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雖然蘭斯是蔣向初的同學, 蔣向初本人卻不見蹤影。
蔣雲問起來, 蔣家人只說他有事情出去了,要過幾天才回來。
蔣雲也沒在意,他現在只關心那些老照片。
“先不說這些, 吃飯吃飯, 吃了飯, 就給你看。”蔣老太爺發號施令道。
他的妻子依然沉默的坐在老爺子旁邊, 服侍他吃飯喝湯, 蘭斯, 蔣向初的那個法國同學, 則坐在蔣雲邊上, 蘭斯另一邊,是看起來越發陰沉的蔣向宇。
蔣家的餐桌上, 蔣老太爺面無表情的細嚼慢咽, 他的妻子就像是一個永遠沉默的啞巴, 原本熱鬧的三房如今只剩下老大一家還算齊全,不過蔣向初和雙胞胎都沒有出現,只有老大夫妻沉默的坐在一側。二太太帶着她的女兒蔣向雅坐在另一側,她整個人顯得老了很多,臉上枯瘦又暗淡,蔣向雅據說已經訂婚,本來準備在今年春天舉行婚禮,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婚禮又延後,推到了十月以後。
她本人對自己的婚禮卻似乎像是一個局外人, 嫁不嫁的,仿佛一點都無所謂。
三房只有蔣向宇一個,他明明比蔣雲還要小一歲,可是現在看起來已經成熟了很多,原本還帶點嬰兒肥的臉頰完全陷了下去,眼眶更深,盯着人看的時候仿佛帶着陣陣陰風,看上去和他已經過世的父親更加相似。他雖然還在讀書,但是因為家裏的事情,已經漸漸很少去學校了,但是公司這邊,他似乎也很難融入進去。
蔣老太爺原本對蔣向宇還抱着期望,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又越來越不喜歡這個孩子,蔣向宇在蔣家的地位一度十分尴尬,他的存在越來越邊緣化,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跑腿小弟一樣。
這一點,可和蔣雲記憶中完全不一樣,不過上輩子,他很大一段時間都待在國外,對于蔣家的事情多只是道聽途說,也許弄錯了也不一定。
他唯一能夠确定的只是,在上輩子,蔣向初成了最後的勝者。
他原本還以為蔣向初的上位是靠着老爺子的教導,可是現在看起來,這個陰沉少年卻似乎是一個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的敵人。
蔣雲對蔣向宇本能的不喜,但是對那個看起來美貌如少女的蘭斯,也有些不太好的感覺。
這人看他的眼神實在是太古怪了,就像是同時粘着蜜糖和毒藥,讓人十分不舒服。
蔣雲并不怎麽太願意搭理他,蘭斯對蔣雲卻十分熱情,不斷用坑坑巴巴的華語夾雜着法語和英語單詞同蔣雲說話,最後蔣雲實在不耐煩,幹脆直接用流利的法語很快速的把蘭斯打發了。
“你的法語說得真美!”蘭斯十分驚喜的說,“你在法國住過嗎?好像帶着一點普羅旺斯的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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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蘭斯雖然黏糊得叫人讨厭,耳朵到不壞。
言末在普羅旺斯有一個釀酒莊園,兩個人經常去那邊住,沒想到這麽一點口音都被蘭斯聽了出來。
蔣雲點點頭,很簡短的回答他:“住過一段時間。”
“普羅旺斯是一個很美的地方,”蘭斯很高興的搭話,“雖然那裏最出名的是薰衣草,其實出産的優質葡萄酒,風味也很別致,我也非常喜歡那裏的氣候,非常适合長期居住。”
蔣雲就點點頭做為回答。
“我在那裏有一個小莊園,如果有機會,希望能夠邀請你去住一段時間,比起普通的旅游,感覺會好很多。”蘭斯繼續滔滔不絕。
蔣雲依然只用客套的微笑虛應。
蔣向宇在邊上卻十分想要搭話,只可惜他的英語雖然不錯,法語卻差遠了,就連聽懂都有些困難。
蔣向宇聽了半天,終于用英文問蘭斯:“蘭斯先生,聽說你在普羅旺斯還有一個香水工廠?”
