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蔣老爺子看着這三個兒子, 竟然沒有一個有出息的, 不由又是一陣怒急攻心。
老大軟弱不堪大事,他心裏又有一樁成年舊事梗在心頭,自然是怎麽看老大怎麽不順眼。
老二……早就被他給寵廢了, 但即便沒有寵廢, 這家夥本來也就是個蠢的。
至于老三……心腸狠毒, 視野狹窄, 比尋常婦人還不如!
孫輩也個個都不如他的意。
長孫雖然有才華, 卻吊兒郎當難堪大任, 老二家那個既毒又蠢, 白白做了別人的打手, 如今連國都不敢回,其他幾個年紀太小, 目前也看不出什麽來, 好容易出了個有他當年風範的, 卻與家族離了心,十分不乖。
老爺子一想起蔣雲,就連連敲着手裏的拐杖,恨鐵不成鋼的罵:“你說你們一個個的,連個孩子都比不過!”
“沒想到我辛苦了一輩子,臨末了準備安度晚年,還要給你們這些家夥擦屁股!”老爺子氣憤的敲着拐杖,腰背卻一下子硬挺起來。
“你查出來什麽沒有?”他問老三。
蔣臨洲搖搖頭。
“都怪你平時得罪的人太多!”老爺子恨鐵不成鋼,“我很早就同你說過, 要麽不得罪人,要是得罪了,就要徹底打死!”
蔣臨洲低着頭,悶悶的用力點了兩下。
“你徹底查過能進出你辦公室的人沒?你的電話是被裝了竊聽器?”老爺子繼續問。
蔣臨洲先是點頭,繼而又搖一搖:“找到那個竊聽器了,但是已經裝了很久了,估計是二哥還當總經理的時候就……”
老二一下子跳起來:“這怎麽又拐到我頭上了!爸你給評評理,我當總經理那幾年,雖然沒怎麽管事,也沒出過這麽大的漏子!”
蔣老爺子一瞪他:“你捅的漏子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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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比這次好。”老二不服氣的嘟囔道。
“好了閉嘴,”蔣老爺子不耐煩的說,“先把這次的危機度過去再說!”
蔣老爺子很有壯士斷腕的氣魄,既然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他索性幹脆認錯,将倉庫裏制作好的成衣一股腦兒的當衆銷毀,還專門請來了電視臺,把銷毀過程全都播放了出去。
另一邊,對于山寨工廠的事情則是堅決否認,還讓公司出了律師函,堅決要對污蔑者提起訴訟!
這麽一出一入,不說那邊的調查如何,至少民衆的觀感挽回了一大半。
“說不定真是有人栽贓陷害,上半年那事情,禦幻閣和珀爾希不是就達成和解了嗎,據說還推出了聯名款。”
“那個聯名款已經分出去了,不過這些豪門裏頭的勾當,誰說得清呢。”
“怎麽會有這麽一股腦出事兒的,一看就有陰謀!”
水,終于被老爺子漸漸攪混了。
正當事情慢慢向好的方向轉變的時候,又出事了。
這一回,是蔣氏服裝內部有人站了出來,實名指控蔣家奪財害命,還拿出了可以石錘的證據!
時間,地點,作案者的具體信息,事後和幕後主使者發的郵件,打款明細,等等等等。
其中有幾人還在監獄裏頭,稍微一審,就竹筒倒豆子一樣,什麽都招了。
指控者,竟然是那個嬌嬌柔柔,牆頭草一樣四處依附的章清麗!
