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被迫聽了一通某人迷弟的吹捧, 蔣雲也莫名其妙就被這個小團體給順利接納了。
這幾人看着不顯山不露水, 其實是A市青年才俊中最頂層的小圈子,平時眼高于頂,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把蔣雲拉了進來——按照譚蘇的說法, 主要是因為長得好看。
且不說這貨的話靠不靠譜, 蔣雲倒是無意中得到一個他一直在尋找的信息。
A市西南面有一處小山, 叫做鶴鳴山, 山不算高, 但是風景如畫, 不過有一大半都是私人産業, 只開放了外圍的一小部分允許游人參觀, 上輩子蔣雲進去過一回,然後他的命運就被徹底改變了。
他對那地方一直耿耿于懷, 試圖弄清楚主人究竟是誰, 沒想到在這裏得到了答案。
那幾個人閑聊的時候無意中說起, 過幾天要去鶴鳴山裏小聚一回。
蔣雲這才知道,溫大少的一個姨媽正是那片小山的擁有者。
“你的姨媽?是哪家的?”他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溫大少爺搖頭:“我這姨媽脾氣有些怪,沒結過婚,平時的走動也少。她之前并不住那裏,不知道為什麽,這次突然叫我過去玩玩,你們不是說過想去那裏頭看看嗎,正好一起去。”
“我也可以加入嗎?”蔣雲這時候也不管突不突兀了,順勢就問。
“當然歡迎!”溫大少文質彬彬的說。
鶴鳴山的私人莊園并不對外開放, 上輩子,蔣雲剛遭遇了嘲笑冷落,心情煩悶,恰好認識了一個同他差不多境遇的豪門小透明,見他心情不好,就邀請蔣雲去一個莊園耍耍。
那人自稱是莊園主人的親戚,那天一大早,就開着車把蔣雲直接帶了進去。
蔣雲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周末的大清早上,莊園的大門敞開着,一個人都沒有,然後他們順順利利就開着車進去了,還繞了幾個彎,停在一個大院子裏。
然後,那人說要去停車,叫蔣雲先在院子裏逛逛,一會再來找他,就開着車離開了。
蔣雲沒有多想,就站在庭院裏發呆,走了幾步,又坐在一個木頭長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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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空氣爽朗,環境靜谧,他覺得自己也跟着煥然新生了。
他現在還清楚的記得那處庭院的樣子,和式的架空木長廊前頭有一個淺淺的水窪,水窪裏擺着錯落的石頭假山,假山上有青綠的苔藓,苔藓上流過細細的水流,水流再悄無聲息的融進池子裏,安靜的水面上飄着幾片小小的睡蓮葉子,還有個沒打開的小花苞。
他坐在長廊上,正看着那處水窪發呆,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問:“你是誰?”
他回過頭,剛想開口,就被人一拳打倒在地。
蔣雲打小在街頭野慣了,打架鬥毆是尋常事,這時候下意識的護住了自己的要害,然後試圖反擊。
他打架是自學成才,地地道道的野路子,對面那個卻似乎是格鬥高手,很輕易就将他制住,擒到了問話者面前。
那是個同他一般高的少年,身材纖細,容貌秀麗,眼角微微上鈎,唇極薄,穿着寬大的玄色棉布袍子,赤腳踩在地板上,看過來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團最肮髒的東西。
他輕蔑的瞥了一眼:“沒見過,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小混混,算了,你教訓他一頓,再丢出去吧,注意別搞出人命。”
然後,這少年轉背就走了。
蔣雲被按在地上揍了一通,那壯漢對人體顯然十分了解,只叫他很痛,卻并不至于傷筋動骨,蔣雲忍不住哀叫了兩聲,剛才離開的少年卻又走出來,清冷的說:“讓他別叫了,太煩。”
然後,蔣雲的喉嚨裏便被塞了一捧砂礫,然後就被丢出了院子。
蔣雲癱倒在碎石地上,喉嚨劇痛無比,卻只能無助的張開口,發不出一點聲音。
還好,他很快被路過清掃的工作人員發現了。
他被及時送去了醫院,身上沒有大傷,喉嚨的問題也不嚴重,但是,原本清亮的少年嗓音徹底被改變了,他的聲音變得生硬暗啞。
可能是生理性的傷害,也可能是心理原因,醫生也說不清楚。
因為這件事,他做了很長時間的噩夢,在夢中仿佛還能夠聞到長廊上木質的清香,混着鮮血和砂礫的味道,撲鼻而來。
更糟糕的是,蔣雲被定性為一個魯莽的闖入者,他擅自進入私人領地,被打一通,無論如何也不為過。
那個開車把蔣雲放在院子裏的朋友一口否定了自己做過的事情,他說他确實帶着蔣雲去了鶴鳴山,但是只準備在前山的公共區散散心,不知道蔣雲是怎麽跑進院子裏去的。
整件事情就成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意外,到此為止。
只有蔣雲自己清楚,事情完全不是這樣!
