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言末剛才在T臺邊上坐着, 眼前又出現了很多幻覺。
這一回, 有些細節更清楚了。
那是一條跟現在完全不同的時間線,他和蔣雲認識得更晚些,這個倔強的少年也更加落魄。
他們相遇, 相愛, 就像是無數普通的情侶那樣。
然後是分別。
那些一觸而逝的甜蜜, 忽然而至的分離, 明明還沒有發生過, 卻叫他撕心裂肺。
一晃眼, 蔣雲依然站在臺上, 甚至跳下來, 沖進了自己的懷裏。
“太好了,你還在這裏。”言末緊緊攬着他, 舍不得松手。
這個驕傲又美麗的青年眼睛裏帶着光, 身後好像有翅膀, 看上去下一刻就想要從他的手臂裏飛出去。
言末突然間很想把自己的心事說給他聽。
“什麽?”蔣雲側耳過來。
最終,言末什麽也沒說,只是輕輕的吻了一下他的耳朵,蔣雲的耳垂柔軟纖薄,言末依稀記得聽老人說過,耳朵軟的福氣大,又聽說過,耳朵太薄,命不長。
“我寧願把自己的壽命分給你。”言末在心底說。
蔣雲像是被他的舉動吓到了, 一下子彈開去,生氣的朝他看,可是招招手,蔣雲又不情不願的重新挪過來。
言末忍不住笑起來,這個青年有時候就像是一只敏感易怒的貓咪,總需要細心安撫寵愛,才能看見他最美麗的一面。
蔣雲,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寶——言末突然有了這個極其清晰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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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來的感情還有些模模糊糊,就像是漂浮在空中起伏不定的觸角,可是現在,那些觸角終于找到了目标,緊緊纏繞了上去。
他忽然就明白,如果錯過,他将面對徹底蒼白而無望的一生。
在那些錯亂的記憶裏,他不小心弄丢了他的寶貝,這一回,他一定要緊緊的抓住,再也不能失去。
蔣雲就像是一棵從微末中生長出來的小樹苗,總有一天能長成參天大樹,只不過,在他還弱小的時候,那些亂石,雜草,還有邊上歪斜扭曲着,還試圖和蔣雲争搶陽光的雜樹,言末都會一一幫他清理幹淨的。
就從這個叫做言簡的家夥開始吧,言末想。
這時候,言簡的腦子裏也轉着各種惡毒的主意。
他左思右想,最終決定去搬救兵。
陸小姐對言家出的這樁意外,絕對會很感興趣。
很多年前,言末的祖父和陸小姐的父親定下了一門娃娃親,對象就是言末的父親和陸小姐,雖然只是長輩間的戲言,陸小姐從小到大,一顆芳心卻時時萦繞在言末的父親身上。
她從剛成年,就全心全意的等待着一場盛大的婚禮。
只可惜,言末的父親去國外留了幾年學,回來的時候帶回了一個華裔女孩,并且堅持要娶這女孩為妻。
陸小姐受不了打擊,幾乎一下子瘋了。
言末的父親卻很堅持,他對陸小姐從來就只是當做妹妹看待,并沒有任何的男女之情,也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娶她為妻。
長輩定下的娃娃親?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個玩笑。
言家的長輩也施過壓,但是終于無奈遂了言末父親的意思,他們對陸家十分抱歉,也盡力做了補償。
只可惜,陸家二女兒,從此以後就不太正常了。
她先是指望着言末的父親和那女孩分手,偏偏眼看着他們踏進了婚禮的殿堂,後來他們有了孩子,那女人身體出了些問題,又指望着這女人早早死去,自己好作為續弦進門。
她就這麽盼了十幾年,癡狂得陸家那邊都覺得丢臉,可怎麽勸都沒用,她甚至反而責怪自己的父母,沒有逼着言家履行諾言,娶她進門。
慢慢的,她和自己的親人也淡了,甚至很多年都沒有聯系。
每年逢年過節,陸小姐只想盡辦法去言家小住,開始是用兩家交好的陸二小姐身份,後來陸家警告過她,她又不知道從哪裏尋來了言家一房敗落的遠親遺孤,還把那孩子收做養子,依然腆着臉湊上去,眼巴巴的指望着女主人什麽時候夭折,她好取而代之。
言末的父母都被這女人煩透了,後來幹脆避了出去,她依然锲而不舍的等着盼着……
言末有了心上人,心上人還是個男人,言簡相信,陸小姐聽到這樣的消息,肯定會很激動的。
果不其然,陸小姐第三天就趕到了意大利。
她依然穿着那身熟悉的黑色長裙,就像是時刻準備參加葬禮,灰白色頭發高高束起,有幾個不明真相的白人甚至還以為她是教堂裏的嬷嬷。
她臉上刻薄的輪廓更深了,看上去冷漠而尖刻,就算是見到了好久不見的養子,臉上也沒有一絲笑意。
“你說的那個男人在哪?”陸小姐一見到言簡就問。
“他們現在住在一起。”言簡馬上回答。
“兩個男人!”陸小姐尖刻的笑出聲,“大約是言末那個下賤媽帶給他的糟糕影響,竟然喜歡玩這種荒唐的游戲!做為長輩,我要來好好管束他的行為,免得給言家蒙羞。”
言簡在邊上附和的連連點頭。
陸小姐臉上浮現出一抹極短促的興奮:“她的兒子犯了這樣的錯誤,她又有什麽資格繼續做言家的主母?”
