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單身真可憐。
江同學渾然忘記了自己還沒有被答應。
舒盞走得很快,後知後覺自己還抓着江遠汀的手,可剛剛在大庭廣衆之下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她哪裏敢回頭看他,匆忙地松開了。
少年站在後面,懶洋洋地笑了一下,聲音戲谑:“不敢看我?”
舒盞往後拍了一下,被他躲過了。
“好了好了,”他安慰,“以後都要知道的。”
“……江遠汀!”
她龇牙,一時之間又說不出什麽話來,只有憤憤地一甩袖子,“你自己吃飯去。”
然後往食堂走。
她以後再也不要走那個樓梯了!
江遠汀嗤了聲,跟在後面,只覺得她這樣子異常可愛。
真希望時間能過快一點。
快一點就好了。
到高考有多快呢?
被鄭芷嘲笑再次從樓梯上滑下好像就是前夜。
一睜眼回到教室,班主任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高考注意事項”寫了滿滿四塊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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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下午放學前夕,接着三天假期,過完就是高考。
“其實啊,高考也就這麽回事,高中考試太多了,都熬過去了,何況高考呢?”
“你們回去之後啊,就好好放松一下,該看的都看了,該學的都學了——這幾天也不能補回高中三年的東西。不過不要玩瘋了啊,別到時候把知識點都忘了。”
接着教室裏自然是笑聲連連。
笑是笑着,但大家的表情看不出來多少輕松,背上的書包如泰山,沉甸甸地壓在肩膀上,似乎肩負着十二年的青春。
高考啊,十八歲啊,成年了——
不能再嬉皮笑臉地說着自己未成年年紀小了。
不能再回到課堂,把書架擺了幾個書堆了幾層,躲在後面偷偷摸摸地睡覺了。
不會再因為監控因為檢測儀查手機上蹿下跳,恨不得把一身才華都用在捉迷藏上了。
不會不穿校褲,等一離開教室馬上把外套脫下,以展現自己新買的服裝了。
不會在自習課上悄悄戴着藍牙耳機,注意着老師的一舉一動,甚至連那句“老師來了叫我”都不會有了。
漸漸的漸漸的,班上陷入了沉默。到了放學的時候,一個接一個的離開,有人拿出手機在教學樓拍照,老師在旁邊,難得沒有繳掉。
舒盞留到很晚才離開。
班主任難得沒有最快走,一直站在教室裏,等到最後一個同學也離去了,方才把黑板擦去,代之以“嚴肅考紀”幾個大字。
他關了燈,走出教室,緩慢地關上了門。
是不是該……去天臺上點一支煙?
煙友好像不在。
還是算了吧。
舒盞跟江遠汀走在一起,出校門的時候,一直很沉默。
他忽然拉住她的手:“跟我去個地方。”
舒盞遲疑了一下:“還要回家吃飯……”
“打個電話過去,晚點再回去。”
舒盞就沒再說話。
收到電話的舒母反應很平靜,“知道你會跟同學出去吃飯,沒做你的。”
……真是親生的。
那群同學的确在聊着吃所謂散夥飯。
不過,舒盞沒有去。
兩人已經來到了甜品店前。
這是家網紅店,粉嫩嫩的裝修,少女感似乎要溢出來。
飯點來甜品店的還真不多。
江遠汀讓她找位置坐下,自己去了前臺。
舒盞在刷空間,見他拎着一個蛋糕走過來,大腦再一次有片刻的空白。
黑森林蛋糕。
濃濃的巧克力将蛋糕裏三層外三層包裹,看着都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甜味。
舒盞喜歡吃甜,吃糖吃的不多,卻獨愛巧克力。
世界上怎麽會有巧克力這麽美味的東西呢。
沒等江遠汀說話,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拿了叉子挖了一塊下來。巧克力醬在舌尖漾開,甜味往心坎裏去。感想麽,大概是幸福的感覺吧。
江遠汀一手支着下颌,坐在對面看着她。
舒盞問:“你什麽時候訂的?”
“沒多久,”他輕描淡寫,“備注了加巧克力加巧克力加巧克力,不要水果不要奶油。”
舒盞笑出聲:“江遠汀,你是不是想我牙疼不能去高考,然後你就能考第一了?”
“惡毒。”
“開玩笑,”她又挖一勺,“你怎麽不吃?不要太有奉獻精神,我心裏不平衡。”
江遠汀神色如常:“我吃,你喂嗎?”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竟是反常地伸了過去,“那你張嘴,啊——”
江遠汀照做了。
照做了。
那一小塊蛋糕他是一口包下的,卻咬着叉子不放,末了還輕笑了聲,眸中有促狹,倒是讓舒盞鬧了個臉紅。
真是的,就知道逗她。
吃完蛋糕,兩人走出甜品店。
快要入夏,空氣中燥熱幾分。江遠汀跟在她身邊,忽然開口道:“舒舒,還有三天就高考了。”
舒盞垂下眉,“嗯。”
就拼這一次了。
“我很緊張。”
“……?”她也緊張。
他看過來,目光灼灼,“高考後,你的承諾可以兌現了嗎?”
