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直到胳膊碰到了言末的衣服, 蔣雲才一下反應過來, 彈簧一樣回到原位。
蔣雲覺得自己有點幼稚,又偷偷去看言末,他神色如常, 也給自己夾了個蝦餃, 發現蔣雲看他, 還微微回了個笑容。
言簡站在一邊, 胸膛一會鼓起一會兒落下, 一言不發的盯着言末看, 可惜大約是蝦餃太好吃了, 言末壓根就沒有察覺到。
蔣雲心裏就像是大夏天喝冰水, 舒爽極了。
言簡卻并不像他之前表現的那麽清傲,只調試了短短一會兒, 又在臉上挂起笑:“言末哥哥, 你這次是來看我養母的嗎?”
言末這才擡起腦袋, 點點頭算是回應。
言簡的笑意更甚:“養母也經常提起你呢,我記得你上回來看我們是半年前,只是當時匆匆離別,你還答應過我,下回要陪我待久一些呢。”
言末茫然的看着他,想了想,突然說:“我應該不會說這種話。”
蔣雲在邊上安靜的吃着東西,聽到這句話差點笑噴出來。
言簡臉上一僵,卻去瞪蔣雲:“庶民, 無禮!”
蔣雲還沒反應過來那幾個字的意思,言末卻不高興了,長輩一樣訓斥道:“你這幾年究竟學了些什麽東西?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言簡倔強的揚起腦袋:“我的外祖母可是出身皇家,怎麽說不得。”
言末一下子笑起來:“你現在還有貴族封號?爵位是什麽,領地又在哪裏?”
言簡瞪大了眼睛看他半晌,終于忍耐不住,掉頭就哭着跑開了。
蔣雲終于忍不住問:“你和他是什麽關系?”
言末搖頭:“大概是遠方親戚?我沒什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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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雲突然就覺得,有點點同情那家夥了。
“那你和陸小姐更親近?”蔣雲又問。
言末臉上突然露出一個十分難以言說的表情。
“不是太好說……”他回答。
“是我唐突了。”蔣雲低下頭,很想抽自己的嘴巴一下。
“也不是……”言末想了想,卻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
蔣雲沒敢再開口問,言末也不提了。
吃過早餐,蔣雲覺得自己頭不暈了,腳不軟了,身板都硬挺了。
他可是決心要睡了邊上這家夥的男人,不能慫就是剛!
蔣雲努力繃緊了小身板,試圖重新建立高冷人設。
“這裏曾經是我外祖父母經營的溫泉旅社,我母親從小在這長大,也經常跟我提起她小時候的事情。”言末突然說,仿佛是一曲絕美的大提琴樂聲在蔣雲耳邊振響。
蔣雲……人設一秒崩塌。
他又要呼吸不過來了。
那些纏綿悱恻的耳鬓厮磨,胡天胡地的鬧騰碰撞,原本被塵封在腦子裏的記憶一下子沖了出來,蔣雲胸口一憋,臉上一紅,走不動路了。
察覺蔣雲停住了腳,言末奇怪的問:“怎麽了?”
“沒……沒……”蔣雲強笑,“後來呢?這裏怎麽變成陸小姐的産業了?”
“經營不擅,不過我父親很想把這裏再買回來,才叫我過來一趟。”言末回答。
今日的午餐擺在了另一個房間,一張大圓桌子上,各種美味佳肴琳琅滿目,說是請本市最好的粵菜大廚過來做的,都是廚師最拿手的經典菜,遠遠看着就叫人垂涎三尺。
溫大少幾人相攜過來的時候,見到這場面還有些懵。
“你這姨媽變的可夠快啊!”譚蘇悄聲說。
溫大少也只能疑惑的搖頭。
陸小姐今天換上了一條帶蕾絲的鵝黃色長裙,頭發也披下來,還染成了棕黑色,看上去一下子年輕了幾十歲,眼角眉梢也帶上笑意,似乎一下子從墳墓裏活了起來。
她極親切的對言末說:“你怎麽也不提前告訴我,突然就過來了,實在招待不周。”
言簡坐在她邊上,依然穿着那身白色禮服,眼角泛紅,似乎剛剛哭過,這時候只氣嘟嘟的坐在那裏不說話。
陸小姐推了他一把:“你怎麽不叫堂哥?小時候你們的關系是最好的呀,堂哥可疼你了。”
言簡就可憐兮兮的擡眼看一下言末,又委屈的低下頭,似乎還想等言末過來哄。
言末就含笑不說話。
其他人全在圍觀看熱鬧。
譚蘇覺得這變臉實在精彩,不住的朝着溫大少飛調笑的眼神,溫大少也回瞪他,兩人不時在桌子底下發生幾回小規模低烈度的局部沖突。
齊遠帆也在津津有味的看着,不時沾着茶水在桌面上畫幾筆,似乎眼前的景象激起了他十分的創作欲望。
高恩正可憐兮兮的看着男神,可惜男神依然沒理他。
陸小姐挨着言末坐,蔣雲坐在言末的另一邊,雖然看不見,也一直豎起耳朵聽那邊的動靜。
陸小姐不時給言末布菜,自己反倒沒吃上幾口,不時興致勃勃的問問言末家裏人的情況,很高興的笑。
突然,歡聲笑語靜止,陸小姐的筷子也停了:“你想把鶴鳴園買回去?”
