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暗葉晨光

第24章 (24)

極沉重的打擊。”

懷孕與生育對精靈父母們的消耗非常大，因而埃爾達精靈的數目從來不會太多。如果四位殿下都過世，所有精靈王國的未來将陰雲籠罩。

由此可見，這次事件的背後策劃者環環相扣的缜密心思，其野心之大，用心之險惡可想而知。

叢林裏一片死寂。

“走！”伊洛赫道。

“來不及了。”伊萊丹搖頭道，他們帶着一個重傷患，根本經不起長途的颠簸，而現在只有一匹坐騎。

萊戈拉斯思考片刻，對艾兒道，“你帶着夫人上馬，到安都因河岸等我們。”

伊萊丹和伊洛赫立刻贊同，他們三個拖住半獸人，盡量争取時間給她們。

艾兒看着三張肅穆的臉孔，并不争論，轉身和伊萊丹一起将凱勒布裏安抱上馬背，用繩索僅僅縛住。接着她雙手貼着光陰的額頭，低頌着三位王子都聽不懂的精靈語。

萊戈拉斯只覺跟曾經聽到凱蘭崔爾所念的時光之咒有些類似，猜測是某種昆雅咒文。

随即白色的咒文在她手臂上浮現，萊戈拉斯發現那咒文不似時光之咒那樣帶着禁忌的力量，更為光明祥和而強大。咒文慢慢地沿着她的手臂接觸到了光陰的額頭和鼻端，然後布滿神駒的身體和夫人的全身，就像是遠古來自海的那一邊的光明力量在籠罩着保護着。

伊洛赫低聲喝道，“來了！”

夜色下，漫山遍野的半獸人開始搜索，并逐漸往這邊來。

她對着光陰輕聲道，“穩着點，別回頭。在安都因河岸等我們。對岸羅斯洛立安的力量可以保護你。”

光陰馱着凱勒布裏安，輕嘶一聲，揚蹄，轉眼之間就奔遠了。

萊戈拉斯詫異的看艾兒，“你……？”他只想讓她離開險境，越遠越好。

“只載一個，在中土大地沒有生靈跑的比光陰更快。”她淡淡的道。

萊戈拉斯覺得又頭痛又無奈。自打認識以來，她好像從來都不順他的意。

他們整理一下随身兵器。因為夫人已經被救出，四顆年輕的心反而放輕松了很多。

伊萊丹問起萊戈拉斯的意見，“需要分散開來迎敵嗎？”

“不好，會被他們逐個包圍擊破，還是集中在一起，也可以彼此照顧弱點和空檔。”說着看了一眼艾兒。她右手壓着左臂傷處活動了一下，察覺他的眸光望了過來，立刻給了他一個「無礙」的微笑。

任何策略都來不及部署了，只能利用地形，萊戈拉斯四下一望，低聲道，“上去。”

身後不遠，有一道極險要的山頭。

四道光影一閃。他們雙手攀上懸崖，往上爬去。

萊戈拉斯自小就在叢林裏上蹿下跳，爬峭壁也不在話下，他沒料到養尊處優的兩位王子殿下居然也緊随其後。艾兒手臂有傷，以他對她的了解，她絕不會跟他示弱的。不過有他在，才不給她臂傷加重的可能。所以，他幹脆攬過她的腰，左手往上一攀，腳下一踩，便騰雲駕霧的攀上去了。

果然聽到她的抗議從耳邊傳來，“我可以……”

“不行！”抗議無效。

上了懸崖，找了一塊隐蔽處。

艾兒知道自己現在不适合開弓，便把背的凱蘭崔姆長弓遞給萊戈拉斯。羅瑞安的物品從不給外族使用，但現在情況危急。

他也明白她的意思，雖然以她的臂展和力量，她的弓長以及弓弦的拉力都不适合他，但也比他那适合短距離殺敵的短弓要強。

艾兒把羅瑞安繡着絲線的箭袋放在旁邊。一片漆黑中，萊戈拉斯随意抽出一支箭，只一試，就滿意的不得了，箭的擾度非常合适，箭身也很柔韌，箭羽更是他未見過的某種鳥類的翎羽，真不愧是黃金森林的精工制造。

