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邊老謀深算, 另一邊插科打诨, 總算就這麽混過去了。
離開醫院的時候,蔣雲忍不住擦了擦頭上看不見的汗珠子。
“你好像很緊張。”言末奇怪的問。
“能不緊張嗎!”蔣雲嘀咕,“那可是大名鼎鼎威風赫赫的蔣老太爺!”
然後, 蔣雲才想起來, 這時候, 蔣老太爺還只是個誰都只能搖頭嘆息一聲的将死老人。
蔣雲對着言末笑:“可千萬別小看了這位, 以後, 還有得熱鬧可瞧呢。”
言末奇怪:“你既然還看好蔣氏, 為什麽又把它往外推?”
蔣雲聳聳肩:“那口井太深, 一不小心會淹死人的。”
上輩子, 子元集團和蔣家搖搖欲墜,是蔣老太爺果斷出山, 像根定海神針一樣又重新把整個蔣家撐了起來, 如果說, 之後接了他位置的蔣向宇是少年天才,這位才是真正的老而彌堅,叫人仰望的傳奇存在。
只不過,如今這個傳奇要和自己一個賽場競技,想一想,真是叫他緊張又期待。
但是這一回,蔣家的情況比上輩子可差多了。
上輩子,蔣家老二老三也全都下了大獄,禦幻閣和蔣氏服裝雖然也受到了山寨廠的牽連, 卻并沒有爆出抄襲的事情,更沒有把全國的服裝品牌全給得罪幹淨。
“要你是蔣老太爺,會怎麽做?”蔣雲好奇的問言末。
言末認真想了想:“壁虎棄尾,壯士斷腕。”
蔣雲覺得有道理,點點頭,也很好奇下一步的發展。
這也決定了,他到底要怎麽對付蔣向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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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再厲害,他對蔣雲畢竟沒有太大的惡意,而且,能活的年歲也确實不長了。
而蔣向宇,蔣雲一想起他幾乎要嗜人的眼神,就皺起眉。
這個人,從來就不是善茬。
上輩子,大伯家和他無冤無仇,他卻用盡百般手段,差點把蔣向初活活逼死,大伯為了護住這個兒子,不得不徹底退出競争,遠走海外。
這輩子,蔣雲估摸着,他大約把所有的仇恨都對準了自己,這事兒挺冤,但也沒什麽好擔心害怕的。
他腦子裏正想着蔣向初,沒想到那個青年突然就樂颠颠的追了出來。
“四弟四弟,等等我!”熱情的青年嗓門挺高,隔得遠遠的就大叫起來。
蔣雲回過頭,對着這輩子頭一次見到的長兄笑笑。
其實,上輩子蔣雲也就遠遠見過他一回,只不過那時候,這個熱情而天真的青年,已經只剩一把骨瘦如柴,恹恹将息。
再見這人,蔣雲不由自主就多出幾分縱容來。
“四弟!”蔣向初很高興的一把握住蔣雲的手,“我雖然以前沒見過你,但是看過你的設計,實在神往已久,你……”
這人傻乎乎的正準備長篇大論,手就被言末一下子隔開。
言末咳嗽了一聲,把自己擠在了兩個人中間。
蔣向初也是個好脾氣的,迷迷糊糊的擡頭看了言末一眼,問都不問他推自己做什麽,高高興興的又繞到蔣雲另一邊,拽着蔣雲的胳膊,繼續滔滔不絕。
言末怒瞪,可惜對方一點反應也沒有。
蔣雲同這個名義上的長兄,也相談甚歡。
上輩子,他對蔣向初的了解,也僅止于那個蒼白枯瘦,命不久矣的形象,沒想到這人竟然是一個全心全意只想着設計的藝術家,腦子裏眼睛裏,一丁點其他東西都沒有。
也難怪大伯無意,或者說不敢讓他繼承家業了。
兩個人光是聊色彩,就聊了一路。
從蒙塞爾顏色系統到奧斯特瓦德色立體,從色彩視覺到各國不同文化背景對色彩理解的心理學差異,從色性色相到它們在各種原料上的不同表現……
饒是言末自認自己博學多知,也聽得糊裏糊塗,心裏泛酸,可連話都插不進一句。
他默默下定決心,要好好惡補一番這方面的知識缺漏了。
蔣雲也發現了自己很多的不足。
蔣向初在這方面的學問既深又廣,偏偏脾氣還好,蔣雲知道的,他便興致勃勃的交流,不知道的,也極有耐心的細細講解,沒有絲毫不耐和傲慢。
和這樣的人聊天,對蔣雲這樣求學好知的人來說,實在是心曠神怡。
“你真是了不起!”蔣雲不由自主的贊嘆一句。
誰知蔣向初卻害羞的撓了撓頭:“我倒是更羨慕你的天生靈感,老師說我太匠氣,沒有天賦,我也只能在其他方面使勁了。”
這青年眉宇間有一股子難得的癡勁,那是一種只有全心全意投入自己所熱愛的事業,才能擁有的狀态。
蔣雲很羨慕這種人。
他很喜歡服裝設計,也有一定的天賦,可要像蔣向初這樣全心投入,老實說,他根本做不到。
不說由上輩子延生過來的同情,蔣雲打心底還挺喜歡這個兄長的。
言末可不太高興了,也非常不喜歡這個聒噪的青年!
