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前世(上)
言末第一次見到蔣雲的時候, 覺得這真是一個冒冒失失的小男孩。
他那時候剛被阿歷桑德羅那老頭臨時求助, 去給一場模特展選人。
他哪懂這些,只覺得這些瘦削的模特長得奇形怪狀,全程神游只想睡覺, 就當自己是個湊數的。
沒想到散場以後, 一個他甚至都沒注意到的華國模特突然跳到他面前, 結結巴巴的向言末推薦自己。
這小男孩兒長着一張挺好看的臉, 但是在國外時尚圈, 他過于柔和的五官輪廓顯然沒有外國男模那麽深邃吸引人。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 言末還是忍不住給了他一個機會——雖然後來被老頭噴得不清, 罵他以權謀私, 過分照顧來自自己國家的人。
開玩笑,就連公司都是他的, 照顧照顧有什麽大不了的?
言末一氣, 就幹脆直接把這小孩兒接到家裏去住, 照顧都照顧得光明正大。
他這番做為,叫老頭子都十分驚訝。
圈子裏的人都知道,言末此人,雖然是一顆地地道道的搖錢樹,但是性子冷清,一般人根本攀不上。
誰想得到,一個十八線的小嫩模,突然就爬上了這顆大樹,還在樹杈上直接築了一個窩?
言末倒是覺得坦坦蕩蕩, 他又不喜歡男人,照顧一下家鄉的小朋友,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确實不太喜歡有人闖進自己的生活,剛開始也擔心過小孩兒不懂分寸,叫他心煩。
沒想到,這小孩實在是太乖了。
言末也有一個弟弟,但那小子就是一個混世魔王,從小心心念念要超過哥哥,每次見到他都是一臉敵意,一點都不好玩。
言末從來沒想到,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麽乖巧可愛又上進的小孩兒。
蔣雲的出身并不太好,他幾乎沒有上過學,一直都是一個人長大,所以對于有學問的人,一直都十分崇拜,而言末偏偏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天才,每回被那雙柔軟的眼睛盯着,言末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自豪感湧上心頭,這種感覺,是他那個糟心弟弟從來不會給他的。
小孩雖然沒什麽文化,學習卻十分刻苦,人其實也很聰明,蔣雲在國內就練過一陣子英文,可惜因為沒有适合的環境,口音聽上去慘不忍睹,出來以後被人笑了幾回。
從那以後,蔣雲一有空就竄到街頭,和當地人搭讪,從坑坑巴巴的英語練到不太熟練的意大利語,最後,竟然練出了一口地道的英文,意大利語還有法語,叫言末都忍不住對他刮目相看。
做為一個模特,小孩兒也是既有天賦又刻苦努力,他的舞臺感,就連挑剔的阿歷桑德羅都忍不住贊揚,又遺憾這小孩兒身高太高,要不然反串女模,絕對會特別合适。
蔣雲就像他當初說的那樣,果然沒有叫言末失望。
言末看着小孩兒磕磕絆絆的在時尚圈闖蕩,立足,最後擁有一席之地,看着他高興得意,就連自己也是滿心的欣慰。
看着看着,言末突然覺得自己腦子裏漸漸多了些不太正直的念頭……
他也說不清楚,這些歪念頭是什麽時候冒出來的,反正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根深蒂固拔除不掉了。
他的眼神也慢慢游離,總是忍不住去看蔣雲線條優美的脖頸,纖細的手臂,略帶一點肉感的指尖,還有姣好的腰身和雪白的長腿,扯都扯不回來。
有一天,蔣雲剛洗完澡,本來就柔順的頭發乖乖的貼服在臉頰兩側,襯得他面頰越發柔嫩,穿着一件薄薄的小背心和四角短褲,露出了線條清晰的鎖骨線條和筆直的長腿,言末忍不住偷偷瞅了半天,覺得這小孩身上哪一個部位,他都想啃啃看。
偏偏這乖孩子還無知無覺,完全沒有抱大腿認幹爹的想法,這叫言末這個怪老頭非常的失望。
嫩生生的小兔子就這麽無辜的在眼前蹦跶着,要不是還有基本的道德感作祟,言末真想一口把他叼回窩裏去。
再怎麽才能叫這傻兔子乖乖跳進自己的嘴裏?言末琢磨着。
他是一個精明的商人,向來最擅長設置陷阱,讓獵物自己掉進來。
言末開始努力的散發自身的魅力,用眼神,用若即若離的态度,還有暧昧不明的動作……
偏偏這傻兔子只會呆呆的睜着那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一個勁兒的用崇拜的眼神看自己。
這叫他怎麽下得了手喲!