她的頭發再不是妩媚的散亂着,而是在腦後紮成了一個死板的發髻,也再沒穿那一身露出大腿的短裙絲襪,而是穿了一身鐵灰色的套裝長褲,平底黑皮鞋,素面朝天,看上去同之前完全不像同一個人。
蔣雲是在電視上看到她的,他看着鏡頭裏那張素淨的臉,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他早就知道章清麗的背景目的,因為上輩子,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章清麗原本并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叫做杜笙。
她也曾有一個完滿的家,她的家境富裕,父親開着一家服裝廠,母親在廠裏幫忙,一家人和和美美,十分幸福。
沒想到,她十五六歲的時候,天突然變了。
工廠破産,父親跳樓身亡,母親也神秘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有人說,她的母親是受不了這場巨變,跑了。
杜笙卻一點都不相信。
她的母親堅韌,倔強,性子比她父親還強,對她這個女兒又十分寵愛,怎麽會話都不留一句,就這麽人間蒸發?更何況,母親的衣物首飾,一件都沒有動。
十幾歲的女孩兒無法可想,只能安靜蟄伏,等待着她有能力查清真相的那天。
工廠雖然破産了,父親卻給她偷偷留了一筆足夠負擔她讀完大學的錢,杜笙卻早早的放棄了學業,去了外地。
若幹年後,她重新回到A市,小姑娘已經長大成人,容貌大變,身份名字也全改了,她變成一個天真又美麗的小鎮姑娘,還成了蔣氏服裝的新員工。
故事由此開始,那個會彈鋼琴喜歡畫畫,天真又嬌氣的美麗女孩子,漸漸變成了将男人操縱于股掌之間的食人花,并且一步步逼近了事情的真相。
方仁的事情,就是章清麗告訴蔣雲的。
她以為蔣雲不知道,但是蔣雲一看那個Erinys的匿名,就猜出是她。
在希臘神話裏,Erinys是一群藏在暗處的複仇女神,背上生着一對麟翅,秀發是一條條扭曲的毒蛇,她們手上持着鞭子或火炬,永無休止的追索着殺人兇手。
蔣雲對她的示好有些意外,畢竟他也是蔣家人,留着她仇敵的血。
“你不一樣,”Erinys在郵件裏笑,“你是苔絲狄夢娜的血脈,那個可憐的女人,總需要有人為她主持公道。”
???
蔣雲還想問下去,她卻一個字都不願多說了。
蔣雲後來查了苔絲狄夢娜,她是莎士比亞戲劇奧賽羅的女主角,一個被污蔑又被丈夫親手殺害的悲劇人物。
我怎麽成了她的血脈?蔣雲莫名其妙。
這時候的章清麗,倒真的變成了十足的複仇女神。
她委身蔣臨涯多年,又攀上了蔣臨洲,終于搜集到了鐵一般的證據,足夠将殺害她父母的真兇牢牢釘死。
是的,不但她母親是被害身亡,就連她那被誤認為跳樓自殺的父親,其實也是遭人脅迫。
而真正的幕後兇手,就是蔣臨洲和蔣臨涯!
當年,她父親的工廠因為和蔣氏服裝發生了沖突,她父親不願善罷甘休,就被兩人指示屬下,活活逼得跳樓身亡,她母親不相信丈夫自殺,想要查清真相,也被滅口,直接丢進了海裏。
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這兩人鋒芒突然收斂了不少,但是斑斑血跡,依然無法被徹底掩蓋。
章清麗就這麽一年年一點點,把她父母的冤屈,徹底挖了出來,大白于天下。
“你們手上竟然有人命官司!”老大蔣臨淵知道這事以後,倒吸一口涼氣。
“那女人的證據全是從你們自己手上拿到的!”蔣老太爺也大發雷霆,“一個個的,既沒有腦子,又管不住褲腰帶,活該!”