但是上輩子,他還沒有找到證據,緊接着又發生了一件大事,他再一次被認為是兇手,老爺子對他失望至極,徹底放棄。
重生回來,蔣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雇人盯牢了上輩子開車把他送進院子裏去的人,不過,對那個傲慢殘忍的少年,他卻連對方的身份名字都不知道。
蔣雲是個很小心眼的人,就算上輩子他真是闖進了別人的院子,也不至于被那樣毒打一頓,重生回來,他總想給那人也弄些麻煩,心裏才舒爽。
這一次,他做為真正的客人入住鶴鳴園,至少能知道,上輩子狠狠打了自己一頓的人究竟是誰了。
蔣雲不會開車,帶司機也不方便,就幹脆約在一個地方,蹭了溫大少的車。這是一輛寬敞的越野車,譚蘇也在他車上,擠眉弄眼的對着蔣雲打招呼,其他人在後頭那輛車上,傳說中的老丁依然沒有現身,說是明天才會來。
“小美人,好久不見。”這貨一開口就沒有正形。
溫大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譚蘇卻一點沒感覺,還湊在蔣雲邊上,看他的畫本。
“你帶這麽一個大本子過來幹什麽?”他好奇地問。
“是我的設計稿。”蔣雲解釋。
他習慣了随身攜帶個本子,這回說好來住三天,本子自然不能落下。
“能看嗎能看嗎能看嗎?”譚蘇就開始在他耳邊滔滔不絕的念叨。
蔣雲無所謂的遞了出去,這上頭都是很淩亂的線稿,外行人根本看不懂。
譚蘇打開看了看:“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啊!怎麽這麽亂。”
這就是本草稿,大部分都是随手畫的細節圖,偶爾有一張完整的草圖,也只畫到一半甚至三分之一。
“你跟大畫家可能有共同語言,他有個本子也和你差不過,不對,比你的還亂。”譚蘇說。
蔣雲只是微笑。
一路上,大部分時候都是譚蘇在叽叽喳喳,蔣雲禮貌的笑,溫庭筠偶爾搭搭話,主要是管住譚蘇那張臭嘴。
鶴鳴山有些偏,開了四十多分鐘,終于繞進了後山,鶴鳴園也不遠了。
第二次來到這裏,高聳的鐵栅門緊鎖着。
溫大少跳下車,按響門邊的通話鈴,過了一會兒,大門才緩緩打開。
蔣雲坐在車裏,看着這一幕,暗暗記下來。
溫大少繼續開車,一邊開一邊簡單介紹這地方。
“我其實也沒來過這裏幾回,我姨媽性子很孤僻,而且常年呆在國外,半年前才回來,”他說,“不過她收養了一個孩子,也在莊園裏住着,據說性格跟我姨媽差不多。”
“他叫什麽?”蔣雲馬上問。
“言簡。”溫大少說。
“言簡意赅,肯定又是個不喜歡說話的。”譚蘇覺得很無趣。
溫大少涼涼的看他:“他長得挺漂亮的。”
“真的?”譚蘇馬上原形畢現,露出一臉垂涎。
蔣雲都覺得這人實在沒有理睬的價值。
車子開進大門,轉了一個彎,拐進一個隐蔽的地下車庫,車庫很大,但是只寥寥停了幾輛車,剩下旁邊大片大片的空間連燈光都沒照過去,顯得特別陰暗潮濕。
“這地方都多久沒用過了!”譚蘇抱怨道,“一股子死氣沉沉的臭味兒。”
“這裏用的确實不多,”溫大少說,“我姨媽回來不久,身邊人也不多,之前這裏只住了幾個看院子的,現在除了幾個鐘點工,常住的只有我姨媽,他的養子和一個陪護,再就是一個跟了很多年的老人。”
“浪費了這大好的風景!”譚蘇說。
“管好你這張臭嘴,”溫大少叮囑他,“我姨媽脾氣可大得很,你要是還想好好泡溫泉,就老實點。”
“溫泉溫泉溫泉,”譚蘇馬上跳起來,轉頭對蔣雲說:“十幾年前這裏對外營業過,鶴鳴溫泉的名氣很大,可是後來就被私人買下了,一般人都摸不着,你說是不是暴殄天物!”
蔣雲眨巴了幾下眼睛,不知道該怎麽應。
溫大少已經懶得跟他說話了。
齊遠帆和高恩的車子也停好了,幾個人一同往外走。
走在路上,蔣雲突然問溫庭筠:“這裏原來住了幾個人?”
“就一對夫婦,還有他們的一對兒女,”溫庭筠說,“不過我對他們也不了解,你問這個做什麽?”