雙子抽箭瞄準道，“脖子是罩門。”

萊戈拉斯也同樣抽箭瞄準，“還有手腕。”剛說完朝天空已經放出一箭，離弦之箭沿着中軸極其美妙的弧度擺動着。

伊洛赫沒想到他立刻就出手了，舉目一望，遠遠的看見跑在最前的一個半獸人中箭摔倒。

嗖一聲，跟着一箭，旁邊的伊萊丹也放弦了，接着伊洛赫也跟着一箭射出。

艾兒跑來跑去的，還順手摘了萊戈拉斯腰間的酒壺。他來不及抗議，百忙中回頭看了一眼，不知道她在後面忙活什麽。

再愚鈍的半獸人也已經發現了箭矢來的方向，開始往這個山頭包圍。

箭矢的數量減少，而半獸人的數量卻仿佛絲毫沒有減少。

“好了。”艾兒道。

當他們拿到箭，一看，發現箭頭抹了什麽東西，“這是？”

艾兒一笑，拿出火石一打，箭尖立刻燃起火光。

歷經生存試煉，她懂得利用工具彌補自身缺陷，而現在這些工具也會為她增強戰力。

火箭嗖嗖射入半獸人群，慘呼與嚎叫傳來，火光還在不斷蔓延，沒雨幹燥的夜晚，火箭的效果比預料的還要好。

“十六，十七，”伊洛赫一邊放箭一邊數着。

“十八！”萊戈拉斯故意大聲說着自己的計數。

伊洛赫頓了頓，繼續數，“十九。”

萊戈拉斯不滿的道，“你明明才十七，這個是十八。”

“誰讓你數那麽大聲幹擾我。”

“你別想賴。”

伊萊丹道，“你們兩個別玩了！”

無論箭怎麽神準，火箭的殺傷力如何大，即便前面的半獸人屍體一地，後面半獸人還是一波波的湧上來，就仿佛他們得到某種死命令，一定要令他們四個葬身于此。更加印證了剛剛萊戈拉斯的想法。

就在這時候，號角突然從兩側的山脈傳來，半獸人的呼號也随即從旁邊傳來，原來有一部分半獸人翻山過來包圍了。

艾兒道，“我去看看。”就鑽進林子。萊戈拉斯沒喚住她。

原本他們身處的斷崖，現在反而成了絕路。

三位精靈射手對望一眼，同時一躍而起。王子們背靠背，面朝朝着三個方向神情戒備。心中卻隐隐覺得，這一下真的沒有任何退路了。他們可能真要葬身于此了。

伊萊丹面朝北邊問，“伊洛赫，你有想過我們會怎麽死嗎？”雖然精靈不老不死，但是從遠古活到現在的精靈寥寥可數。

“九成九是在戰場上。”伊洛赫面朝南邊答，“你呢？”

“我倒一直以為我會被一大堆子孫的尿布包圍。”伊萊丹卻答。

完全沒想到他是這一類型的，伊洛赫抖了一下，“密林的家夥，你呢？會不會一直被老爸保護，然後悶死？”

“你想吃我一箭嗎？”萊戈拉斯沒好氣的面朝西邊道。哪壺不開提哪壺，伊洛赫讓聖人抓狂的本事快趕上艾兒了。

伊洛赫道，“不過，我倒是真沒想過會和密林的對頭一起死。”

萊戈拉斯卻微微一笑，“那麽，和朋友一起呢？”

他的笑容和聲音都格外溫暖。同仇敵忾的三位殿下突然之間都覺得勇氣倍增，熱血沸騰。

天啊，不要搞得這麽悲壯！從旁邊樹林裏鑽出來的艾兒聽了，實在忍不住了，“殿下們，死在這裏你們覺得很光榮嗎？”