這一路上,蔣雲幾乎徹底把他給忘了,一句話都沒和他說,光顧着跟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夥聊了。
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懂幾個色塊嗎,他的公司裏不知道雇傭了多少這樣的人!
言大老板憤憤不平。
蔣向初和蔣雲聊得興起,一把搭在他的肩上:“和你聊天真有意思,怎麽樣,我們今天來個徹夜長談吧!”
言末真是要炸了。
他先是重重咳嗽了一聲,兩人不理他。
又咳嗽一聲,還是不理。
言末是誰,這可是一位天生的錢袋子,走到哪裏都被人頂禮膜拜的撈金大佬,手上奢侈品牌無數,偏偏被兩個設計師徹底無視了。
眼下這情況,能難得了他?
言末果斷走到蔣向初另一邊,十分親切的主動問他:“你的老師是誰?”
蔣向初懵懵懂懂的看他一眼,說了個名字。
言末瞬間就風度翩翩的笑起來:“這位大師啊,我記得他前年和珀爾希合作出過一個秋冬款系列?”
蔣向初瞬間就笑開了嘴,與有榮焉的用力點頭。
“我聽說大師今年準備參加巴黎時裝周,是和另一位大師合作……”
言末就這麽順順利利的把這個聒噪青年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來。
蔣向初真是個腦袋特別簡單的家夥,跟誰都能夠毫無防備的聊下去,言末本身雖然不喜交際,但主要是因為記不住人臉,真要聊起天來,比蔣向初的段位不知道要高了多少。
不一會兒,蔣向初對着言末已經眼睛放光,簡直恨不得把心都給掏出去了。
蔣雲就冷眼旁觀着。
他就知道,言末這種人,只要想讨人喜歡,就總是有辦法的。
這時候,他可一點都看不出有什麽記不住人的毛病,各種藝術圈和設計界的大師他信手拈來,每一個都能和蔣向初細細聊幾句,從這些人的風格習慣,以前的作品,甚至是鮮為人知的小八卦,都可以成為他的談資。
言末本來就長得英俊,再加上幽默風趣又極為廣博的言談,不論男人女人,都可以被他輕輕松松俘獲。
蔣雲又看一眼蔣向初,這人臉上的表情,大約和自己平時同言末說話的時候,一模一樣。
只不過,蔣向初現在的模樣,更像上輩子的他。
假如還記得,言末上輩子對他說過,最欣賞他身上這股子闖勁和拼勁,而蔣向初,比上輩子的他還要純粹。
确實,這樣簡單又純粹的人,叫人一看見就喜歡。
他心裏酸溜溜得發苦。
他跟言末認識這麽多年了,還從來沒見那人這麽認真的和人搭話過。
果然,不論說多少肉麻話,本質上,不過就是被這種類型的人吸引罷了。
上輩子,他輸給了那個大家族的繼承人,這輩子,輸給了他堂兄。
蔣雲對自己冷笑。
言末終于成功把這臭小子的注意力從蔣雲身上引走了,才偷偷看了一眼蔣雲,卻見他神色有些黯然。
言末這才想起來,自己使盡了全身力氣,卻不小心把蔣雲給忽略了。
他忙又看向蔣雲,說:“說起阿歷桑德羅大師,你弟弟剛同他合作過……”
“我知道我知道!小四實在太厲害了,竟然可以和那位大師平分秋毫!”蔣向初對這兩人之間的暗潮湧動無知無覺,只興高采烈的又去問蔣雲設計的靈感。
蔣雲打點好精神,卻完全沒有剛才的興致勃勃了。
言末看在眼裏,不明所以,又有點暗喜加心疼。
他不喜歡剛才蔣雲和蔣向初聊天的樣子,好像和他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蔣雲的熱情,興奮,他完全不能了解和感受。
可是蔣雲黯然的模樣,他也不喜歡。
他不喜歡看見蔣雲臉上有任何不開心的樣子,每當這時候,他的心情也會不由自主的跟着低落下去。
三個人裏,唯一完全不受影響的,就只有神經粗如電線杆的蔣向初了。
他覺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不但見到了好奇已久的四弟,就連四弟的朋友,也是一個特別好的聊天對象。
四弟果真不是一般人,就連交的朋友都這麽出色!蔣向初快快活活的想,比死氣沉沉的病房和說的話聽都聽不懂的其他蔣家人,真是好太多了!
蔣向初單方面決定,今天就跟着這兩個新朋友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