“挺羨慕他們的,能住這麽大的院子。”蔣雲随意找了個借口。
他剛才聽溫庭筠對這裏的介紹,猜測上輩子那一樁陷害的內賊,要麽跟以前住在這裏的那對夫妻和他們的孩子有關,要麽就跟鐘點工有關。至于鶴鳴院的幾個主人,他倒沒有懷疑過,雖然那個刻薄狠毒的少年實在叫人讨厭,也不像是會被收買利用的人。
不過,上輩子幕後的人将他引到這裏,設計将他狠狠打一頓,目的究竟是什麽?反正蔣雲一直沒搞懂。
究竟是誰,或者哪幾個人是內鬼,他還需要仔細觀察。
一行人來到主宅,先去見了這裏的主人,溫庭筠的姨媽陸小姐。
她60歲出頭的年紀,頭發黑中帶灰,一絲不茍的梳在腦後,绾成一個高高的發髻,五官很平淡,說不上漂亮也不難看,但眉梢眼角卻顯得死氣沉沉,身形消瘦,穿一身深黑色的連衣長裙,乍一看有些像佛寺道院的修士。
她一生未婚,十幾年前卻突然收養了一個孩子,卻并沒有跟自己姓,而是保留了這孩子原本的名字。
幾個年輕人跟着溫大少喊了一聲姨媽,她只點點頭,冷淡的眼神掃過衆人,卻似乎誰都沒看在眼裏,只有看向溫庭筠的時候,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溫和:“嗯你來了,好好陪陪你表弟,你們都是年輕人,應該能玩到一處去。”
“好的姨媽。”溫大少答應。
“這是汪太太,她先領你去見見你表弟,再安排你住下,諸位也随意。”陸小姐仿佛終于想起了還有其他人,微微轉了一下頭。
汪太太也是60來歲,看上去卻比陸小姐蒼老的多,頭發齊耳,花白微卷,身形瘦小,穿着一身褐色的長衣長褲,态度倒是親切得多。
走出去以後,譚蘇抱着胳膊肘打了個哆嗦:“真是個老妖婆。”
溫庭筠看了他一眼。
這貨就一通傻笑含混過去。
“抱歉,我也沒想到姨媽對你們會這麽冷淡,”溫大少抱歉的說道,“她說擔心表弟過得太冷清,我才想順便帶你們過來玩一下。”
“我無所謂,只要有得溫泉泡就行。”譚蘇說。
齊遠帆也好脾氣的笑,至于高恩,他壓根就沒感覺到有什麽冒犯的。
蔣雲的心思也完全沒有放在這上頭,他一想到要見到那個叫做言簡的人,就略有些戒備緊張。
“先去見見我表弟吧,要是相處不來,大家随意去玩就是了,反正這地方很大,也沒什麽影響。”溫大少說。
那位汪太太只悶頭在前面領路,仿佛完全沒聽到他們說些什麽。
果真就是前世蔣雲去的那個院子。
這個院子和別處的畫風都不太相同,低矮的院牆,造型奇怪的木門,齊遠帆一眼見到,就說這是一個經典的和式院落。
溫庭筠點頭:“是的,之前我姨媽一直住在日本。”
譚蘇極輕微的嘁了一聲。
院子的木門開了半扇,溫庭筠象征性的敲了敲門扉,就信步走了進去。
才走進去幾步,就有一個壯漢從廊子裏走出來,看了他們一眼,甕聲甕氣的問道:“你們就是陸小姐的親戚?”
蔣雲看着這人,身體不由緊繃起來。
溫庭筠點頭。
“小少爺讨厭吵鬧,你們最好別多說話,”這人說道,神色冷硬又傲慢,“你們等一下,我先去跟小少爺彙報。”
說完話他就轉身進去,只留下幾個人面面相觑。
“這真是養子?”譚蘇覺得特別不可思議,“這是哪家的皇子吧?”
溫大少也很不舒服,不由自主皺起了眉:“我以前并沒有見過他,沒想到是這副做派。”
正說着話,裏間的紙門推開,走出來一個少年。
就是這家夥!蔣雲緊緊盯着他看。
那少年穿着藍灰色和服,踩着木屐,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樣,冷冷淡淡的看了幾人一眼:“我知道母親的好意,不過我喜靜,耐不住吵,你們請随意,對了,我這小院不喜歡外人進來,你們如果有事,轉告我的仆人就行。”
話說完,他微微一點頭,就又進去了,木屐踩在地板上,空空作響。
“我的媽,他真以為自己是皇族了?”譚蘇一臉驚詫,“我還以為我說話已經夠欠扁了,這貨比我還厲害!”
“原來你也知道啊。”齊遠帆很驚奇的看他。
“廢話。”譚蘇一個白眼飛過去。
汪太太對這一切依然視若無睹,只說:“我帶各位去客房吧。”
譚蘇馬上就嚷嚷起來:“我要住帶溫泉的院子!”
這一家人看起來可真是古怪……蔣雲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