“當然！”三個不同聲音異口同聲的道。

“幾個殿下被數百個半獸人群毆？後世的人們會笑死我們的。關鍵是，你們想讓精靈王國一起絕後嗎？”

“這不是關鍵！”年輕殿下們幾乎都快氣的冒煙了。

“我剛剛看到那邊有一條小道。”艾兒指指自己鑽出來的地方，“不如我們邊逃邊互訴衷腸？”

原本以為自己一定會葬身此處，居然峰回路轉，回想起剛剛似乎說了很多丢臉的話的三位精靈王子出現了石化碎裂的征兆。

愛隆說的果然沒錯，這三個好戰分子就知道奮戰到死。

“在這種情況下戰死，誰都做得到！”艾兒看着三張不服氣的臉孔，唇角隐隐含着挑釁，卻又帶着無比振奮——

“但是，若這樣我們都能活下來，我們就能成為傳說了！”

三人相互對望，都笑了。

伊萊丹從她身邊走過，“活着的傳奇！這個稱號我喜歡。”

伊洛赫從她身邊走過，“你不是活着的傳奇，你是活着的笑話。”

萊戈拉斯也走過，“反正你用箭指着我的事還沒完！”

艾兒無語跟上去，實在是拿這仨沒辦法。

他們走向小徑邊殺邊退，半獸人還在叫着追來。

伊洛赫一箭射出，沖哥哥道，“後面那個看起來不算太醜，說不定有變回精靈的潛質。”

伊萊丹也一箭射飛一個，嗤笑，“你真想把半獸人養在瑞文戴爾當寵物？”

艾兒在前面開道，“好吧，你可以留着那個，但是另外三百個呢？”

萊戈拉斯冷冷一笑，“為什麽我們不幹脆平分算了。”一箭穿過兩個喉嚨。

半獸人繼續叫着跑進。

四個人的箭袋終于都空空如也。雖然安都因大河就在不遠處了，可仿佛他們無論如何也趕不到羅斯洛立安了。

唯一的安慰是他們終于救出了夫人。

萊戈拉斯朝左看看身邊兩張一樣英俊威武的臉孔，又朝右看看嬌美絕豔的艾兒，這時候她留在他身邊，竟讓他很是安心。

每雙眼睛中都沒有絕望，更多的是一種堅定決意。

“現在呢？”不知道誰問了一句。

“簡單！”艾兒說着當先從腰側抽出匕首，回頭，視線掃過三位殿下，定格在萊戈拉斯身上，朝他略帶挑釁的一笑，用人類通用語道，“race you！”話音剛落，身子已經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那神情那話語，這哪像是位上古的凡雅精靈！

萊戈拉斯卻忍不住唇角輕勾，望了一眼兩位愛隆王子，帥氣無比的擡雙臂伸向背後，當的一聲，雙劍齊出，追了上去。

戰到這個時候，什麽戰略，什麽部署也都沒有用了，只剩下死拼到底了。

雙子對望一下，心意相通，拔出長劍，大喝一聲。

星光下四道輕盈的身影，如閃電般射向數百個半獸人。

to be continued……

☆、Chapter32.鏡影沉思

那的确是個被後世傳頌的傳奇夜晚。

在羅斯洛立安與幽暗密林兩位殿下的幫助下，瑞文戴爾的兩個英勇王子救出了他們的母親。但他們被數百個半獸人圍攻。精靈們都沒有辦法想象那場面。那些半獸人好像中了某種瘋狂的魔咒，死了一批，另一批又湧了上來。

他們的箭矢全部打光，只能用随身兵器，邊殺邊退。直至大河東岸。河水洶湧，且并無渡河的小船。

黎明前的黑暗尤其深重，仿佛他們已無法堅持到太陽升起了。

就在一切希望都沒有了，羅斯洛立安的衛隊長哈爾達率領精靈戰士們出現在河岸邊。他們穿着白色鬥篷，長長的鎖子甲，帶着金色的頭盔，渾身都放着光，将長弓拉得如同滿月，夜色下，一道道箭羽射向了半獸人。

