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
一直到坐上去蘭州的飛機,舒盞都無法想通江遠汀究竟是怎麽說服她母親的——
此刻距離高考成績公布還有不到十天。
她成天不得心安,這人怎麽有心思帶她出去?
沉吟半天,舒盞還是沒有忍住,戳了戳身邊打瞌睡的少年,“我們到底去哪兒啊?去多久?你怎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江遠汀眼皮都沒擡一下,“去你想去的地方。”
蘭州——
可她也沒說過想去蘭州啊!
被她問得瞌睡蟲都跑沒了,江遠汀終于堪堪睜開了眼睛,道:“等會兒轉高鐵去西寧,飛機沒有直達的,有點麻煩。”
西寧是青海的省會城市。
舒盞眨了眨眼。
“團費什麽的你媽媽都交了,最遠的地方只能去到可可西裏,其他的跟團沒有這條線。當然如果你受得住,我們可以繼續往西藏走……我本來是想到之後在當地包車的,但以私人訂制居多,家長們覺得人少不安全,不肯,只讓我們跟大巴車。”
他打着呵欠,不緊不慢地将這一長串話說完。恰逢空姐推着車過來,江遠汀又說,“水和橙汁,謝謝。”
舒盞:“……其實我想喝可樂。”
怎麽有一種全世界都知道他們要去做什麽除了她的感覺?
然後橙汁還是被遞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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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遠汀還想說什麽,卻見那邊的空姐笑了一下,又倒了一杯可樂,“給。”
舒盞感動地對她揚揚唇。
江遠汀嗤了聲,不以為然地把她那杯橙汁端走了,“不喝我喝。”
舒盞急忙伸手去搶,“不行,你的最愛不是草莓牛奶嗎!”
江遠汀:“……”
非要跟草莓味過不去了是嗎……
二、
下飛機又輾轉去高鐵站,有人來接,中途在車上,舒盞再一次狠狠地把江遠汀訓了一通。
現在是六月中下旬,他們城市的溫度往三十度逼,蘭州不到二十度。
不過沿海臺風來襲,過兩天要下暴雨,不知溫度會不會降下。
“你怎麽不早跟我講去青海啊?你知道我帶的都是些什麽嗎?裙子!一箱子裙子!”舒盞真是欲哭無淚,“長袖長褲就帶了一套,十天啊……”
江遠汀扶額。
舒盞再一次斥:“你地理白學的吧!青藏高原海拔高氣溫低不知道嗎!”
江遠汀:“……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有點委屈。
聽得舒盞忽然就沒了脾氣。
衣服什麽的,到時候就現買吧,也許運氣好不碰上下雨天,溫度不低呢。
司機師傅在那邊樂呵呵地直笑,“小夥子下次想讨女朋友開心啊,辦事得考慮周到……”
下高鐵已經晚上九點多。
西北的天黑得晚,九點不過剛剛日落,開闊的天空盡是一層層過渡的紅橙黃色。
導游在車站外面等着,是個年輕女人,看上去二三十歲,頭發剛剛到肩膀。
她的衣服倒是穿的少,薄薄的一層雪紡,外面套了件外套,露出一點鎖骨。
舒盞認出來她戴的是施華洛世奇的吊墜,惡魔之眼。
到近十點,一車的人基本才來齊了。
舒盞昏昏欲睡,把江遠汀的手臂當枕頭,靠着玩手機,看江遠汀發給她的行程。
很常規的甘青環線,網上一搜基本都是這樣走,青海湖、茶卡鹽湖再到莫高窟、張掖七彩丹霞……然後回到蘭州。
不過這條線走的更遠,往昆侖山,進入可可西裏。
等團裏的人終于來齊了,導游拿了話筒,開始了例行的自我介紹。
舒盞掃過一眼。
車裏二十七個人,來了好幾個家庭,父母帶着女兒,母親帶着女兒,看上去都是成年人。
還有幾個是上了年紀的中老年組合,身上還有老年證,卻依舊有勇氣跑這裏來,似乎身子骨和心态都很硬朗。
導游是按報團的名字編號的,輪到舒盞,導游喊了一聲“江遠汀的家庭是三號家庭”,鬧得她耳垂一陣發熱。
雖說這是跟團的例行編號,都是為了方便,可當把她的名字和江遠汀的名字與“家庭”聯系上,想想還是覺得很羞恥。
當事人倒是接受的很快,應了一聲,面色如常。
“你害羞什麽?”