言簡繼續點頭。
陸小姐從短暫的失态裏很快的緩過來,吩咐司機:“帶我去郊區的維爾埃裏莊園。”
言簡馬上說:“母親,他們現在沒有住在那邊,言末在城裏還有一幢公寓。”
“他怎麽能忍受亂糟糟的城裏,”陸小姐嫌棄的嘟囔了一句,“果真同他那個毫無品味的母親一個樣子。”
她想了想:“還是去維爾埃裏莊園,我先去見一個老朋友。”
陸家曾經也風光一時,在世界各地都有莊園宅邸,只不過後來有些落魄了,雖然祖宅老屋這邊還盡力維持着原本的氣派,但是海外的産業都慢慢變賣了出去,這其中也包括這個維爾埃裏莊園。
陸小姐少女時期,就在維爾埃裏莊園住過很長一段時間。
陸家和言家都是在海外闖蕩的華商,交集本來就不少,言家當時也接下來陸家不少的産業,後來言末在這邊買下了一個時尚品牌,維爾埃裏莊園便作為慶賀的禮物送給了他。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麽多年過去,維爾埃裏莊園的管家,就是原來老管家的兒子,陸小姐的一位老朋友。
少女時代的陸小姐,也曾是一位頂頂出色的美人,只可惜美人易老,她的心态又出了問題,才落得這一幅刻薄相。
那位年輕管家,當年也是她的殷勤追求者之一呢。
那邊也不知道在轉着什麽主意,這邊,言末發給陸家的一封傳真,卻掀起了軒然大波。
二十多年前,陸家三小姐的突然失蹤,一直是陸家許多年來的隐痛。
曾經,陸家三姐妹都是人人稱道的美人坯子,尤其是老三,模樣嬌俏可人,性格甜美,是最得家人愛寵的小女兒。
然而二十年前,這個最讨人喜歡的小女兒突然失蹤,之後再沒有她的蹤跡。
這麽多年來,陸老夫人一說起這個,還是老淚縱橫,心傷不已。
她怎麽也想不明白,那個最最貼心的女兒,怎麽就一去不複返了?這麽多年來,也不知道回來看看她這個老母親。
沒想到,言家的言末卻突然發來一封傳真,說是陸三小姐的孩子,找到了?!
陸老夫人抹着眼淚,急急的催促自己的兒子,派人去探尋一下真假,最重要的是問清楚,她心愛的小女兒在哪裏,為什麽一直都不回家。
陸家也是盤踞海外的華商,這些年雖然式微,但是畢竟還有祖上積攢下來的諾大産業,當天晚上,陸家現任掌門人的長子便坐着飛機,徑直飛到了米蘭,直接殺到了言末的公寓裏。
陸城是個三十來歲的青年,跟言末也很熟悉,一見到言末,就錘着他的肩膀問:“你怎麽給我們家突然投下了這麽大的炸彈?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要是弄錯了,不是叫老人家白白傷心嘛?”
言末遲疑了一陣。
陸城知道他的尿性,直接說:“我是陸城,可能是你哥們,如果你還記得的話。”
“不會錯的,我都查清楚了,”言末也馬上微笑起來,反錘了他一下,“要是不确定,我怎麽敢叨擾老人家。”
“真的?我姑姑現在在哪?”陸城一驚,“這些年我們到處都找過,半點影子都沒有,怎麽就被你給撞上了?”
“你姑姑……很多年前就故去了。”
陸城聽到這個倒并不意外,他們都想過這個可能,只不過老太太接受不了,才沒有提過。
“她就留下了一個兒子……說起來,當年她其實向家裏求助過,只不過被擋下來了,因為這個,我才能确定她的身份。”言末又丢出另一枚炸彈。
“什麽!誰?”陸城問。
“先去見見你表弟?”言末卻話鋒一轉,“他正好就在這裏。”
這時候,蔣雲還一點都不知道,他母親的血親就在他的附近。
他昨晚上被言末突然的冒失氣到了,正好米蘭這邊的秀結束了,他準備馬上轉去巴黎,這時候正急匆匆的收拾行李,準備徹底把言末這糟心家夥抛到腦後頭去。
他用力把自己的衣服和日用品塞進行李箱,狠狠的坐在塞得滿滿當當根本都合不上的箱子上,看着桌子上那枚裝着胸針的盒子發呆。
昨天晚上……
在秀場鬧騰到半夜,蔣雲才終于從人群裏脫身,沒想到,言末還在等着他。
他身心俱疲,看着朦胧路燈下的言末,心裏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股難得的溫情脈脈,連這人剛才的莽撞都忘記了,只十分依戀的朝他走去,難得的溫順。
“回家吧。”言末站在車邊,揉了揉蔣雲的腦袋。
蔣雲也疲憊而乖巧的順着言末的手,上了車。
也不知道是夜晚太迷離,還是疲憊叫人徹底放開了心房,在窗外朦朦胧胧的路燈裏,在帶着言末氣息的狹小車廂裏,他們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溫度,然後,交換了一個柔軟而小心翼翼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