在短暫喘息的時刻，哈爾達帶來令人振奮的消息：他們剛抵達河岸時，看見對岸晨光殿下的坐騎在岸邊徘徊，立刻渡河将凱勒布裏安接了回去，現在已經在卡拉斯加拉頓接受凱蘭崔爾大人的治療了。

接着，他們把箭矢給了三位精靈殿下，艾兒也重新騎上了光陰。四位殿下，哈爾達和精靈戰士們重裝上陣，反攻回去，一直把戰線推進到多爾哥多。

希望也跟随着黎明的曙光出現。半獸人們四散逃逸，勝利終于到來了。

世人常以為，大敵當前就能團結一致。

實際上，在遙遠的上古，就算有魔茍斯在，精靈一族也很少團結一致抗敵過。在那個時代圍繞着寶鑽，發生了不少種族之間，甚至親族相殘的慘案。

然而，在第三紀元，凱蘭崔爾召開聖白議會确實增進了精靈王國間的交流，而凱勒布裏安被掠之事雖然慘痛，更在某種程度上促使了精靈王國的團結。

于是，中土三大精靈王國聯手，用半獸人與座狼的血來償還凱勒布裏安受的折磨。

此後四百年間，多爾哥多無戰事。

黃金森林的精靈戰士們帶着四位殿下凱旋，聞訊而來的精靈們包圍艾兒和雙子。

女精靈們七嘴八舌說開了。

“殿下，這次可要住久些。”

“殿下，每次您回來都會帶好東西呢。”

“你想什麽啊，殿下是去瑞文戴爾啊，又不是出去游歷了。”

艾兒笑了，“那麽，我念詩給大家聽好不好？”

“梅隆樹下聽凡雅精靈念詩，會不會有很好的治愈能力啊。”

“我想變得跟殿下一樣美呢。”

“算了吧，你那是先天失調。”

艾兒輕笑，“治愈心靈的力量肯定是有啦，不過，我想多半會讓你們睡着……”

男精靈們圍住了瑞文戴爾的兩位殿下，互相抱臂，熱烈的交流着昨夜的戰況。

落在後面的萊戈拉斯突然羨慕起來。在密林沒有什麽身份相稱的夥伴，唯一能說話的只有塔瑞爾了。

“我……”自己應該退場了，在這裏沒什麽他的位置了。

哈爾達卻一下子勾過他的脖子，“你都來了，更沒道理放你走了。”

萊戈拉斯笑了，“我私自跑出來，父王會擔心。”他要回去領罰了，估計又要禁足個幾百年。

哈爾達大笑，“你以為是誰通知我們的啊？就是你父王瑟蘭督伊。他獲悉後，千裏傳書給我們凱勒鵬大人，森林王國太遠，怕救援太遲，望羅斯洛立安予以援手。王立刻讓我連夜備戰，渡河來助你們一臂之力。王說了，就算密林不是聖白聯盟，也是精靈王國的一員。你不計前嫌幫我們的殿下救凱勒布裏安公主，我們怎能袖手旁觀？”

原來，父王竟然……

萊戈拉斯心潮澎湃。

伊萊丹，伊洛赫也走過來一邊一個拉起他的手臂，“走，你那些密林的釀酒秘方，一定要挖出來。”“你那箭術也要讨教一下。”

突然相信密林也是這大家庭的一員了。離開戰場的萊戈拉斯褪下殺伐之氣，也不由得又開心又腼腆，略帶羞澀的笑了笑。

舉目看着同樣被一群女精靈圍住的艾兒，她也正好回眸，給了他一個無限明媚的笑，卻用嘴型比出，“I won！”

