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番外之玫瑰之名
蔣雲二十五歲了——上輩子, 他就死在這一年。
自從過完年, 言末就顯得格外的神經質,這個已經三十五歲的大男人,卻越來越像是一條剛出生的小奶狗, 蔣雲到哪裏他都想跟着。
命運這種東西, 自從經歷過一回, 就忍不住擔心它會不會有一種冥冥中的注定。
尤其是, 蔣雲這一年也有去巴黎的打算。
“明年再去也可以啊!”言末對于蔣雲的決定很不高興, “今年我只想要你離那地方越遠越好!”
蔣雲卻覺得, 他必須要過去一趟。
一則是因為雲逸的發展, 更重要的原因是, 蔣雲覺得那裏有一個聲音在呼喚着他。
他也無法具體的描述那個聲音,只知道這很重要, 他必須要去。
蔣雲安撫着不安的言末:“沒有問題的, 你知道, 今年的時裝周對我很重要。”
最終,言末還是沒有坳過蔣雲,不甘不願的跟了過去。
“你一定不能夠一個人上街,尤其過馬路的時候千萬要當心,不行,在酒店裏也不能一個人獨處,反正你時時刻刻要讓我看到你!”言末還在絮絮叨叨。
蔣雲就好脾氣的聽着,不時點點頭,最後, 他攬着言末的腦袋:“這一回,肯定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了,我保證。”
言末還是不放心的趴在他身上,嘆一口氣:“我真的很害怕。”
“我知道,”蔣雲抱着他,“我都知道,但是沒有問題,我們這一回,肯定能夠長長久久。”
過了好久,言末才用力的點了兩下頭。
可是即便如此,從兩人下飛機,言末看起來都格外的神經質。
他似乎突然對所有車形狀的東西都提起了十萬分的警惕,哪怕是一輛小小的行李轉運車。
蔣雲卻完全的包容了他這種緊張,只一直挽着言末的胳膊,小聲的和他說話,讓他一點點放輕松。
說實話,蔣雲對于今年并不是不緊張,但是看着言末這個樣子,他不知不覺間反而越來越輕松。
哪怕就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他覺得只要有言末在身邊,就一點都不擔心了。
言末對他的關心,就像是一根強大的支柱,叫他覺得自己能順利度過所有困難。
他們先到了言末在巴黎的房子,房子事先已經有人來清掃過,但是言末依然仔仔細細的檢查每一個細節,生怕有什麽沒有注意到的危險因素——雖然蔣雲覺得,言末這時候的擔心大約更多是因為剛看了不久的那部恐怖片。
“放輕松,一切都很好,”蔣雲拍着言末的後背,“這是我們自己的房子,一直也維護得很好,不會有問題的。”
言末還是不放心,蔣雲幹脆跟着他一起檢查了一遍,發現了一個有點輕微漏水的水龍頭,一塊開裂的瓷磚,還有樓上陽臺上,有一個剛建好不久的燕子窩。
似乎是察覺到屋子的真正主人回來了,幾只嫩黃嘴的小家夥探頭探腦,細細的叫起來。
看到那個熱鬧的燕子窩,兩個人不由自主的笑起來。
言末苦笑着自嘲道:“對不起,我真的有些神經質了。”
蔣雲理解的抱住他:“我明白的。”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光是想一想都受不了。”言末說。
“不會的,我會一直纏着你,煩得叫你受不了。”蔣雲調皮的笑。
“求之不得。”
今年的巴黎時裝周,确實對蔣雲十分重要。
雲逸已經成立了将近五個年頭,公司的勢頭雖然還是一片大好,但是蔣雲已經漸漸感受到了發展的瓶頸。
蔣雲原本主要做的是快時尚,同時兼營一個高端奢侈品品牌,然而近些年,随着華國經濟發展,中産階級進一步擴大,他漸漸開始調整起品牌的營銷策略。
雲逸先是成了網紅經濟的第一批受益者,而後崛起的微博,小視頻直播,還有各種直播的風口,蔣雲一個都沒有錯過。
但是,他從來不覺得,單純的便宜是營銷最好的措施,華國逐漸成長的消費者需要的,是性價比高而且充滿個性化的商品。