“……”真想把這個不務正業的同學拖走。
雖是紅着臉,舒盞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江遠汀等了太久,她又何嘗不是呢。
“那你不考慮給我一點鼓勵?”
舒盞沒反應過來:“啊?”
他停下了腳步,說:“你過來。”
舒盞照做了。
猝不及防的,被他抱住——少年身上的皂香鑽入鼻尖,唇貼上來,也是溫熱的、清新的味道。
六月七日。
高考。
今天還挺幸運,天氣挺好。雨剛下過,沒有在高考當天下,只是留下了一點濕氣。
語文的作文題依然與濃濃的政治色彩挂鈎,文綜總有那麽幾個在二選一之中糾結的選項,英語做出來跟平時差不多,數學題目,好像一眼看過去,都有了思路。
最後一門英語考試,舒盞寫完試卷後,還有半個小時。
她沒有什麽檢查的欲望,低頭看着選項,英文字母在視線中漸漸模糊,糊着糊着,有什麽濕熱的液體盈滿了眼眶。
尖銳的鈴聲充斥着耳膜。
漫天都是教學樓的歡呼。
舒盞擡起頭,離開座位,慢慢地挪向教室門口。
好像是——
結束了吧。
一切都結束了吧?
她迷茫地走下了樓。
江遠汀和她不在一個學校考試,鄭芷倒是在。
人群中,鄭芷一眼看見了她,拉着她的手走,“啊啊啊我要去看電影看電影看電影!!今天是星期五啊!!好開心好開心!”
舒盞:“……你不會剛才一直在想這個吧?”
鄭芷斜了她一眼,“當然啦。我票都買好了,可你又不陪我看。”
舒盞笑了笑。
今天是不行的,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低頭看了眼表。
鄭芷還在喋喋不休:“我們的化學!難爆!對了诶,盞盞,你還記得語文考試的古詩閱讀題嗎?你家江遠汀啊!”
舒盞當然印象深刻。
林景熙的《溪亭》。
獨行穿落葉,閑坐數流螢。
何處漁歌起?孤燈隔遠汀。
撲面而來的清新感,連調子都是悠遠的。
“也許我們還可以先逛一會兒,回學校嗎?”舒盞問。
江遠汀應該沒有那麽快回家。
舒盞兩人來到學校。
她和鄭芷是邊逛邊過去的,路上耽誤了挺久,來的時候有跟他們懷有相同目的的同學,都準備離開了。
江遠汀就是在本校考的。考完就來教室這邊了,沒待多久又離開。
收拾教室的時候,舒盞找到了自己的桌子——她曾在桌子上用吳竹筆寫下幾句勵志的話,辨認起來很方便。
桌子挪動過程中傾倒,掉出來一張紙條。
舒盞的視線停留在紙條上。
她打開看了一眼。
“是什麽是什麽?”鄭芷湊過來。
舒盞将紙條放入口袋,微笑,“不告訴你。”
“真是的……這不該是傳的紙條吧?”鄭芷還在瞎猜。
舒盞一笑而過。
幫着收拾了教室,又與老師們告了別,兩人這才走出來。
鄭芷“咦”了一聲,“你家不是這邊吧?”
“嗯,我去坐公交。”舒盞邊說邊給江遠汀發消息。
——到家了麽?
那邊很快回複:到了。
——我馬上過去,你算着時間出來一下。
關上屏幕,舒盞沒有再發消息。
公交車在相應的站點停下。
眼見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她的心怦怦直跳,似是要奔湧而出。
是時候了。
她向前走。
還沒有走到小區門口,那道身着藍色校服的身影,已經闖進了舒盞的視線。
他沒有玩手機,一直在凝視着從公交車站過來的方向。
一如這些年的每一個早晨,他來到她家樓下。也有很多個夜晚,他站在教室門口,站在走廊的轉角。
在等她。
從未改變,也從未離去。
漸入黃昏,紅雲将藍色地平線推遠。來來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車輛、夾雜着鼎沸的人聲與刺耳的車鳴,皆模糊在舒盞的視線裏。
手上是小小的字條,路兩側的火樹銀花襯得字跡格外清晰。
少年懶懶地倚在樹邊,飛揚的眉目似火在灼燒。
也像他提起筆,在信紙上寫下的潇灑大字:
憐取眼前景,孤燈有遠汀。
她擡步,撲向他張開的修長雙臂——
“江遠汀,”她大聲說,“我們戀愛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