這一刻，一夜漫長的慘烈厮殺，劇烈的情緒起伏，終于過去了。

長睫垂下，他笑了。生平頭一次，輸贏與否，哦，還有箭指他的那筆帳，也無關緊要了。

不是第一次作客黃金森林，而這一次作為拯救公主的英雄之一，萊戈拉斯在這裏受到空前歡迎。

初冬時分，羅斯洛立安的女精靈準備了繡滿華麗金線的綠色長袍，還生怕他冷到似的還準備了一個鬥篷。看着那些完全不像羅瑞安風格反而比較像父王風格的華麗長袍，一向穿着簡樸的他郁悶父王到底給別人都留下什麽印象啊？

凱勒鵬順應瑟蘭督伊的懇請，不讓他随意外出。于是，每天他都過着吃飽睡睡飽吃的日子。

這天早晨，沿着銀光河一直走到了鏡湖，旁邊環繞着構成魔瑞亞外觀的三座光輝閃耀的雪峰。雲層漂浮在半山腰，像是山脈被某種自然神力攔腰截斷。

一條白色木板拼成的小碼頭從岸邊延伸至湖面的霧氣中。

太陽升起，霧氣散去，一個美妙的讓人屏息的湖出現了。

因為三座峰擋住風，湖面安靜的一絲波紋都沒有。明晃晃的水面如同一面鏡子，得名鏡湖。湖水清晰的倒影山巒，連色彩的層次與細節的豐富都完美展現，讓你甚至分辨不出哪是真實哪是鏡像？

湖面上靜止着一艘雪白的小艇，船頭優美的向上彎曲，一雙槳放着，卻沒有人。

萊戈拉斯站在小小的碼頭上，低頭注視那面湖水，它像是一個充滿魔幻力量的鏡子，那一面也是一個神奇的時空。跟他的世界是并行的，相似的，卻又永遠觸不到的世界。究竟他的世界是真實的，還是水中的世界是真實的？

在一片靜谧中，水下浮上來了一個精靈。他訝異的差點叫出來，卻發現那是艾兒。

燦爛的長發在臉孔周圍的水面上一絲絲飄散開來，她閉着眼，雙臂輕輕地在身體邊滑動，雙腿交錯而緩慢的踩着水。

他是森林精靈，水性并不太好，看着她像湖妖一般在水中游動的婀娜姿态，又有些發呆。

她游到船邊，突然擡起頭，從水中冒出，雙臂搭在船舷上。長發越過如葉般優美的背部，在腰間暈散在水中。

她側臉望着東邊，不知道在想什麽，一顆水珠沿着臉頰慢慢的滑了下來，在腮邊凝聚。

本不想打擾她，看到此刻卻忍不住了，喚了一聲，“伊爾……碧綠絲！”唉，好生硬。

她回過頭來，神情有些茫然，看到是他，随即眼在笑，眉在展，整張小臉都亮了起來，連同世界也明亮了起來。

“你怎麽來了？”她準備朝碼頭的他游來。

“随便走走。”他輕輕一躍，來到她的小船上，“你呢？”

“來劃船。看到湖水太美，就忍不住下水了。”

她一撐身子，破水而出，輕輕坐在船裏，又将雙腿收上。

她長大了。萊戈拉斯突然生出這種奇怪感覺，精靈的容貌不會變化，但如今她純淨的美麗中，多了種難以形容的嬌美媚惑。

她穿着羅瑞安的長裙，潔白而單薄，遇水而貼在她玲珑的曲線上。纖細的腰，修長的腿，一雙瑩白的赤足，長發寬闊的分作兩股貼在身體兩側，額前頭發的水珠還不斷跌落在她雪一般的嫩白肌膚上。

萊戈拉斯覺得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

于是，解開自己的鬥篷給她。

她聽話的裹起來，卻笑道，“其實我不冷。”

是他有點熱。

鬥篷遮起旖旎的景象，他那無處安放的視線也總算可以有所着落了。

“你剛剛想什麽呢？”她空茫的表情讓他很不放心。

“我只是在想夫人，為什麽那麽美好的生靈會遭受這樣的苦難？”

萊戈拉斯無語垂首，他們都還太年輕。對于命運的捉弄，還懂得太少。

“我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什麽也做不了！”她喪氣得道。

他想起在聖白議會時，也曾氣憤自己的渺小，“所以，我們才要磨練，才能成長啊。”

