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二天一大早, 傳說中的老丁終于露面了。
老丁是溫大少他們幾個很要好的朋友, 但是據說因為忙于事業,前幾次聚會有沒有參加,蔣雲也從沒見過這人, 只模糊聽其他人提過幾回。
可見到老丁的第一眼, 蔣雲就呆住了。
這人他上輩子認識。
這世界果真是小。
丁冷秋三十出頭的年紀, 天生一副正義凜然的神色, 五官極正, 眉毛尤其濃, 行走間似乎每一步都有尺規度量, 挺直而板正。
這人和懶懶散散的譚蘇放在一塊, 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喲,春秋老怪, 你可終于來了。”這不, 譚蘇一開口, 就直接怼着他去了。
丁冷秋神色未變,看都不看譚蘇一眼,只伸出手,分別和蔣雲言末握握手,十分簡單的介紹了一聲自己:“我叫丁冷秋,你好。”
舉手投足間,軍人的飒爽之氣撲面而來。
言末也板着一張臉,回了差不多的話,蔣雲卻顯得有些慌, 他先是把濡濕的掌心在褲腿上蹭了一下,才遲疑的舉起手,握住對方:“你好,我叫蔣雲,你……”
他話才啓口,又迅速的收了回去。
言末奇怪的看着蔣雲。
蔣雲卻一直盯着丁冷秋看。
就連譚蘇都發現了蔣雲的古怪,笑了一句:“小美人,你該不會是對我們春秋老怪一見鐘情了吧?這位可是個吃骨頭不吐皮的家夥,當心他真把你給吞了!”
言末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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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雲忙搖頭:“不是不是,我是覺得……這位有些眼熟。”
丁冷秋只疑惑的看了一眼蔣雲,搖搖頭:“我沒什麽印象。”
上輩子,這位可是蔣雲的救命恩人。
他那時候剛被逐出了蔣家,身上雖然還有點錢,但是因為剛被冤枉,氣性極大,莽撞的在馬路上橫沖直撞,差點被一輛車的車輪子卷進去。
蔣雲驚魂未定,就被車主從車輪子底下直接拽出來,确定他連皮都沒被蹭到以後,車主二話不說就狠狠揍了這小子一頓,把他揍得鼻青臉腫,車主才冷着臉問是怎麽回事。
揍人的正是丁冷秋。
蔣雲那時也只是個被吓破膽的小孩子,抽抽噎噎的哭了一通,然後颠三倒四的把自己的遭遇給說了。
丁冷秋依然冷着臉,拎着他坐在了馬路牙子上。
“這點事情有什麽大不了的,”他說,“你要是不甘心,就直接打回去,現在打不贏,就以後練強了再打。”
蔣雲其實也是個打慣了架的,可還是對這人剛才的兇神惡煞心有餘悸。
丁冷秋下手是真狠,可對力道的掌握也是真精确,那感覺就像是全身上下,每一處皮肉都被狠狠揪了一把,偏偏沒有一個地方真正傷筋動骨。
蔣雲是從來不服人的,面對這種狠人,也不由自主認了慫。
更何況,他剛才是真差點害了對方。
丁冷秋看他這樣子,從車上拿了包傷藥丢給他,然後準備開車離開。
臨走的時候,他突然丢下一句:“你要現在死了,才是真如了那幫人的意。”
然後,丁冷秋油門一踩,揚長而去。
蔣雲站在路邊上發呆。
丁冷秋沒看錯,他剛才是真的起過尋死的念頭。
蔣雲是野草一樣長大的孩子,原本擁有最旺盛的求生欲,但是即便是強韌如他,也很難接受好不容易擁有了親人,卻被陷害,然後被扔垃圾一樣的抛棄掉。
這感覺,就像是從天堂落到了地獄。
更何況,他還只是一個剛成年的孩子。
“我要是死了,就如了那幫家夥的意了!”蔣雲咬着牙,重重的重複着這句話。
然後,他就用盡全力,就像一顆被踩踏得歪在地上的野草,拼了命的吸取陽光雨露,然後又直挺挺的立了回來,而且還更高更強健。
所以,蔣雲一直就把當年揍他的那個司機,看做自己的救命恩人。
雖然他一直都不知道恩人的名字,被揍疼的感覺也特別記憶猶新。
再見到丁冷秋,雖然這輩子不會再發生相同的事了,蔣雲還是忍不住直盯着恩人看。
畢竟這種感覺還挺奇妙的,原本是摸都摸不到的恩人,現在卻變成了能夠平起平坐的朋友。
蔣雲忍不住偷笑。
言末一直盯着蔣雲看,看他始終盯着丁冷秋卻望也不望自己,言末挪了挪身子,不太高興。
又看他偷笑,言末的臉忍不住耷拉下來,越發不爽了。
譚蘇則看戲一樣看着這邊,過了好一會,他突然說:“诶春秋老怪,你的婚禮定在什麽時候?”
丁冷秋本來正專心吃菜,聽到譚蘇的問話,擡起頭奇怪的說:“不是早就告訴你了,明年春天,小夏今年底才能回國。”
言末的臉上顯出一絲高興的神色,又去看蔣雲。
蔣雲聽到這消息,卻也馬上高興起來,很積極的說:“恭喜恭喜!到時候一定也要給我一張請帖!”
