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聶雲深趁着午休的時間查了藍斯集團的賬戶記錄,顯示今天早上九點零五分确實有好幾筆進賬,總金額與今天到期的項目貸款完全吻合,一分不差。
聶雲深點進去查了詳情,這幾筆款項都是上周五快下班的時候轉過來的,因為對公賬戶超過下午四點半無法自動入賬,所以今天上班之後才能看到。
也就是說,藍斯集團在上周就将這筆資金抽調到位了,根本不用再申請展期。但舒岸并沒有告訴他這個事,還依照兩人的約定到達酒店,将他結結實實操了兩天。
聶雲深突然覺得脊背生寒,拿起手機撥通電話的時候,手都在發抖。
電話裏很快傳來舒岸的聲音,聶雲深氣貫長虹一句粗口爆出去。
“舒岸我操你大爺!”
舒岸那邊好像在應酬,聶雲深聽到他說了一句“不好意思,失陪一下”,然後過了一會兒才又聽到他的聲音。
“我沒有大爺。”
“……”聶雲深萬萬沒想到他會回這麽一句,即将噴薄的滿腔怒火無處發洩,憋得他差點爆炸。“你他媽什麽意思?”
舒岸知道他指的什麽,但并沒有回答,而是重新起了另一個話題:“你吃飯了嗎?”
“吃個屁!原來你一開始就是打定主意要操我是吧?好,很好。我聶雲深認栽。從今以後你最好祈禱藍斯的所有賬務都做得完美無缺滴水不漏,否則我一定找機會弄死你!”
聶雲深氣急敗壞毫無理智,噼裏啪啦說完也不等舒岸反應,直接就挂斷了電話,然後胳膊一擡,剛買的最新款水果機直接就朝門板飛了過去。
杜成想着他腸胃不好,沒忍心讓聶總監餓肚子,自己還沒吃,先打了碗粥和兩個小菜送上來。剛到門口就聽到一聲“哐當”動靜,推門進來看到地上屏幕裂得如同蜘蛛網的手機,頓時啧了兩聲。
“這是怎麽了?”
聶雲深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回來,臉上的表情還沒來得及隐藏,一雙通紅的眼睛裏熊熊燃燒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沖出來。
杜成再沒心沒肺也知道這位是真氣着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聶雲深氣成這個樣子。就連當初他剛接手風控部時,經手的某個CASE因為對方聯合會計師事務所在財務數據上惡意作假,差點兒讓整個企貸部一年的努力都白費,他都還能氣定神閑條理清晰地以最快的速度采取措施,将銀行的損失降到最低。杜成實在想不出會有什麽人什麽事能把這個在工作上無論遇到什麽狀況都能冷靜自持的聶總監氣得眼睛都發紅。
他把打包回來的粥和小菜放辦公桌上,開玩笑地問:“氣哭啦?”
“滾你媽的!”聶雲深的表情很有點想掀桌的意思,“我警告你姓杜的,老子今天心情很不好,你最好別惹我。”
“不惹你不惹你,你是我大爺。”杜成把食盒往他面前推了推,“先吃點東西,吃完再生氣。”
聶雲深沒說什麽,拿過食盒掰開筷子開吃。
杜成轉身将地上的手機撿起來,随手摁了兩下,居然亮了。
“除了屏幕花得有點慘不忍睹,基本上硬件還是可以用的……诶,有條短信。”
杜成邊說邊把碎得十分特立獨行的手機湊到眼前仔細辨認那條短信內容。
“我,下午,過來。”因為聶雲深沒有存名字,發件人顯示的只是一個手機號碼,于是杜成念完還回頭問了一句,“誰下午要過來?”