“磨練啊。”想起來自己現在還沒開始愛隆的試煉呢，做精靈真是好難哦，她當初為什麽沒選人類那條“好走”的路？

“如果我從沒遇見過你，就算選擇歸屬人類，也心甘情願吧。”她望着遠處，渾然不知已将抉擇的原因說了出來。

萊戈拉斯卻聽到了。

如果，她選擇歸屬人類，那麽，他們從來不曾在寧若戴爾河重逢，不曾在黃金河谷看日出，不曾在月落森林裏私語，不曾在天幕堕落時告別，不曾在深陷險境中并肩，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在湖上聊天。這後來的一切，都不會有了。那麽，她歸屬了短暫的生老病死，而他也有了別的故事，或許遇到別人，也心甘情願吧……

——是嗎？如果他從未遇見過她，他會甘心嗎？

艾兒繼續道，“現在想想，自己果然太傻了，真正成為精靈後，我才覺得做精靈并沒有那麽容易。”

萊戈拉斯回想起她的那些傳聞，輕輕一笑，“上古的凡雅精靈，享譽四大王國的晨光殿下，你倒不必妄自菲薄。至于你深陷剛铎的事，嗯，就忽略不計吧。”

“不要提那個了！”艾兒的臉都紅了。

回答她的是萊戈拉斯毫無芥蒂的笑，“走，我們到南部騎馬去？”

“好！”郁悶的心情頓時一掃而空。

回到梅隆樹林，沿着銀光河往卡拉斯加拉頓去的時候，他們對視一眼，都想起了當初在寧若戴爾河重逢的場面。

當初就在那條河邊，第一次看到變做精靈的艾兒，他連她當時穿着的長裙，她的打扮都記得清清楚楚，跟在密林完全不一樣。

“對了，你為什麽這麽熟悉密林的地形？”萊戈拉斯邊走邊好奇的問，“你去過？”

艾兒突然站住，只覺得好像被一箭射中。她怎麽忘了，這位殿下特別擅長放松她的情緒後，冷不丁回身一箭的。

萊戈拉斯本來只是随口提及，但是她的反應則太過強烈了。

于是脫口而出，“你去過！”口氣已經不是疑問了。

若艾兒能鎮定點，或者城府再深點，就可以随便編一個理由混過去了。可是她實在太單純，還沒等她想好借口，表情就完全洩露了，仿佛她做了一個大壞事被抓住了一般。

萊戈拉斯望着她的神情，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強。

再次遇見她時，她的穿着打扮完全讓他聯想不到，但這次在密林裏看見那身利落打扮，隐隐覺得在哪裏見過，而後的種種疑點——那匕首的光芒，她箭袋裏的精工箭矢，還有那熟悉地形的口吻，那些疑點全部串聯起來，最後指向了一個唯一可能的答案。

“上次密林那個入侵者——就是你！”

他說出口之後，數百年前那一夜的回憶源源不斷的湧入腦海，怒氣也噴薄而出，根本遏制不住。

是啊，就是她，他怎麽早沒想到呢。

只有她的箭曾經追上過他箭的軌跡，在她還是人類的時候。

只有她反手持匕首擋了他的短劍，也曾放在過他的喉間。

只有她擁有月色下他看到過并呆怔的那雙眼睛。

——只有她！

看到萊戈拉斯薄膚下隐隐透露出惱怒的紅雲，艾兒也慌了，“萊……”

但萊戈拉斯根本聽不進了，“你偷入森林王國領地，殺了黑寡婦王，驚擾了大蜘蛛！”

“那是……”

他的表情越來越僵硬，踏前一步，“你一箭阻了我的箭！”

她後退了一步，“不……”不阻她就要被他射穿啊！

他又踏前一步道，“你還用匕首擋我的短劍。”

她再退一步，“不……”不擋她要被他刺個窟窿啊！

“不？”她還否認？萊戈拉斯怒氣值瞬間飙到最高點，“我還用箭指着你讓你回頭，你都不澄清！”

