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周六晚上我赴約去跟畢恭吃飯,我以為只有我跟他,随便在哪個小吃店解決,可到了地方看到圍坐的一桌子人,根本沒收拾儀表的我一時竟有些怯場。
畢恭按着我坐在他旁邊椅子上後笑着問:“阿名,打招呼啊,這幾個你不會都不認識了吧?”
怎麽會不認識,都是一起長大的,只是我不像畢恭還跟他們經常走動,上次這波人出現的如此全好像還是高中畢業那陣子。
個個懷揣着對未來的憧憬拼命向逝去的青春揮手,想帶着豪言壯語各奔東西散落在祖國大江南北,可最後就只有我和畢敬追夢遠行,他們還都窩在這片土地,借力于父母過着看起來順暢又安逸的生活。
我突然羨慕起他們,沒有緣由的羨慕。
在盡量跟大家熱絡起來後,最後一位老朋友到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苑淼從我身後走來:“我是聽說程名回來了才來的。”
我斜眼看她:“謝謝苑護士給我面子。”
在大家的嘻嘻哈哈中,畢恭将苑淼拉過去:“今天大家都在,那我就重新介紹一下,這我女朋友,苑淼。”
起哄聲激動起來,我看着他們緊握的手,為他們高興。
“什麽時候結婚?”
“日子定沒定?”
有調皮的問題扔過去,砸的畢恭措手不及,他壓着亂七八糟的聲音道:“哎哎過分了,別瞎問,吃飯!”
坐在我斜對面的那女人是苑淼閨蜜,嗓門不小的對畢恭開玩笑:“我們苑淼要是真答應嫁你,你就偷着樂吧,畢竟她可是想嫁給席卓的。”
我嚼着的那口菜裏有辣椒,別人在笑,我在咳嗽。手中的紙巾走了形,原來好不容易保持的平靜只是聽到他的名就動蕩不停。
雪上加霜的是跟我隔着畢恭而坐的苑淼剎不住車的在席間湊過來一如既往的來問我有關席卓的事。
我依然不會回答她什麽,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不想再說,不怪無心探聽偶像的她,只怪有心隐藏慌亂的我。
飯吃到一半後猛地起身離席。
說我身體不舒服想先回去,沒人質疑。
看得出畢恭是特意弄的這個飯局想讓我多接觸外界,我辜負他的好意,他想送我出來我沒讓,走得匆忙。
沒叫到車,只得沿着路邊往家的方向走,夜晚有些涼,也并沒穿上拎在手裏的薄外套。
我就知道,只要出門,到處都會是席卓,超市玻璃貼的海報上,路邊的廣告牌上,開過的公交車車身上,連理發店大聲放着的歌曲都來自他的專輯。
心揪的難受,卻還在撐着一點點走。
到了家我媽那屋已關燈,我摸回房間衣服都沒換就栽在床上,瞪着眼在黑暗裏望着窗外的月明星稀。
想起席卓黑天不喜歡開燈,不管是在家還是在酒店,每次在晚上去找他都是黑漆漆,他在黑暗裏都喜歡做什麽想什麽,我都還沒來及聽他親自和我說。
不知是睡着還是沒睡着,發現床邊推着我的是我媽時我還保持着同一個姿勢。
見她大半夜還穿戴整齊,我坐起來問:“媽?怎麽了?”
“兒子,起來,咱倆去酒吧。”
什麽?我怕是聽錯了,又問一遍,答案是一樣的。
“媽,你瘋了?”
“沒瘋,”我媽邊說邊開了我房間的燈,“媽想去,你陪媽去行麽。”
我媽從沒去過酒吧,她總說那裏是年輕人的地盤,太吵鬧。
半個多小時後坐在酒吧裏,我才問她:“媽,你怎麽了?”
她笑着搖頭:“沒怎麽。”
問不出便不再問,喝了幾杯酒下來她卻突然要我去前面加入那些跳舞的年輕人。
我說我不去,她就硬拉着我去,我不敢跟她用力撕扯,抓她的手說:“媽,我有些透不上來氣,我們走吧。”
在她眼裏看到了很快驅散的失望,她點頭道:“那走吧,媽帶你去個地方。”
我沒想到我媽不吭聲的從出租車上下來走在我前面,最後是帶我來這裏。
停定在淩晨一點多舊城區的一個十字路口,我看着站的筆直的我媽,突然覺得好心疼她。
這是二十多年前我爸出事的地方,他是名交警,在執勤時被失控卡車卷入車底,當場殉職,那條新聞幾年前去都市網上翻還能看得到,現在不知道有沒有了。
那時我媽剛懷孕,聽家裏老人說,她接到消息後很平靜。
平靜的處理後事,平靜的拒絕父母讓她堕胎後再嫁的要求,平靜的繼續一個人生活,最後又平靜的生下我。經歷大風大浪卻平靜地像是下雨時濕了褲腳。
當剛強了半輩子的她站在我身邊低着頭哭,我立馬側身擁抱住她,輕輕的拍着她的背。
我想她是想我爸了,又不知該說什麽話,只得無聲的陪着她。
“這就是你爸最後執勤的地方,我記得那天晚上他說想吃紅燒魚,我就早早做好了飯等他回來,卻等到的是他再也回不來的消息。”
這是我長這麽大,我媽第一次親自跟我說這件事,她把她心上的舊傷疤亮給我看讓我很驚訝。
“我那時像你這麽大,也很怕一個人過一輩子,”我媽哽咽着看向我,是笑着的,她摸摸我的臉,“可一想到我肚子有了你,我就不怕了。”
我喉結鼓動,濕了的眼眶在晚風裏風幹的很快。
“知道我為什麽帶你來這麽?”我媽字句清晰,“媽就是想告訴你,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如果當年我不選擇将命運擺到我面前的坎邁過去,一定不是現在這個人生軌跡,後來的我很感謝那時的自己,若是當時縱容大張旗鼓的悲傷占據一切,不但什麽也解決不了,還會拖垮自己,那一定不是你爸想要看到的。”
我的心一顫,将她抱得更緊了。
“從你回來我就覺出你不對勁,你不肯跟我說我也不會問,但不管你在外面發生了什麽,你信媽的話,都會過去的,別一蹶不振,你還年輕,路還很長,不要把頭按的那麽低,不要讓自己那麽累,別讓媽心疼。”
這麽多天,眼淚都是在一個人時向着心裏流的,聽了我媽的話,心裏那道沉重的閘口突然開啓,奔湧而出的悲傷完全失去控制,淹沒了所有的故作鎮定。
我就那樣站在街頭,抱着我媽失聲痛哭,淚眼裏的紅燈切換成綠燈,地上我們相擁的影子被路燈光拉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