正在呼嚕嚕喝粥的聶雲深充耳不聞,過了三秒鐘,突然反應過來是誰發的那條短信,咬牙切齒地從嘴裏迸出四個字:“讓他去死。”
杜成點點頭,老老實實回了條短信,內容是:機主讓你去死。
聶雲深後來看到他發的那條消息,差點背過氣去。
杜成發完短信把手機扔給他,就出門吃飯去了。吃完回來的路上,突然接到個十分陌生的電話。對方很客氣,稱自己是藍斯集團董事長霍啓正的兒子,因為即将出任藍斯集團總經理一職,希望能夠與F銀行相關人員見個面,商讨一下明年雙方的合作計劃。
對于藍斯集團主動抛出的橄榄枝,杜成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要知道他努力了這麽多年,藍斯也僅僅只是把集團旗下不到三成的業務放在了F銀行而已。霍啓正是只老狐貍,他不會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除了F銀行,另外兩家國內大型銀行的業務占比也不相上下。
杜成知道霍啓正有個兒子,但因為對方并未占有公司股份,也沒在公司挂任何職務,杜成自然也沒多加打聽。他一直認為霍家這位在國外念書的小少爺年紀應該不大,沒想到這一回來就給他玩兒了個大的,要直接接管他爹的公司。
對任何一個企業而言,主要決策人和高管變更都是需要正視的重大事項。在銀行層面來看,也是很明顯的風險隐患。畢竟一個新的領導人,必将給公司未來的發展策略和業務部署帶來很大的變數。這種變數有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壞的。說嚴重點,決策者的思想和眼光決定着一個企業的生死。
杜成對這件事很重視,回到行裏打算先跟聶雲深通個氣,卻被半路殺出來的資保部老大拖去讨論某個已經列為壞賬的客戶催收問題。再出來又有別的事忙,直到舒岸已經到了銀行,他才想起來沒通知聶雲深。
跟舒岸一同過來的除了他的助理小周,還有CFO寧姐和一位姓梁的副總。一行四個人在杜成的陪同下走進會議室。
雙方交換名片,杜成看着上面的名字有些詫異。
舒岸适時解釋道:“我跟母親姓。”
杜成笑了笑:“原來如此。舒總請坐,我讓人去請風控部聶總,他應該一會兒就到。”
對此全然不知的聶總監被業務部某個小實習生請過來的時候,進門就有種砸電腦的沖動。
小實習生告訴他有重要的客戶過來,杜總請他去一趟會議室,他卻忘了問一句是哪個客戶。
如果事先知道是舒岸這個肚子裏一黑到底的混蛋,打死他也不會過來。他沒想到舒岸那句說下午過來的短信居然真的是字面意思。
聶雲深咬着後槽牙磨了磨,在意念裏将舒岸撕咬了一百二十遍,最終擺出無懈可擊的笑容迎了上去。
裝腔作勢,誰他媽不會?
杜成站起來給他倆做介紹:“這位是藍斯集團新上任的CEO舒總……”
“杜總不用介紹了。”舒岸打斷杜成的話,看着聶雲深微微彎起唇角,“我跟聶總是高中同學。”
“???”杜成一臉懵逼,“真的假的?”
他這話問的是聶雲深。
聶雲深說:“是啊,老同學,好久不見了。”
邊說還邊向舒岸伸出了手,交握在一起的時候,鉚足了勁兒狠狠一捏。
舒岸倒是一點勁兒沒使,保持着那抹優雅得體的微笑,讓他捏了個爽。
聶雲深常年待健身房,每周也會保持一定的戶外運動量,手勁兒不算小,但盡管如此,卻沒能如願在舒岸臉上見到一星半點吃痛的痕跡,這讓他心裏的不爽瞬間又加了個碼。
他毫無成就感地抽回手,走到會議桌的另一邊坐下,在接下來的洽談過程當中,極盡刁鑽嚴苛之能,問的問題好幾次都讓杜成覺得這家夥是在故意找茬。
舒岸一直非常好脾氣地回答,雖然剛回國接手公司不久,但他對公司過去的運營和現狀以及未來規劃都相當清晰明了,甚至對一些并不是那麽引人注目的財務數據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說各城市的土地儲備、樓盤建造情況。他的大腦仿佛是一臺高速運轉的頂配計算機,你要是願意,可以從裏面任意調出藍斯集團近年來所有數據和資料。
聶雲深其實也有點意外,舒岸的表現無疑是藍斯集團最合格的繼承人,比他父親更加具有領導能力和蓬勃野心,對市場的靈敏嗅覺和風向把握又讓人覺得他的決策相當穩健可靠。如果沒有周末那點破事,聶雲深幾乎要為這個人鼓掌叫好。
但也是這個人,把他翻來覆去操了個透,還他媽把他當猴耍。
聶雲深咽不下這口氣。
洽談結束,杜成和舒岸初步敲定了明年的合作意向,起身要離開時,舒岸突然擡手看了看腕表:“六點多了,你們該下班了吧?方便的話,一起吃個便飯。”
杜成哈哈笑道:“我們做業務的,哪能這麽準時下班。我還有幾個CASE要看,舒總不用這麽客氣。”
舒岸點點頭,轉頭看向聶雲深。還沒等他開口,聶雲深就冷硬地說道:“我也要加班。”
杜成不知道他們那些彎彎繞,直接就把聶總監給賣了。
“你身體不舒服,還是別加班了,早點回去休息。”
聶雲深忍了又忍才沒把手裏的電腦拍到杜成這個豬隊友的腦袋上。
舒岸說:“聶總身體不舒服?”
杜成說:“是啊,又是扭到腰又是腸胃不好的,也不知道周末幹嘛去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聶雲深一聽到“周末”兩個字,原本就不怎麽好看的臉色更加黑了。
“我工作還沒忙完,就不送舒總了,您慢走。”
說完這句話,他向寧姐和梁副總點了點頭算是打個招呼,轉身率先離開了會議室。
杜成尴尬地對舒岸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們聶總今天身體不舒服,連帶着心情也不怎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