與此同時,随着民族自信心的回歸,對于傳統服飾的複古追求,也慢慢成為主流。
老實說,和那些抱着獵奇心态,将傳統東方文化符號添加進自己設計師的老外不同,蔣雲對于這種複古風,保持着一種清醒的克制和敬畏。倒也不是說那些外國設計師有什麽問題,很多人類的天性,就是對其他文化懷着新奇有趣的好奇,而對自己的文化,更多是親切和敬畏。
怎麽把複古和時尚銜接起來,又怎麽去理解那些在漫長時光中沉澱悠久的文化內核,老實說,蔣雲很沒有把握。
而在今年的巴黎時裝周上,他将做一次小規模的試水,這次展示,關系着雲逸未來在國際上的發展方向,所以十分的重要。
因為這,所以蔣雲無論如何也要親自到巴黎,來聽聽那些挑剔的評論家是怎麽說的。
忙忙碌碌了一個多月,各種準備,試裝,彩排和調整,把蔣雲的時間填得滿滿的,為了方便,蔣雲和言末租了一個就近的酒店,酒店距離秀場只有幾百米距離,而且不需要過馬路,這也叫言末安心了很多。
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蔣雲又不由自主越來越緊張。
倒也不是因為時裝秀,他現在還年輕,就算經歷幾次失敗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他開始擔心,是因為距離他上輩子的死亡時間,越來越近了。
言末并不知道那一天的具體時間,蔣雲也從來沒有和他細說過,為了緩解言末的不安,他甚至告訴言末,那一天還有很久才到。
他也不确定言末是不是知道自己在說謊。
蔣雲并不太喜歡和言末說起上輩子的事情,雖然蔣雲從來不懷疑,兩輩子的言末就是同一個人,但是對言末來說,他并沒有親身經歷過那段時光,他的某些記憶,也是含糊而游離的,所以蔣雲既不希望言末因此而覺得不舒服,也擔心他收到那些對他來說莫須有的上輩子的影響。
沒想到,蔣雲車禍身亡的那天,正好就是雲逸時裝秀的同一天。
這種巧合,叫蔣雲都忍不住苦笑起來。
前一天晚上,蔣雲不安的在床上轉了好幾次,終于還是忍不住和言末說了。
“就是今天?”果不其然,言末馬上就如臨大敵,好像豎起了身上全部的武裝。
“沒有問題,這就是普通的一天,”蔣雲反過來安慰言末,“什麽都不會發生,而且今天過完,你也再也不用擔心了。”
“我們今天不出門了好不好?”言末卻開始抱着他耍賴。
蔣雲就央求的看着言末,直到言末主動認輸:“好吧,我知道今天對你很重要,但是,你一刻都不能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蔣雲特別陳懇的點點頭。
做為一場時裝大秀的設計師,蔣雲今天十分的忙碌。
他需要協調各部門的工作,處理突然發生的各種小狀況,有時候還不得不應付模特兒突然爆發的情緒問題。
這是一個壓力巨大,但是成就感也同樣巨大的工作。
剛開始的時候,一切還很順利。
蔣雲的全新嘗試叫大部分業內都眼前一亮,他并沒有一味的追求複古,卻也并不是把這些複古的元素變成時尚的點綴和調料,蔣雲選擇的,是努力将那些過去的時尚風潮,重新活過來。
對他來說,那些古老的款式是栩栩如生的,曾經在過去的時代展現過鮮活的生命力,而他現在想做的,就是把這些一度陷入沉睡的鮮活,再一次喚醒。
就像某個評論家對于蔣雲的評價那樣:這個年輕人從來就不屬于過去,他永遠只選擇擁抱現在和未來。
哪怕他使用了傳統文化的元素,也依然是這樣。
那是另一種咄咄逼人的光輝,這一次,蔣雲那天才一樣的才華,同時照耀着過去,現在,還有未來。
時裝秀大獲成功。
蔣雲站立在臺上,做為主要設計師接受衆人的歡呼和祝賀,這種感覺好極了,他現在已經擁有了足夠揮霍一生的財富,極高的名望,還有真摯的愛人相依相伴,但是這種征服所有人的感覺,依然讓他享受不已。
蔣雲微微擡着頭,淡淡的微笑,在T型臺上繞了一圈。
就在這時候,意外發生。
燈光突然在一瞬間熄滅,漆黑的秀場裏一陣喧嘩,有人神經質的大叫起來,也有人趕忙拿出手機,借着微弱的燈光到處亂照。
