，看到塔瑞爾來了就知道他的離去也不可避免了。不由得腳步加快，可惜穿着這身長裙走不快。

金發的殿下也亦步亦趨的跟過來，身高腿長，步頻不大，步速不快，走起來輕盈又優雅，真是怪了，跟的那麽緊，居然也沒踩到她的裙子。

“就這樣？”他不敢置信的在後面又問。

“嗯，後會有期。”她在前面嘀咕。

這些臺詞好耳熟，好像他以前說過。還說他，這位姑娘才比較記仇吧？

下了臺階，她悄悄地往左首的道路拐去。

一排圓滿通直、綠色傘狀樹冠的落羽杉種在路旁，一直消失在視野盡頭。星光綴滿羽毛形葉片尖端，夜風中，滿目都是忽閃着的羽翼。

“你難道，沒什麽話跟我說嗎？”他說着，踩過側面牆壁如同走動般自如，躍過她跳到前面去。

她剛巧回頭，“什麽……？”後面卻沒人，再回頭，萊戈拉斯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她面前，很不巧剛好擋在她的去路上。

他耳邊細碎小辮都在輕輕擺動，“比方說，反駁我說你是個滿口謊言的人類？”

“你沒說錯啊。”她很喪氣。

“或者，求我原諒什麽的？”

“你都說了不會原諒我。”她預備從他和杉樹的縫隙中穿過去。

他立刻擡臂撐在落羽杉上，剛好擋住她的去路。

她扭頭，視線從面前那只輕松拉開重弓的長臂一直向上，最後落入他的雙瞳，那裏閃爍着她看不懂的光芒。

“你難道不想試着說服我？”他問。

為什麽聽起來好像藏着某種陷阱，艾兒輕嘆一口氣，“好吧，我要怎麽做你才會原諒我？”

萊戈拉斯沒有馬上回答，唇邊的戲谑少了，眸光多了份正經，“在那天我說了你不相信我，你就表現的很奇怪，當然了，我們重逢後你一直有點奇怪。所以我想，如果你不相信我，一定是我做了什麽令你無法信任的事。”

再也無法相信他的事……

她不敢直視他了，他覺察什麽了嗎？

他輕輕搖頭，似乎很困惑，“我怎麽想都想不通，一定有個原因，你雖然解釋了很多，但我覺得都不是答案。”

艾兒不安的垂下眼簾。那件事情，她在淚雨瀑布就已經想通了。但是依然無法宣之于口，“你想多了……”

她那張藏不住任何心事的臉已經悄悄向他告密。萊戈拉斯放下手臂，星光像是柔化了他的眉梢，他的眼角，他的下颌，柔化了他臉上的所有線條，令那尊迷人的臉孔看起來更朦胧。

“可我很希望你能告訴我呢。”

她擡眼，把強勢和委婉結合的這麽巧妙，他讓人根本無法拒絕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