蘭斯禮貌的對着蔣向宇點點頭,又對蔣雲說:“是的,我個人很喜歡美好的事物,無論是服裝,珠寶,或者香水美人,所以我在那邊收購了一間香水作坊,出産最純粹自然的香精。”
他說起美人的時候,眼神黏膩得仿若實質。
蔣雲對香水毫無研究,也沒有絲毫興趣,更不喜歡他看自己的眼神。
言末倒有時候會噴一點古龍水,不過都是十分清淡幾乎察覺不出來的款,蔣雲曾經本着對他的崇拜,也想研究研究這個,不過……言末說,他還是更喜歡蔣雲身上原本的味道……
這個事兒不能深想,一想深了,就容易想起其他少兒不宜的事情……
蔣雲依舊只是用符合社會标準的笑容,客套的無視了蘭斯提起的話題。
蘭斯卻半點都不氣餒,或者說,這個人身上充斥着一種莫名其妙的自大,似乎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理所應當為自己而傾倒。
又說了幾句,蔣雲更清晰的感覺到,這家夥似乎對自己存了一種信心滿滿的志在必得,仿佛将蔣雲已經看作了自己的掌中獵物,而蔣雲對他表現出來的冷漠,也似乎被這家夥完美的解讀成了東方人的羞澀與含蓄?
“哈哈哈你實在是太害羞了,不過,這種東方風韻,也很叫人着迷。”蘭斯甚至想要摸一摸蔣雲的手。
蔣雲自然毫不猶豫的把手往旁邊一躲。
“我什麽時候這麽受男人歡迎了?”蔣雲一頭黑線。
上輩子,和言末認識以前,他可從來沒有對自己的性向産生過絲毫懷疑,實際上,他之前用來拒絕言末的理由,也确實是他上輩子很長一段時間的真實想法。
蔣雲對于家庭的溫暖有一種補償性的期待,雖然這些期待随着那場酒後亂性,早就被扭曲得亂七八糟。
可是上輩子,有不少美麗的女性主動對他表示過好感,而不像這一回,總是招惹上一些奇奇怪怪的男人。
很顯然,花花公子馬歇爾就被他打到了奇怪這一類,蘭斯也不例外,反正看起來就不像是正常人。
最叫蔣雲覺得奇怪的,卻是蔣家人的态度。
最好面子的蔣老太爺,對于蔣雲被一個男人追求,竟然似乎有些樂見其成的意思。
這蘭斯,竟然有這麽大的本事?
蔣雲終于耐不住好奇,主動向蘭斯打聽起蔣向初去了哪裏。
“那是誰?”蘭斯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疑問,随即才反應過來,“啊你說丹尼埃爾,抱歉,我更熟悉他的法國名字,他是去忙家族生意了,這一點你們家族的人應該知道的更清楚。”
蔣雲靜默了三秒。
丹尼埃爾個鬼,蔣雲上一回就聽蔣向初說過,他從來就沒興趣給自己起一個外文名字,因為向初蔣這個困難的發音,他在求學的時候還發生過好些有趣的麻煩。
所以,這個同學的身份都是假的?
蔣雲飛快的看一眼蔣家衆人,心中念頭飛快的閃過。
這是一場鴻門宴……還是相親宴?
以加蔣老太爺那樣好面子的性格,竟然能夠默認,蘭斯的背景想必不小。
蔣雲對這個看上去漂漂亮亮的外國人,防備心更重了。
蘭斯似乎也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他先是尴尬的笑兩聲,又歪過頭,開始和蔣向宇用英文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
蔣雲在旁邊淡定的吃着飯。
蔣家的大廚是揚州人,做得一手很經典的淮揚菜,清淡适口,十分精致。
蔣雲只專心吃菜,邊上的紅酒和茶水碰都不碰一下。
“你應該嘗嘗這個酒,這可是我專門從普羅旺斯帶過來的。”蘭斯突然對蔣雲說。
蔣雲搖頭婉拒:“我不擅長喝酒。”
蔣老太爺也不知道怎麽聽見了,突然就敲着桌子說:“酒量這種東西就是要練,你也是做生意,怎麽連最基本的酒量都沒有?”
蔣雲臉上的笑一點沒變,轉頭看向蔣老太爺:“爺爺,現在做生意,也不一定要在酒桌上談。”
蔣老太爺突然就生氣了:“你是說我跟不上時代了?”
