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隆隆的火車聲仿佛還在耳邊轟轟作響, 蔣雲下了火車, 還覺得腳底下仍在輕微的晃動着。
他行李什麽的全都丢在了言末的莊園裏,身上就帶着錢包和手機,先是租車回了米蘭, 又在米蘭的中央火車站買了車票, 坐了七八個小時的火車, 就到了這個世界上最有名的時尚之都, 浪漫之都, 巴黎。
上輩子, 蔣雲來過巴黎不少次, 最後還死在了這裏, 卻依然很喜歡這個看起來亂糟糟的城市。
清晨到達的列車放下了一群還有些暈乎乎的旅客,除此以外, 這個有一百多年歷史, 看上去典雅精致的老式車站看上去異常安靜, 六七點的巴黎甚至都沒有完全醒來,就連車站的工作人員,行動間也有些懶散。
蔣雲看上去也無精打采,比其他連夜奔波的行人看上去還要疲倦。
他昨晚上一晚沒睡,就躺在火車的小床上,看了一夜窗外的風景。
漆黑的夜晚,搖晃的車廂,原本是最催人入睡的,他卻怎麽都睡不着, 腦袋裏瘋狂舞動的小人一邊哭哭啼啼,一邊又嫌棄自己太不争氣。
他的逃跑顯得幼稚又沖動,但真要是面對言末,他什麽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蔣雲疲憊的嘆口氣,這時候,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依然還是言末打過來的,這一晚上,他已經打了三十一個電話。
蔣雲也如同之前一樣,直接就把電話挂斷了。
他……不敢接。
接了以後,又要怎麽說呢?說自己太懦弱,說自己對感情沒有信心?
只要言末一哄,大約就是輕而易舉的丢盔棄甲罷?
上輩子的事情言末不知道,他也不願意說。
還沒有發生就已經過去的事情,就算說出來,又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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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言末不把他當瘋子,恐怕也無法理解他的恐懼和焦慮。
蔣雲和言末不一樣,他是苦過來的,每一樣東西都是靠自己拼命抓住,才不會失去,可是感情不一樣,他一個人,怎麽都抓不住。
言末呢?從小家境好,人又聰明,什麽東西不是捧到他面前任他挑?他這時候挑中了蔣雲,可下一次呢,會不會又挑中了別人?
蔣雲不是對言末沒信心,他是對自己沒信心,哪怕是現在,他已經足夠優秀,足夠富有,站在言末面前,還是覺得自慚形穢。
這個人太好,他配不上,更害怕的是,這麽優秀的人,又能喜歡自己多久?
與其做一個過客,還不如當永遠的朋友。
蔣雲在心裏盤算着,言末最近說的那些話,很可能就是一時興起,等避過了這一段時間,等言末的熱情退卻,他們的關系還能後退到一條合适的線上,他們還是合作夥伴,共同擁有兩間公司,就算以後不能經常在一起,每年至少還能夠見一兩次面,對蔣雲來說,這樣的關系,就足夠了。
他捂着自己空蕩蕩的心髒,對自己說:就足夠了。
蔣雲渾渾噩噩的跟着人群走出過道,通過了出站口。
等下去哪裏呢?他在心底盤算着,現在時候還太早,居依那邊也不好打攪,他幹脆先找一個小咖啡館落腳,等到九點,再和那邊聯絡……
“蔣雲!”一聲大吼,從蔣雲的側面傳來。
蔣雲的動作停滞了兩秒。
是幻覺吧?他想,昨晚上一晚沒睡,他的耳朵一直都嗡嗡作響,聽到滿耳朵的外語,總是容易産生幻覺。
“蔣雲,你給我過來!”又是一聲喊。
蔣雲的脖子一點點轉過去,帶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身子……
真的是……言末?