舒盞不說話。
“遲早的事。”
“……”
什麽臉皮啊。
三、
旅程很漫長。
西北地廣人稀,去這兒旅游,一天中有三分之二都在路上。
特別是在青海省內的時候。
又因西北的夜來得晚,直到九點天邊還是亮的,總讓人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好像還有用不完的精力。
青海最火的景點當屬青海湖和茶卡鹽湖。
還好現在不是旅游旺季,前來旅游的要麽是他們這種高三生,要麽就是成年人,沒有那種高峰期人頭攢動的景象。
然後就是去可可西裏。
舒盞念了許久的地方。
無人區是不能進的,他們沿着國道走,一路都可以遠遠地瞧見青藏鐵路,如雲梯向地平線蔓延。
地勢開闊,根本沒有行人,只有少許自駕游或者包團的私家車在路上行駛,更多的都是貨車與後八輪。
茫茫戈壁中,襯得他們是如此渺小。
舒盞甚至看見了一隊騎行的。
幾個意氣風發的男人,戴着厚重的頭盔,全副武裝,似是騎累了,站在路邊休息。
前面的座位坐着一隊中老年人,好像是大哥帶着三個姐妹花,都是五六十歲。老大哥為人熱心,又是四人行中唯一的男人,自然成了家庭擔當,還被戲稱為“黨代表”。
此刻聽着老大哥說:“前幾年吧,我有個小輩,也是騎摩托車進藏,騎一半就受不了了,後來把摩托車賣了。”
青藏高原總是充滿着神秘與驚險而令人神往的。
不過,大巴車剛開過四千六百多米的昆侖山口,舒盞就覺得有點不大舒服了。
他們的終點只是索南達傑保護站,到了這裏便原路折返,舒盞的頭一直在疼,腦袋嗡嗡叫,不用想也知道是高原反應。
車上年紀大些的人已經有點受不住,抱着氧氣瓶,舒盞自己也吸了一點,沒有什麽感覺,該暈的似乎還是繼續暈。
等到中途可以休息的地方,她急忙下車,吐了個昏天黑地。
江遠汀在後面扶着她,“你怎麽樣?等我們晚上回格爾木,我記得旅館旁邊有藥店……說了讓你好好鍛煉身體,天天逃體育課……”
舒盞有氣無力,都不想跟他争了,“你別說話,我現在沒力氣打你,存檔。”
江遠汀:“……”
“我覺得你還挺精神的,還會發脾氣。”
舒盞懶得斜他。
晚上回去,在藥師的推薦下買了點止痛片,第二天早上醒來果然感覺好了不少,似乎又充滿着用不完的勁兒。
只不過,舒盞還是打消了從甘肅結束直接進藏的心思。
“等我在大學好好上一年體育課吧……”她表示,“我怕我會死在那裏。”
江遠汀聳聳肩。
都是自己造下的孽啊。
四、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剛好是散團日。
最後一天在祁連山。
蒼茫的大草原一望無際,油菜花、牧草層層過渡向上,由雪峰結尾,構成分界的奇觀。
大巴車上停在景區裏,有信號。
舒盞兩人是全車年紀最小的,十天下來已經有一定的熟悉,大家都知道兩人是今年高考。
所有人——包括導游都聚在了一起,看着舒盞和江遠汀兩人查分。
有個已經大三的小姐姐擰眉:“會不會給你們壓力啊?”
“沒事,”舒盞舉着手機,“服務器都崩了,我們壓力再大也大不過服務器。”
這麽嚴肅的時刻還開玩笑,看來壓力不是很大。
搗鼓了二十多分鐘,總算是登進去了網站,點開的那一剎那,舒盞別過頭,有點不忍心看。
大人們有一個物理老師,一個英語老師。
那個熱情的英語老師先發出尖叫:“天——六百八十多啊!”
“你也六百八十多?你倆一樣的分啊?”
舒盞“啊”了一聲。
今年的卷子難度确實沒那麽大,她沒有去對答案,這個分……她也想不到……
“你們是學文科的?我們這回是不是跟雙文科狀元一起度過了十天啊?”
團友們比他們還要興奮些,尤其是這些大人,一個個問東問西的,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分享給他們以指導。
舒盞的目标一直是很明确的。
B大。
如果可以,她想報歷史系。
江遠汀大概是要學法。
“應該沒有吧,我沒有考過省第一……”問起,她也只有掩唇,輕輕地笑了一下。
然後把屏幕上的分數截圖,發給了家裏人。
有點可惜,她以為可以擺脫江遠汀的——還是考了跟她一樣的分數。
看來這樣的競争……
是永遠都不會到盡頭了。
五、
回家後,舒盞路過了學校。
校門口已經挂上“恭喜我校舒盞、江遠汀同學以六百八十四分并列省文科狀元”的橫幅。
“江遠汀,”舒盞回頭笑道,“我的名字還是在你前面。”
他嗤了一下,“未來有我在你前面的時候。”
舒盞捋了捋頭發,只是笑,“你看啊。”
“我們都成功了。”
不畏過去,不畏将來。
在最好的歲月,證明最好的自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