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樊江關》,又名姑嫂比劍。
本不是一出壓軸的好戲,但因主角是一雙女子,功架扮相,無一不是美輪美奂,彩聲不斷,薛金蓮與樊梨花一場對劍打得天花亂墜,人人為樊梨花背上如火如荼的四面背旗喝彩,只有丁烈突兀的叫好,伴着薛金蓮的閃轉騰挪,一聲高亢過一聲。
大幕落,彩聲紛至沓來,臺上的薛金蓮,嫣紅胭脂上挑鳳眼,有意無心地掃來,與臺下站起的丁烈碰個正着,驀地……她笑了,丁烈傻眼,兩腳如牽線的風筝,翻身躍上舞臺,眨眼追入幕布後。
穿過黑魆魆的小徑,眼前豁然一片開朗,那是另一個喧嚣世界,脂粉和汗酸,抹開半張油彩臉的醜角,布簾後身姿婀娜的倩影,咿咿呀呀在開嗓,放眼四合,詭谲怪誕如遇鬼魅。
丁烈撩簾子,被女人的驚叫吓得松手:“哎呀!”唱旦的小嗓,不是他的薛金蓮,“幹什麽吶!”布簾後的人露出腦袋,看到丁烈,氣焰變了模樣,嬌滴滴聲,“你找誰呀?”
“呢度……”丁烈不知她演的是誰,只記得她眼下一顆紅痣,“有粒小痣嘅……”
「粵:這裏……有顆小痣的。」
女子咂嘴,不是找自己的:“姚紅玉啊……”她的風情全收回去,話又變得幹脆生冷,“不在!裏頭找去。”
恍惚無路,反在一隅的角落,尋到她。
不見人,衣架上敞開一件青蟒軟靠,丁烈心猿意馬地貼上去,淡淡的胭脂氣,和一點女人身上幹燥的體香,桌上描眉畫紅的松煙、胭脂和墨都還沒來得及蓋上,人已經走了。
鬼迷心竅,丁烈把那盒打開的口脂拿起來,以拇指輕輕抹過,指腹帶下鮮豔的紅,搓弄着在鼻尖下撚開。
走出戲院,外頭已散場,滿地果皮瓜殼,丁烈彎腰,拾起一張《樊江關》的票根,洇飽了胭脂的手指摁在一個名字上,既深且紅。
烈哥喝了酒回來,渾身酸臭的酒氣,力氣大得吓人,我和鬼頭七兩人合力也沒架住他,阿嫂披了衣服從樓上下來:“我嚟啦……”「粵:我來吧。」
烈哥濕朦朦的眼睛認出她:“盈盈……”
“系喇,系我喇。”瞬間就安靜。
「粵:是了,是我。」
白盈盈攙扶着丁烈,東倒西歪上到二樓,未進門,他的酒勁又犯,把人一把推倒在浮有暗花的壁紙上,欺身覆上去。
清霜似的月光冷冷落在壁紙,暗紋上的絞花霎時活過來,如藤似蔓,如鎖帶鏈,困着他們,也似被嵌在這面牆,難舍難分的棘與花。
丁烈欲起,掐住白盈盈的下颚,一口咬上去。
這一吻太兇,有血氣,慢慢蓋過滿嘴酒臭:“你飲醉咗。”白盈盈沒躲開,吸掉他嘴角上懸的血珠,手插進他發間,輕一下緩一下的揉,“我哋進屋好唔好?”
「粵:你喝醉了,我們進屋好不好?」
丁烈有些癢,又無邊受用,眯着眼睛,似乎在權衡,放與不放。
她的手從他的發梢滑下去,落到門把手上:“入嚟啦。”
「粵:進來吧。」
他的酒意已随體汗揮發了一些,幾乎要聽她的話,可仍舊不受控地扣住她,把人拽回來,用手臂緊緊鎖死。
白盈盈心驚,這不是一雙人的眼睛,是惡鬼纏身,要吃人。
丁烈的手沿白盈盈的細腰往上,摸到腋下的盤扣,用力扯開,伸進裏面。她與他夜夜纏抱相擁,已适應不着片縷,如今猛地入掌一手膩人的滑肉,血液汩汩,心擂如鼓,仿佛一刻回到戲臺之上,他是喝好聲中,即将出将的霸王。
丁烈的鼻息滾燙,紅着眼把人翻過去,提膝蓋頂開白盈盈的兩條腿,手往旗袍開衩的下頭一探,再一拽,終于,攻進來了。
“啊……哈……”
聽見驚呼,樓梯上響起腳步,人影浮動,白盈盈驚叫:“唔啊!”
「粵:不要!」
丁烈将她碾到一牆壁的花海裏,暴聲吼:“都碌落去!”
「粵:都滾下去」
腳步便潮汐般輕悄去了。
如此一夜,再無人敢上樓。
次日天光大亮,丁烈醒過來,低頭一看,懷裏摟着白盈盈,緊緊挨着他,白玉的鼻尖,兩行黑睫毛濃而長,心頭又熨帖。
“嗯……”她也恍惚要睜眼,可眉頭先皺起來,丁烈在她的眉心吻了吻,“昨晚……弄疼你了?”
他都記得,白盈盈不聲響,只把臉又貼着他的胸膛,埋深了一點。
丁烈當是她羞臊,莫名喜歡她這股不變的少女味,于是非要吻着她的發旋:“系我嘅錯,我飲多咗。”說着,更抓起盈盈的手往上身拍打,“你罰我啊!”
「粵:是我的錯,我喝多了。」
肉響得毫無誠意,倒是嘴上還有幾分真情:“昨晚肥佬關揾我去聽戲,一開心就食咗兩杯。你地果度嘅戲,我都系第一次聽,啊~原來幾好聽嘅,你鐘唔鐘意聽戲呀?我同你一齊去啊。”
「粵:昨晚肥佬關來找我聽戲,一高興就多喝了兩杯。你們那邊的戲,我都是第一次聽,原來還不錯。你喜不喜歡聽戲啊?我帶你一起去啊。」
盈盈默然數他的心跳,聽他哼那些西皮、二黃為主的平劇唱腔。
丁烈光顧着說了,全然忘記白盈盈一口黏糯的方音,更不曉得她家鄉,唱的是另一番委婉柔和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