那個應該還在千裏之外,異國他鄉的人,現在卻突然出現在了蔣雲面前。
言末向來不喜歡穿正裝,但是從來都把自己打理得很精致,一看就是一個悠閑的富家公子形象,哪像現在,頭發胡茬亂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起了皺,簡直像是一個落魄的流浪漢。
他的眼眶泛紅,看上去也是一晚上沒睡,走過來的步子卻又快又大,臉上帶着怒騰騰的火氣,然後一把,就把這逃跑的小鬼揉在了懷裏。
等到消失了一天的人終于重新入懷,言末才放松的舒了一口氣。
要說生氣是肯定有的,但是言末這一晚上最多的還是擔心,擔心蔣雲出意外,遇到解決不了的困難,這邊晚上的治安可不比華國,蔣雲又是獨自一人,要是又像他腦子裏那些畫面一樣……
言末光是想一想就受不了,蔣雲又不肯接電話,每次那邊馬上按斷,他還可以安慰自己,那個人還好好的,還會挂他的電話,他又不敢多打,生怕蔣雲的手機沒電,只能掐着秒,隔一段時間就撥一回號,指望着蔣雲發發慈悲,接通電話。可有時候,多響了幾秒,那邊既沒有挂斷又不接通,他又開始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總之,就這麽煎熬了一宿。
現在,見到蔣雲好好的站在那裏,言末只能更用力的把這個人緊緊抱住,再不松開。
蔣雲就僵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的腦子嗡嗡作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聽得見自己身體裏血液瘋狂湧動的聲音,還有言末的心跳聲。
言末的心跳聲強健有力,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存在感十足。
“你……怎麽來了?”過了很久,蔣雲才幹澀的開口問。
“我查到了你的出境記錄。”言末說。昨天晚上他查到蔣雲的列車信息,就連夜做飛機趕來了過來,然後就在火車站裏等着,到現在已經等了快四個小時了。
還好,等到了他。
言末的一只手把蔣雲的頭緊緊按在自己胸口,另一只手鉗着他的腰,兩個人緊緊的貼合在一起,仿佛一個人。
過了好久,言末才微微松開手:“你不要再這麽一聲不響的離開了,我很擔心。”
“如果我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你直接告訴我,我會改,”他很認真的看着蔣雲的眼睛,“如果你覺得我太急切了,也可以暫時拒絕,我會慢慢調整,一直到你接受我。”
“反正,這一輩子,我都不會放手。”言末一字一句的對他說。
“一輩子?”蔣雲臉上十分茫然。
“對,一輩子。”言末臉上胡子拉碴,看上去又兇又嚴肅,反正不像是在說情話。
“現在先不讨論這個,”他看蔣雲想開口說話,又急忙打斷,“你剛下火車,還沒吃東西吧?”
蔣雲點點頭。
“我們先找個咖啡館,坐下來慢慢說。”言末緊緊的攥着蔣雲的手,帶着他往前走。
清晨的巴黎仿佛還沒有從昨晚迷醉的夜生活中蘇醒,就連陽光都不忍心驚醒這個酣睡的美婦人,只偷偷摸摸的灑了一層薄光出來,大街上行人極少,鴿子倒是多,而且絲毫不怕人,慢悠悠的到處閑逛。
兩人走在巴黎街頭,仿佛時間都慢了下來。
兩個人一句無話的走了一陣,終于找到一家兼賣早餐的小咖啡館,店主是一個大胡子的胖大叔,看上去樂呵呵的。
蔣雲點了一份咖啡可頌套餐,言末只要了一杯咖啡,兩人就坐在晨曦中,開始對望起來。
蔣雲尴尬得不知所措,言末只沉着眉盯着他看,兩個人都不說話。
終于,早餐送了上來,緩解了緊繃的沉默。
醇厚的黃油甜香和微微苦澀的咖啡香,一聞就叫人稍微放松下來,蔣雲低下頭,大大的咬了一口可頌,空虛而緊張的腸胃終于得到了很好的撫慰。
他原本緊繃的雙肩終于慢慢放松下來。
言末的眉宇也跟着微微和緩,低頭品了一口咖啡。
蔣雲看着言末手裏的黑咖啡,欲言又止。
“什麽事?”言末馬上問他。
“沒,”蔣雲飛快的搖搖頭,又咬了一口自己盤子裏的可頌,終于還是忍不住:“早上空腹喝咖啡,對腸胃不太好……”他越說,聲音越小。
“嗯,好。”言末微笑着放下手裏的咖啡杯,又點了一個加蛋三明治。
蔣雲的臉微微泛紅,不敢再說話,只埋着頭,認真的啃着手上的早餐。
“你很喜歡吃甜食?”言末突然問。
蔣雲點點頭,忍不住舔了舔唇邊的黃油酥皮沫子。
言末的瞳孔顏色突然一深,又若無其事的說:“我的口味偏淡,不過對什麽食物都不排斥。”
蔣雲不明白他怎麽突然說這個。
“所以我們兩個在飲食上很合拍。”言末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