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逆流
“喂,媽。”
“诶,最近挺忙的吧。”
“還好啦,最近的天氣熱死人了。”
“有沒有中暑?生病了要吃藥,藿香正氣丸有帶着吧?”
“有的有的,放心,我沒那麽弱。”
“這幾天吃的好一點,身體吃不消。”
“知道啦,學校的夥食很好的。”
“才幾天我看你都樂不思蜀了。”
“沒有沒有,當然還是你燒的菜最最好吃啦!”
“就知道貧嘴!”
······
今天中午剛和程揚逸聊了幾句就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吓了詩若一跳,對家裏隐瞞着程揚逸讓詩若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只是沒來得及跟家裏說罷了,詩若這樣安慰自己。
詩若挂斷媽媽的電話,松了一口氣,剛才差點就把程揚逸的事情和盤托出了,但是最後她還是把這些事情憋了回去。她不想瞞着家裏,那會讓她對這段感情感到很累,但是對于家裏的反應她還得考慮一下。
大學裏的戀愛家裏一直是不贊成的,事實上從小到大所有時期的戀愛家裏都不贊成,但是媽媽對詩若相當的有信心,總是明裏暗裏暗示她在26歲之前一定能嫁掉,詩若覺得很無奈,讀完大學就24歲了,說的好像她都不用戀愛走出大學就能憑空拉一個男人來閃婚一樣。而且程揚逸的現狀肯定遠遠低于爸爸媽媽的預期,雖然可以瞞着實際情況,但最終他們還是會知道的,而且詩若也不想用欺騙換來短暫的安寧。
這真是一個兩難的選擇題,詩若有些惱,剛剛解決了程揚逸那邊的問題,自己這邊又是問題百出,這條路似乎從一開始就不平坦。
她拉開櫃子,那捧嬌豔的粉色玫瑰安靜地躺在櫃子裏,純潔溫暖的顏色讓詩若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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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朵粉玫瑰,真誠的愛。
雖然詩若知道程揚逸不是一個會細心地去關注花語的人,也許他根本就不知道21朵粉玫瑰的含義。但是那有什麽關系呢,詩若知道就夠了。無論是一朵還二十一朵,無論是粉玫瑰還是紅玫瑰,程揚逸的心意她已經收到了。
下午,在烈日下站軍姿,詩若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裏。
和程揚逸一直當地下情人也不是不可以,瞞着家裏也不是什麽難事,畢竟詩若同媽媽提過程揚逸的情況不多。
但是,想起昨天程揚逸說的那些話,他說願意為她改變,努力成為配的上她的人。程揚逸尚且如此對她,詩若卻不能給他一個光明正大的平等的機會,她覺得自己實在卑鄙的可以,用一個膽怯的借口就把程揚逸所有的心思都掩蓋在了黑暗中,倒好像自己強搶民女占了他便宜一樣。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不論家裏的反應會是怎樣,詩若決定要任性地冒一次險,賭父母對自己的愛和寬容,以及程揚逸和自己的未來。
五點,軍訓準時結束,詩若依舊行色匆匆地往寝室趕。路上她摸出了手機,在程揚逸和媽媽的號碼之間徘徊,哪一個她都想撥又不敢撥,躊躇之間她已經打開了寝室的門,站在了陽臺上。
天似乎有些陰沉,周圍薄薄的灰色雲霧緩緩往這邊聚集了過來,空氣中的悶熱愈加難以忍受。樓下幾個穿着軍裝的新生指着天空卻滿臉興奮,看來豔陽高照的日子到頭了,明天應該會是個涼爽的天氣吧!
詩若還在猶豫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她雙手一顫手機差點掉下樓去,還好還好,詩若看見屏幕上程揚逸的名字,松了一口氣,拿穩手機接了起來。
“我一直在等你電話啊,你都不打給我。”沒想到一接通,那邊就傳來程揚逸委屈的聲音。
“我剛軍訓完嘛,不是正要打給你嘛,你就打過來了。”詩若幹笑了兩聲,努力讓自己把瞎話說的正常一點。
“這是說我們心有靈犀嗎?”
“才知道啊!”
“嘿嘿。不過你那邊天氣怎麽樣?我這裏可是下雨了,我都沒帶傘,淋了個濕透。”
“濕透了?快去洗個澡換衣服,感冒了傳染給我就不好了。”
“······我家的傲嬌女王真不好伺候。不過感冒傳染給你可是要通過一些特殊途徑,你居然在擔心這個了,啧啧啧,詩若你真邪惡。”
“滾!”詩若臉上蹭地紅了起來,幸好隔着遙遠的距離程揚逸看不見自己的樣子,這個沒節操沒下線的糙漢子總是能把自己惹到炸毛啊混蛋!
“哈哈哈,逗你真乃人生一大快事!”