“是的,”言末說,“家母明年六十大壽,所以家父想将這個園子做為禮物送給母親。”
陸小姐把筷子放下,立直身體,拿起一塊手帕擦了擦嘴,然後才慢慢說:“也不是不行……”
她眼裏的笑意一下子消退幹淨:“問題是,我只是代管的人,這園子真正的主人并不是我。”
“那是……”言末問道。
“我本來有個小妹妹,很得家裏人的寵愛,這園子本來是家裏送給她的十八歲成人禮,可惜她很久前就失蹤了,我只是替她看着這個園子的看門人而已。”陸小姐面無表情的說。
“按理說,我妹妹失蹤這麽多年,早就可以宣告死亡了,但是家母還在世,老人家根本受不得那些話,我們也擔心出事,就一直拖了下來,所以這園子,我雖然也很想成人之美,但确實處置不了,”陸小姐說着說着又笑起來,“你母親如果真喜歡這裏,我是很歡迎你們過來常住的,哪怕一直住下去也沒關系。”
言末只禮貌的笑笑,道了聲謝。
陸小姐的情緒卻一下子高漲起來:“沒錯呀,如今正是最好的時候,你現在就請你父母馬上過來住吧,後頭最好的溫泉小築我一直替他們留着的,我記得那裏就是你母親小時候住過的地方?是了就是那裏……”
她忍不住滔滔不絕起來,言末沒再搭話,一時間,餐桌上除了她略有些尖銳的聲音,鴉雀無聲。
午餐以後,言末先向蔣雲告辭,說他等會就要回意大利了。
“這麽急嗎……”蔣雲勉強的扯了扯嘴角,“怎麽不多住兩天?”
“還有些事情要辦,”言末說,“我母親的生日就快要到了,這個院子買不下來,還要趕快去尋其他的禮物。”
“嗯,那祝你一路順利,”蔣雲低頭,玩着自己的衣擺,“也祝你母親生日快樂。”
“謝謝,”言末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頭,“下次再見。”
“再見。”
這次相處依然很短暫,卻不知道為什麽,比上回多了幾分離別的愁緒。
晚餐的氣氛又回到了昨天晚上的模樣,甚至比昨晚上更加沉郁。
陸小姐又換上了那身修女服,頭發也盤了回去,雖然發絲染得烏黑,卻像是一只喪氣的烏鴉,壓在她頭上。言簡的臉板得越發死沉傲慢,這回連話都不說,吃完就踩着木屐直接走了,連他養母都沒多看一眼。
一餐飯下來,就連最大大咧咧的譚蘇都覺得情緒受到了極大的摧殘,就連溫泉都無法拯救他脆弱的心靈了。
謝天謝地,明天就可以離開了。
“老丁可真明智,知道這裏不是什麽好地方,直接放了我們鴿子。”他抱怨道。
溫大少也感慨的搖頭:“難怪我母親不願意提她。”
蔣雲這時候和高恩湊在一起——或者說,是被高恩單方面的糾纏。
“你是怎麽讓男神記住你的?”高恩問個不停,“男神最感興趣的究竟是哪個領域?商業貿易?藝術設計?還是園林景觀?你們呆在一起,聊得最多的話題是什麽?百分比是多少?……”
蔣雲看着他那張吧嗒吧嗒的嘴,其實挺想說是生理衛生的……
算了,就別污染這個前途無量的科學精英了。
這些人裏最高興的是齊遠帆,據他說,有一副偉大的作品已經在他心裏蠢蠢欲動,即将萌發了。
一群年輕人興高采烈的去向陸小姐道別,可走到她住的地方,一個個的神色又重新回到了死氣沉沉,仿佛随時準備默哀致敬。
陸小姐的臉色也差不多,聽了他們的話只簡單點點頭:“知道了,你們回去吧,這地方,年輕人也确實呆不住。”
她的最後一句話裏,隐約帶出了兩三分惡毒。
再出去的時候,興高采烈又重新回到了幾個人臉上。
又走了一段,正準備繞去倉庫的時候,蔣雲腳步突然一頓。
他轉過頭去問溫大少:“那幾個人,就是這個園子原來留守的夫妻嗎?”
他跟汪太太打聽過,那對夫妻有事出去了幾天,聽說就是今天回來。
溫大少也看過去,點點頭:“是的,以前見過他們一回,就是那兩個,另一個年輕點的我就不認識了。”
另一個年輕人,就是上輩子把蔣雲騙進鶴鳴園,讓他被毒打一頓的那個人。
終于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