“當然不是,”蔣雲依然維持着完美的微笑,“不過酒傷身體,爺爺你還是要注意保養。”
一說起保養,蔣老太爺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了,他很認真的搖搖頭:“我現在是不敢喝了,頂多嘗一小口,想我年輕的時候,那可是酒桌上的常勝将軍,就因為這個,多拿到了好多的單子。”
一旦憶起往昔,老人臉上的皺紋仿佛都舒展開來,可是看一眼面前的酒杯,又只能搖頭嘆息。
“人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他的情緒突然就低落下去,就連飯都沒有胃口再吃了。
其他人忙出聲安慰老人,也沒有人再顧得上理睬蔣雲。
蔣雲面不改色,繼續吃飯。
他是看出來了,蔣老太爺顯然不太高興,卻依然勉強忍了下來。
蘭斯卻又湊過來:“你爺爺說得很有道理,現在不好好享受美酒的樂趣,等到老了,就不敢嘗試了。”
蔣雲瞥了他一眼:“這世上樂趣多得很,不差這一個。”
“這可真是遺憾。”蘭斯只能無奈的聳聳肩,放棄了這個話題。
過了一會兒,他又過來:“聽說你的公司現在剛剛起步,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
蔣雲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蘭斯。
“我的家族,雖然我從來都不喜歡誇耀,但是在這方面很有優勢,”蘭斯碧藍的眼睛得意的微微眯起,“如果你有需要,我或許能夠提供一些有益的助力。”
蔣雲盛了一小碗大煮幹絲,湯看上去很清,其實是用棒骨,火腿,雞骨,幹貝等好幾種材料熬煮出來的,一入口就鮮味四溢,蝦仁脆嫩,冬筍爽滑,幹絲又入口即化,美味非常。
蔣雲琢磨着怎麽才能把這位大廚挖回去,漫不經心的笑:“多謝,我的公司現在還算順利。”
“一看你就不夠專業,”蘭斯卻道:“我的父親教導我,經營公司,從來就沒有順利一說,當你感覺順利,其實已經在通往墓地的路上了。”
嗬,這話說的。蔣雲眉頭一挑,示意他在聽。
“只有不斷地擴張,才是公司生存的唯一成功途徑,”蘭斯激動的說,原本精致秀氣的臉上顯出一點狂熱,“要麽吞并,要麽被吞并,或者倒閉,沒有第三條路。”
蔣雲夾了一口松鼠鳜魚,魚肉被炸成金黃,外脆裏松,酸中帶甜,叫蔣雲這個本來就喜歡甜口的差點把舌頭都給吞下去。
對于蘭斯的話,他依然只是清淺的笑:“嗯,或許有點道理。”
“這可是至理名言,”蘭斯用力的強調,“擴張需要金錢,大量的金錢,我相信,你現在應該正處于急需要貸款的時候。”
蔣雲忍不住笑:“我可不缺錢。”
蘭斯還覺得他嘴硬,輕蔑的笑:“怎麽可能,以你家族的實力……更何況,你還只是一個遠離家族中心的成員,相信我,我可以幫助你。”
蔣雲又慢條斯理的夾了一個蟹粉獅子頭,獅子頭炖得軟爛入味,叫人打從心裏覺得滿足:“俗話說,有所得到,必将付出代價,你幫助我的代價是什麽呢?”
蘭斯矜持的微微挺起脖子:“我可以幫你找到一筆低息貸款,利率比一般的銀行利率低兩成,你有沒有興趣?”
蔣雲挑眉:“聽起來真是不錯,條件呢?”
“我要參股你的公司。”蘭斯直接道。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蔣向宇一直在努力的聽着,雖然他的法語不過關,還是勉強猜出了蘭斯的意思。
他的眼睛微微睜大,透過蘭斯,去看蔣雲。
蔣雲卻氣定神閑:“我并不缺錢。”
“所有的商人都缺錢,你不會是例外。”蘭斯一點都不信他。
蔣雲笑起來:“我就是例外。”
他現在真的一點都不缺錢。
抛開暫時不适宜抛售的BT幣和幾處房産,光是他手上的兩個公司,雖然看上去不大,但是已經源源不斷的給他提供了充足的現金流,實際上,現在還叫蔣家人扼腕嘆息的那幢商業大樓的年租金,對蔣雲來說,都已經是微不足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