言末也馬上跟着說:“也一定要請我,到時候送你們一份大禮。”
丁冷秋只直愣愣的說:“歡迎,不過大禮就不用了,現在公職人員都忌諱這個。”
蔣雲又問:“你是做什麽職務的?”
丁冷秋看了他一眼:“保密。”
譚蘇只是嘴毒,丁冷秋噎人卻是最厲害的,這人是當兵出身,最煩跟人啰裏八嗦,說話就像轟隆隆的坦克,直挺挺的就壓了過來。
溫大少本來都準備過來打圓場了,沒想到蔣雲卻一點不介意,高高興興的點點頭:“理解理解,你真的很厲害。”
也不知道他腦補了些什麽出來。
言末卻馬上接過話題:“我以前也參加過一些機密行動,涉及保密條款的。”
蔣雲只淡淡的點頭:“既然是保密的,還是不要提比較好。”
言末眨巴了兩下眼睛,默默的低下頭。
高恩卻興致勃勃的說:“學長一直都特別厲害,我記得你讀書的時候,就被聯合國糧食署邀請過,做了一個預測模型,聽說現在還在用!”
言末終于對高恩露出了一個感激的微笑,又去看蔣雲。
蔣雲卻好像聽都沒聽到,還在試圖跟丁冷秋搭話。
偏偏丁冷秋也是個高冷的,兩個人總是一陣陣的冷場,氣氛一度十分尴尬。
高恩和言末這邊,情況也差不多。
譚蘇看笑話一樣看着,啧啧稱奇。
他看了一陣,就把嘴巴湊到溫庭筠耳朵邊上:“你說老怪是做了什麽事情,叫小美人像是恨不得以身相許一樣看他?”
溫大少不做聲,只塞了一塊雞腿到他嘴裏:“乖乖吃飯,少管閑事。”
齊遠帆是最安靜的那個,他優雅的拿着餐勺,一邊吃,一邊也在有趣的觀察幾人。
譚蘇在溫大少那裏碰了壁,又靠過來和他咬耳朵:“大畫家,你看出什麽沒有?”
齊遠帆歪了歪頭,露出了一個夢幻的笑容:“又給了我創作靈感。”
譚蘇默默退卻,一旦牽扯到所謂的靈感和藝術,還是和這位隔遠點更安全。
這頓飯,就這麽尴尬的過去了。
言末的心情不太好,連帶着吃也吃得很少,蔣雲一邊不願意理他,一邊卻忍不住擔心的盯着他的餐盤看。
他知道言末的胃一直都不太好,要是哪頓沒吃好,百分百會鬧胃疼。
譚蘇吃飽喝足,已經在嚷着要去附近的山上看看,他聽說山上還有一家道觀,那裏頭的老道士解挂出了名的靈驗。
蔣雲本來就是東道主,自然不方便不陪,可他才答應了,言末馬上也說要去。
蔣雲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真是不要命了?
他想了想,先跟前臺要了一廳牛奶和一包蘇打餅幹,然後板着臉把裝着牛奶餅幹的塑料袋塞給了言末。
言末本來情緒還有些低沉,結果蔣雲給遞他袋子,他就不由自主的笑一笑,再看一眼裏面的東西,臉色一下子由陰轉晴,瞬間明媚起來。
“這兩個人絕對有貓膩!”譚蘇又跟溫大少咬耳朵。
“小情侶吵架吧,你不也經常這樣。”溫大少終于搭理了他一句。
“你是說我幼稚?”譚蘇一下子直起身子,氣呼呼的看溫庭筠。
“不,我是說你可愛。”溫大少敷衍的拍拍他的頭,一點都不真誠。
偏偏最得理不饒人的譚蘇,也就這麽被安撫過去了。
那邊,言末吃一塊蔣雲給他的餅幹,再喝口牛奶,一共十塊錢不到的東西,卻被他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效果。
這邊,蔣雲快步走在最前頭,剛準備出酒店大門,又忍不住往後看一眼,見到言末在吃東西,猶豫了一下,還是提議先休息一下,消消食再出發。
其他幾人無所謂,就先在酒店大堂坐一坐。
大堂左側放着幾圈沙發椅,這時候一個人都沒有,蔣雲提腿就準備坐在一個靠邊的位置上。
言末一個箭步趕上去,一邊嚼着餅幹,一邊挨着蔣雲坐下。
蔣雲張了張嘴,看着他唇邊的餅幹屑,又忍住了。
偏偏言末還不知好歹,傻乎乎的湊過來:“這個餅幹很好吃,你試一塊?”
蔣雲冷着臉搖頭:“我剛才吃飽了。”
言末還是傻笑:“我覺得這個比廚師做的都好吃。”
蔣·東道主·剛才那頓飯花了上千·雲,冷冷看一眼一包三塊錢兩包五塊錢的餅幹,沒有靈魂的哦了一聲。
“這個牛奶也特別好喝!”言末還在說,而且用力吸了一口牛奶以作證明。
蔣雲忍不住扭過頭去,不想理他。
言末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又做錯了,只茫然的張着眼睛,看蔣雲,然後突然說:“你別不理我……我難過。”
蔣雲一怔,回過頭。
言末又低下頭,看着手上的牛奶,低聲說:“我不太會跟人相處,如果有哪裏做得不對,你直接告訴我,我馬上改。”
“但是不要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