燈光熄滅的一瞬間,蔣雲就在T臺上停住了腳步,一動也不動。
他突然被黑暗,還有另一種不可知的神秘籠罩起來。
人在全然的黑暗中,似乎會對時間的流逝産生錯誤。雖然臺下一片紛亂,但是蔣雲卻覺得特別安靜,那些吵吵鬧鬧好像是在另一個世界,而他,卻身處于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時空。
這種感覺,十分的熟悉……
蔣雲突然就想起,他上輩子車禍身亡以後,飄在巴黎街頭的情景。
那時候,他是一抹幽魂,飄飄蕩蕩的看着車來車往,日出日落,看了很久。
一輛又一輛汽車飛快的穿過他的身體,車裏的人,還有那些悲歡離合,與他毫無關系。
蔣雲根本分不清時間的流逝,他半殘缺的腦子也沒有太清晰的念頭,唯一想的,只是和某個人說一聲再見。
可是等啊等啊,他總是等不到言末,卻又被困在這條短短的街道上,無論如何都不得解脫。
突然間,蔣雲的眼前出現了一點點亮光,一個人影閃現出來,雖然影子輪廓模模糊糊,但是蔣雲依然一眼就認出來,那絕對是言末。
言末的影子試圖靠近他,可是在離他大概半米的距離就停住了,再也不能寸進。
蔣雲就伸出手,試圖碰一碰言末。
但是與此同時,言末也跟着往後退。
無法觸碰,蔣雲只能無奈的微笑,他的念頭已經完全沉浸在上輩子,他飄在巴黎街頭的時候。
“你好,好久不見,我就是想說一聲……再見。”他很輕松的揚起手,朝着影子揮揮。
沒想到,他話剛出頭,言末的影子就飛快的朝着他撲過來。
那是一個年邁的老人,白發蒼蒼,手也不再有力,但是蔣雲依然一眼就看出來,這個人就是言末,言末老年的時候。
他覺得自己快要離開的時候,還能見到年老的言末,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蔣雲笑眯眯的還想揮手,言末卻緊緊的抓住他,用一種和蒼老的年紀完全不相符的力氣:“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放手了!”
再然後,蔣雲就從幻覺中清醒過來,他現在周圍還是一片黑暗,臺下依然十分熱鬧,但是卻并沒有那種被隔離在時空之外的感覺了。
他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就被一個溫暖的胸膛緊緊包裹住。
是言末!
蔣雲笑起來,全心全意的放松身體,靠在了言末的懷裏。
與此同時,蔣雲感覺到胸前一熱,那是一種溫度很高,但是又并不炙疼的感覺,就像是他的靈魂裏燃起了一個小火苗,将原來的沉疴和遺憾,統統都燒光了,他的靈魂,也跟着輕盈起來。
正在這時候,舞臺上的燈光重新大亮,一切似乎都沒有任何變化。
蔣雲轉過頭,對着言末微微笑。
然後,他站在T臺上,當着在場成百上千的觀衆,當着無數媒體的鏡頭,當着無數鏡頭後面的觀衆,擡起頭,輕輕的吻住言末。
這一個吻,被許多張照片,永久的記錄了下來。
回到酒店,蔣雲發現胸口那朵随着他重生出現的荊棘玫瑰,徹徹底底的消失不見了。
“它應該是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蔣雲撫摸着那塊光滑看不出絲毫痕跡的皮膚,“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收到上輩子一丁點的影響,之後,就是徹徹底底全新的人生。”
言末低頭在那上頭吻了一下。
“等回去以後,我要在這上頭再紋一個紋身……紋上我的名字,好不好?”言末對蔣雲說,“那以後,不管你投胎轉世多少回,你總歸是屬于我的,我的胸口就紋你的名字,這樣,就算變成另一個人,我們依然能夠一眼就認出對方。”
“好。”蔣雲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