艾兒也生氣了，“沒錯，被你的箭指着，附帶提一句，已經不止一次了……”

“我那時并不知道你是誰啊！但是你卻清清楚楚的知道！”萊戈拉斯怒道，突然一頓，“這是你對我拔箭的原因？你在報複？”

他真是挑了一個再糟糕不過的時機來算那筆帳。

艾兒也提高聲音，“我解釋過我不能看着愛隆王之子受到傷害，我別無選擇。”

萊戈拉斯的聲音沉了下去，但是冰藍的眼眸卻揚了起來，“所以你選擇傷害我？”

知道那件事越扯越臭，艾兒接續前面的話題，“總之，那時候我不認為那是個很好的時機讓你看到我。我該怎麽辦，說聲嗨，你還記得我嗎，五百年前我們見過面？”

但顯然這解釋不能平息眼前這片葉子的暴怒，“你到底在想什麽？！寧可被我射一箭，也不願意讓我看到你，不告訴我你是誰？”

艾兒不由自主的又退後了一步，背撞上了一棵梅隆樹，已經無路可退。想往旁邊躲開，但萊戈拉斯更快一步擋在她面前。

萊戈拉斯雪白的皮膚下隐隐露出血管的青筋，低下聲音，壓抑着憤怒道，“你知不知道，我差點殺了你！”

這是讓他最生氣也最恐懼的事，他知道最後那一箭他射中了她，雖然不在要害。但那樣的距離，失之毫厘，也可能造成致命之傷，他無法想象如果那一箭真射死了她，當他走過去，看到鬥篷兜帽下面是她的臉孔……，想到這裏長袍下的身體都不由自主的發抖。

艾兒呼吸一窒，再也說不出什麽了。

他憤怒的臉孔不及她寸許，“究竟抱着什麽樣的想法，才能做出這種事來呢？”

那個總是笑的如一抹清潤的風、吐息如花瓣般的王子，此刻不斷逼近的面孔森冷讓她害怕，她擡手想推拒，卻被他一下子擒住手腕，死死壓在樹幹上。

手背的皮膚被樹幹摩擦，整個手腕都麻痹的失去知覺了，她用力掙紮都紋絲不動，由此可見面前的精靈有多麽生氣。在密林裏小心翼翼的幫她敷藥包紮按摩的殿下呢？

她手臂上的白色繃帶刺激他的雙眼。他相信她，珍惜她，保護她時，她回避他，隐瞞他，欺騙他！現在回想起來他們曾有的那些對話，共同經歷的那些風雨，還有他珍視她的舉動，都成了莫大的諷刺呵。

緊攥着她的手還在不斷收攏。

“痛！”她不由驚呼出來。

“痛？你連死都不怕，還怕痛？”萊戈拉斯譏諷的低笑。

他真是全心信賴她的。即便在密林他依舊對雙子有所疑慮時，他也從來沒懷疑過她。正因為如此，在他發現她依然對他諸多隐瞞，那種背叛的感覺尤為強烈，像是被她從背後捅了一刀。理智正在迅速離開他的頭腦。

“難怪你隐瞞蘇醒的事實，也不願意讓我見到你，為了兩個剛認識的殿下對我拔箭相向！在我為你趟多爾哥多的渾水，甚至可以為了你們的領主夫人送命時，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操縱，還暗笑我的愚蠢？”

“不是不是不是！”這天大的誤會讓艾兒眼眶也紅了起來，一疊聲的搖頭否認。

“住口！！”萊戈拉斯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怒氣了，左手揚起，短劍光芒一閃，她以為他真要刺過來了，吓得閉眼，卻沒想到，刷的一聲，那雪亮短劍只是插在她臉孔旁的樹幹上。

他的下颌線條顯得極其剛硬，咬牙道，“真行啊，你！耍的我團團轉！”