正當言末以為蔣雲是一個筆直筆直的小直男的時候,一場成功大秀落幕,那小孩兒突然醉醺醺的沖進了自己的懷裏。
“我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小孩兒陀紅着雙頰,迷迷糊糊的對着言末笑。
言末摟着這軟綿綿的小孩,輕輕在他耳邊問:“有多喜歡我?”
“很喜歡很喜歡!”蔣雲把雙手大大的張開,一直到伸不動了,整個人往後一仰,又被言末摟回去。
“那我想對你做一些不太好的事,你願不願意?”言末露出了狼外婆的笑容。
“只要是你,什麽都行。”小孩的臉上,是全然的信賴和依戀。
“這可是你說的!”雖然有一丁點的內疚,但管他是直是彎,先叼回窩裏再慢慢□□去。
然後,就是一場小孩兒誤以為的酒後亂性。
這呆兔子早上醒來的時候,小臉煞白,卻不是因為被占了便宜,反而一臉內疚:“對,對不起,都是我喝酒喝多了!我,我會負責的!”
言末看着這軟綿綿白嫩嫩的兔子半坐在床上,紅着眼睛,可憐兮兮的看着自己,突然心裏柔軟極了。
他伸出手,環抱住着呆子,湊到他耳邊說:“我們都喝醉了,彼此負責好不好?”
小呆子特別用力的點頭。
言末自認自己是個特別古怪的人,他天生聰明,不太看得起人,就算是對至親也冷冷淡淡,也從不覺得其他人可以在自己身邊長長久久的待下去。
蔣雲從一開始,就是個例外。
他就像是一只拖着窩的呆兔子,先是傻乎乎的把窩安到了獨狼的洞穴邊上,後來幹脆把自己也送進了狼嘴裏,偏偏每天還總是傻樂,覺得撿到了天大的便宜。
呆兔子皮滑柔嫩,鮮美芬芳,大灰狼一時間忍不住嘗了又嘗,停不下嘴來。
有時候,言末都忍不住跟着這呆兔子犯起傻來。
傻兔子樂,他也跟着高興,傻兔子愁,他也忍不住擔心,就連看着傻兔子香噴噴的大口吃飯,他都覺得這天的飯菜格外的香甜。
還真是傻透了。
即便是這樣,言末還覺得他們之間就是單純的床伴關系,畢竟他們可沒有像自己的父母那樣黏黏糊糊惡心吧啦。
言末喜歡這種幹脆利落的關系,這個習慣于用數字和模型丈量世界的人,總忍不住把他和蔣雲的關系也用一個數學模型套進去,雖然哪種好像都不太對,即便如此,他也拒絕深想。
他喜歡小孩陪在自己身邊,喜歡對方的身體,但是這又能說明什麽?
反正言末覺得,什麽都說明不了。
在一起好幾年,他從來沒有想過把蔣雲介紹給自己的家人,只是因為覺得毫無必要。
他也并不覺得,他們會在一起太長的時間。
再鮮嫩的□□,也會有厭倦的一天,原本喜歡的陪伴,說不定就變成了煩人的折磨。
言末向來是一個非常理智的人,比起玄妙不可琢磨的感情,他更相信理性和規律。
可是他也沒有想到,不知不覺間,時間流逝,他對小孩兒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厭倦。
蔣雲身上的少年感漸漸褪去,變成了溫潤的青年,他也成了一個修身養性的老頭子,雖然嘴上不肯承認,也總擔心這十年的年齡差,小孩會不會嫌棄他的體力和精力了。
有時候,言末突然覺得他們會這麽一生一世下去,雖然沒有那麽濃烈的感情,倒也不算太壞。
沒想到,歲月靜好,突然就被一個被買通的管家,還有那糟心弟弟和沒什麽關系的遠方親戚給破壞了。
言末其實在回到莊園的第二天,就識破了這些人的詭計。
那些裝模作樣的表現實在太明顯,他也根本不相信那個小孩兒會移情別戀。
他看着重新變得冷冷清清的屋子,不由自主就有些生氣。
這蠢兔子,怎麽被糊弄了兩句,就拖着窩又跑了呢?