然而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證據确鑿,血案累累,很快就牽扯出了一大幫人,就連蔣氏的子元集團都被暫時停業封查,誰都覺得,蔣家肯定過不了這一關了。
“你們也太小看蔣老爺子了,”蔣雲搖頭嘆,“這個人,神經是鋼鐵做的。”
兩個兒子正在受審判刑,他卻不聞不問,仿佛自己壓根沒生過這兩個兒子。
他極其迅速的調集資源,很快就把自己的公司洗幹淨嫌疑,漂漂亮亮的抽離出來,殺人害命都是那兩人的個人行為,與公司沒有半點關系。
又過了半個月,老爺子突然舉行了一個新聞發布會,他在發布會上痛斥自己兩個兒子的殘忍手段,發誓要盡力補償受害者,會将自己有生之年,全身心的投入贖罪之中。
那個老人白發蒼蒼,一臉憔悴,述說也是一腔真情,誠心認錯。
發布會進行中間,老人突然搖搖晃晃的倒下,然後被送進了急救室。
“你說老爺子昏倒是真的還是演的?”章清麗看着手機上的直播,冷笑着問蔣雲。
蔣雲搖頭說不知道。
“你覺得他手上幹不幹淨?”章清麗又問。
蔣雲還是搖頭。
正當老爺子開發布會的時候,這女人突然找上門來,拉着他一起看發布會。
“多有趣啊!”她笑,“看上去可憐兮兮的老人當衆說幾句軟話,民衆好像一下子就忘了,他可是兇手的父親,他們就覺得,啊,不要為難這個老人,他的孩子都要死了,就這樣吧。”
章清麗——不對,現在應該叫杜笙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裏的蔣老爺子:“你猜猜,那些事情,他究竟知道多少?”
蔣雲只能搖頭,他真的不知道。
“不過,算了!”杜笙突然直起身子,十分輕松的拍一拍蔣雲的肩膀,“關于這老頭兒,我确實找不出證據,剩下的事情,就要交給你了。”
“交給我?什麽意思?”蔣雲問。
“不告訴你,你自己查!”這女人放下了大半的負擔,就顯得有些瘋瘋癫癫的,她看到蔣老太爺倒地,一聲嗤笑,把手機收進兜裏,搖搖晃晃的走了。
走到門口,她突然回過頭:“對了,我準備出國避避風頭去了,小朋友,希望你……”
她停住嘴,想了想,突然搖頭:“也無所謂,反正是狗咬狗,你們都是姓蔣的,不管誰死,跟我有什麽關系?”
然後,她一邊笑,一邊送了蔣雲一個媚眼,高高興興的走了。
蔣雲依然一頭霧水。
杜笙走了沒多久,又有人敲門。
言末探進了一半腦袋,擔心的看他:“你還好吧?”
蔣雲一看到他,神色先冷了三分,搖搖頭:“沒事,謝謝你。”
言末從門縫裏擠了進來,左右看看,又轉身把門給關上。
“那女人來找你幹嘛?”他問蔣雲。
“說了幾句聽不懂的話。”蔣雲說。
言末直接坐在蔣雲對面的椅子上,盯着蔣雲看。
“有什麽事嗎?”蔣雲忍不住問。
“沒,就是來看看你,”言末動了動腿腳,腳丫子往蔣雲那邊伸過去,輕悄悄的放在他的腳邊上,偷瞄一眼蔣雲,發現他完全沒察覺,又心安理得的再偷偷靠近一點。
他長手長腳,只坐在那裏,都覺得帥氣逼人,又懶洋洋的伸展了一下手腳,更叫蔣雲眼睛都移不開了。
蔣雲忍不住多看了言末兩眼,才勉強把腦袋轉過去,用力的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多謝,我挺好,沒什麽好看的。”
“這麽久沒見,我挺想你的。”言末沒有一點阻礙的說。
蔣雲一滞。
言末從小在國外長大,上輩子的時候,蔣雲就常常弄不明白,他究竟是在說情話,還是和誰都這麽說話,重來一回,這貨的毛病依然沒改。
明明長着一張大冷臉,偏偏說話這麽膩歪!
“我們昨天才見過。”蔣雲冷冷的戳破他。
“确實很久了啊!”言末用力的點了一下頭。
“……你高興就好。”
兩人正一通胡扯,蔣雲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蔣老爺子現在躺在病床上,想要蔣雲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