他怎麽也想不到這樣一張甜美純潔的臉孔下藏着如此複雜深沉的心思。

這時，正在林子裏曬太陽閑晃的林谷雙子看見萊戈拉斯和艾兒站在梅隆樹下。剛要過去招呼，察覺氣氛有點不對。

艾兒衣衫不整，穿着萊戈拉斯的鬥篷，靠着樹幹，眼睛微紅，神情委屈。

萊戈拉斯死死擋在她面前，一手壓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持劍紮在她臉孔旁，神情很森冷……

——這，這，這怎麽看都是密林王子在用武力欺負小晨光嘛！

嗖嗖兩道影子，雙子一左一右，拉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扯，居然沒扯動，可見他是用了多大氣力。雙子對視，再同時使力，才把他架離了那棵樹。

伊萊丹正色道，“我當你是朋友，艾兒卻是家人。”言下之意，他不會袖手旁觀他施暴。

伊洛赫則很幹脆的說，“只有我可以欺負她。”被哥哥利眼一掃，改口，“好吧，誰也不能欺負她。”

伊萊丹了解萊戈拉斯，他絕不是無理取鬧的精靈，當然艾兒也不是，這其中一定有什麽極大的誤會。他望着萊戈拉斯怒極的側臉勸道，“有什麽不能說清楚的？真動手，你會後悔的。”

暴怒漸漸平息下去，萊戈拉斯望了一眼雙子，沉默半響，甩開他們，插在樹上的短劍也不管了，轉頭離去。

連伊洛赫都察覺萊戈拉斯的怒氣不同尋常，“哇，你是放火燒了他的林子，還是下手殺了他全家？”

艾兒依然呆呆的靠着樹，動也不動。

伊萊丹看着萊戈拉斯原本輕盈的步伐現在卻一步一個坑，丢給艾兒一個「你好自為之」的眼神。

to be continued……

☆、Chapter33.淚雨瀑布

等艾兒回過神來，三個殿下都不見了。她雙手握着那支短劍費了好大的力氣，就差沒用腳踩在樹上，才拔了下來。

拿着那支萊戈拉斯幾乎不離身的劍，又難過又委屈。如果早在聖白議會時就坦白告訴他了，事情就不會演變的這麽糟。還是先道歉，但那些平白冒出來的罪狀，她一定要拒認到底。

想歸想，真要付諸實踐需要很大勇氣，尤其萊戈拉斯的暴怒确實吓到她了。這麽一個磨蹭，又過了幾天，她才在淚雨瀑布下面找到他。

日間的瀑布少了月夜的清冷，卻更見剔透，一道小小虹影挂在瀑布上。水潭邊，坐着萊戈拉斯。

金發在虹影下閃爍，梅隆葉在他身畔輕舞。他仰頭看着遠方。冬季的暖陽下，他只随意披着外衫，衣襟半敞着。褲腳卷起，玉白的雙腿浸在清澈的水潭裏。水珠濺起，落在他的發梢和身上，又沿着敞開的胸膛上滑落。雖然沒有累累的肌肉，但他光滑而結實的胸膛與小腹如同百煉而成的精鋼，完美堪比遠古雕像。

他身材修長挺拔，姿态輕盈靈動，會讓人錯覺他并不壯碩，但見識過他開弓的驚人臂力，再看到衣衫掩蓋下那幅強健體魄也就不意外了。

艾兒将視線定格在他脖子以上，蹭着走了出去，把短劍雙手遞上去。

他默然接過，表情淡漠疏離，完全沒有之前的溫柔和煦，恢複成千年前，她初次見的那個高貴的辛達精靈王子的模樣。

沉默片刻，兩人同聲道，“對不起！”

萊戈拉斯停下來，接着又道，“是我不好，再怎麽樣也不能動手。我氣昏頭了。”頓了頓，又鄭重地道，“我保證，以後也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瑞文戴爾的兩個殿下輪番跑來轟炸了他，一邊比劍一邊鬥嘴，說從來沒有發生過男精靈欺負女精靈的事，甚至一直追述到遠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