言末解雇了管家,狠狠的教訓了一通弟弟,但是緊接着,他卻做了一個叫自己後悔一生的決定。
他當時突然覺得,兩個人暫時分開一下也不錯。
他需要理清楚自己的想法,小孩兒也要好好想想,願不願意被大灰狼鎖在狼窩裏,乖乖的呆一輩子。
他們兩人之間,究竟是真正的愛情,還是單純的習慣?言末覺得,自己必須先弄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
雖然弄清楚以後要怎麽辦,他還沒有想好。
事實上,才分開不到一周,言末就知道,自己以前錯得離譜。
他誤以為的習慣,對兩個人關系的冰冷定義,全都被冷清的被窩,索然無味的飯菜,還有身邊永遠空蕩的失落,擊了個粉碎。
他早就深深的愛上了那只主動送上門來的呆兔子,只不過一直沒有察覺。
言末向來是一個果斷的行動派,一想明白,他就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他要徹底的,把蔣雲納入自己的人生。
不再是表面親密,實際疏遠的床伴,而是從方方面面來說,都能緊密聯合在一起的伴侶。
不過首先,他需要挽回這個倔強的小家夥。
言末其實一直都在默默的關注着這小孩兒,看他倔強的藏起眼淚,特別野心勃勃的想要在設計界再闖出一番名頭。
言末對小孩兒一邊傷心,一邊又格外生機勃勃的模樣,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對蔣雲,言末感到很歉疚,卻并不擔心。
他知道,自己的傻兔子雖然表面上驕傲得像是勇猛的騎士,內裏卻柔軟得像是剛出爐的棉花糖,只要自己誠心誠意的道歉,總能把他重新追回來。
他聽說蔣雲最近在巴黎工作,便也跟來了巴黎,開始謀劃着怎麽求複合。
他開始策劃一場美妙的偶遇。
秋天是巴黎最美的季節,梧桐樹全染成了金黃色,還在街道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樹葉,言末計劃着一場浪漫的偶遇,在明朗飄着幾朵白雲的晴空之下,在金黃色的大街上,他對面和蔣雲相遇,微微笑一下,然後小孩兒肯定會倔強的轉開頭,又回過頭看他一眼,大約會想着,至少要對自己說一聲再見?
言末當然不會讓這句話說出口,自己會緊緊的抱住蔣雲,小兔子肯定會掙紮幾下,但是他從來都不忍心傷到自己。
然後,言末會拉着他坐在塞納河邊,誠心誠意的向蔣雲解釋,道歉,小孩兒剛開始肯定不會太樂意,但他從來就是一個溫柔又講理的孩子,更何況,言末有信心,他依然還深深的愛着自己。
然後,是一個深深的擁抱,言末甚至已經訂好了巴黎風景最美的河邊酒店,一頓浪漫的晚餐,接下來,還有一個绮麗纏綿的夜晚……
等到第二天早上,說不定就能拿出他已經準備好的戒指?不不不,還是太急了,應該等到一個更适合的時候,比如在一個風景如畫的湖泊前——他父母在一個島上有一幢小木屋,倒是很好的求婚場所。
言末将一切都規劃得十分圓滿,唯一的意外,是在他準備出現的前一天,小孩兒主動給自己打了電話。
雖然不知道蔣雲是怎麽知道自己在巴黎的,但是言末用膝蓋想想都知道,光聽着小孩用不再綿軟,公事公辦的口氣和自己打電話,提出想見一次面,就知道他想說什麽。
言末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這次邀約。
還有一天時間,他挂了電話以後,默默的對他心愛的小孩道歉:“明天這時候,我會誠心誠意的跟你道歉,請求你的原諒,但是這一次,我們的關系,不應該是你主動邁出腳步,這一回,要換我,好好的祈求你的愛情和駐留。”
第二天的傍晚,言末等在蔣雲經常經過的路口,他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他穿着蔣雲最喜歡的休閑西裝,拿着一盒蔣雲最喜歡的巧克力,還有一束鮮紅的玫瑰,等在那裏。
每一分每一秒,時間就這麽焦灼的過去,言末表面看上去泰然自若,實際上心裏忐忑不安。
他覺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好像突然遺失了什麽,但是言末只把這當成了告白前的心慌意亂。
就在不遠處的另一個街口,一輛直行的黑色轎車,絲毫沒有減速的撞上了一個過馬路中的行人,鮮血就像盛開的紅玫瑰,一下子鋪灑在大路上。
幾聲尖叫傳過來,言末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又轉開了頭。
巴黎的冷秋,帶着如刀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