“······”詩若沒有繼續和他胡扯,一時間沉默了下來,在心裏組織着語言該怎麽對程揚逸說自己的想法和顧慮。
“妮子,你不會生氣了吧?”那邊的語氣開始收斂起來。
“沒有。”
“你別生氣嘛,我就是開個玩笑,以後不亂開玩笑了,笑一個~”
“我沒生氣,程揚逸,你跟你爸媽說過我的事情了嗎?”
“恩?我爸反正都不管我們,我媽最近還沒有聯系過,不過我哥應該都跟她提過了吧。”
“那你媽是什麽反應?”
“我媽當然是滿心歡喜我給她找到個這麽貌若天仙的優質兒媳婦啊!”
“你能不能靠譜一點啊!”
“真的啊,我說的都是真的啊!我媽肯定特別中意你!”
“程揚逸,我決定對我爸媽坦白,但是他們不一定會接受你。”詩若低垂着眼眸,望着樓下三三兩兩走過的人,說的話開始沒有底氣起來。
話筒裏先是一片沉默,沉默到讓詩若心慌。
“去吧,我會一直在你身後的,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曾經詩若也這樣對程揚逸說,詩若不知道那份莫名的信任是哪裏來的,那份信任的依據又在哪裏,但是此刻她知道,或許就是這樣彼此之間相互存在的信任感,早已無知不覺中傳達給了彼此。
“你不要那麽相信我,如果她們反對,我不會違抗的。”詩若蹲了下去,用膝蓋抵住自己的胸口,努力地讓此時自己的聲線不要顫動。
“只要你高興就好,畢竟是我不夠優秀,讓你為難了。”
“程揚逸!認識你的這段日子是我覺得最有意義的時間,你讓我覺得我真正活着,你讓我相信愛情!我還沒開口坦白呢你怎麽先打退堂鼓了!”詩若有些激動,從來羞于說出口的情話也毫無顧忌地說了出來,只因為他話語間讓人心疼的落寞。
“妮子,謝謝你這麽看我。”
“因為我也相信你啊。”
電話裏媽媽的聲音一直在詩若耳邊飄忽,但她卻總聽不懂媽媽在講什麽,幾次話到嘴邊,詩若又咽了回去。
“那你先忙吧,我挂了。”媽媽也許也聽出了詩若的心不在焉,又叮囑了兩句,就要挂電話。
“媽!”詩若一急,趕緊叫住了媽媽。該是到不得不說的時候了,詩若一咬牙。
“我有男朋友了,嘿嘿~”比起緊張,詩若心裏更多的是期待和喜悅,傻笑之間帶着小女兒的嬌憨。
電話那頭沒有想象當中的沉寂或是疾風暴雨,媽媽也是回應一般地笑了起來,“哦”了一聲之後,問了是誰。
“我跟你提過的,就是那個暑假裏一起學車的男生。”
“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跟那種人在一起嗎?”聽出媽媽語氣之間的不悅,與剛才的狀态截然不同,詩若心裏一沉,激動已減了大半。
“媽,他很好,對我也很好。”
“在把女生追到手之前他當然對你好,小詩,聽我一句話,這種人不能交往。”
“媽,你不了解他,你別這麽說。”
“那你了解他嗎?你認識他幾天了?”
詩若一下子說不出話來,的确,她認識程揚逸不過短短兩個月。只是她一直以為注定的緣分即使是電光火石之間也已經足夠,但在媽媽的質問下卻覺得這種自以為是顯得無比幼稚。
“媽媽是過來人,跟你說吧,從你提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對你不一般。我和你爸早就調查過了他,說白了就是一個混混,你跟這種人在一起,你說說······”
“媽,你去調查他?”窗外一個悶雷從遠處的天際滾滾而來,詩若的手死死地抓住手機,骨節泛白,聲線都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
“你先別怪我,你從小就單純,又沒談過戀愛,外面這麽複雜,你讓我怎麽不擔心呢?這個人家庭背景也複雜,生活更加混亂,女朋友無數,不是個正經人。我暑假一直在留意你們,沒發現什麽苗頭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他這種人對你有幾分真心?”
“媽,你別亂說。”陽臺外面的世界開始模糊成一片綠色,電話裏的一字一句都深深紮進詩若的心裏,她努力想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但是巨大的壓迫力和酸脹感讓喉嚨都緊緊皺縮在了一起。
“你別不信,我是你媽,我不會騙你。我也想讓你去自己試一試愛情的滋味,如果是那個程飛煦我肯定沒有意見,但是他不行!你想想,答應了他,以後如果遇到真正對你好的人你還能放開心去愛嗎?你真的要把自己就栓在他身上嗎?”
詩若知道媽媽不會騙他,也知道他們一定有能力調查出他們想要的一切。在決定接受程揚逸之前,詩若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程揚逸的過去也許并不光明。但是如今真的知道真相的時候,詩若還是覺得很失望。
但是她相信程揚逸。不管他的過去是怎樣的,他的現在屬于唐詩若,她從未懷疑過程揚逸說過的任何話,信任像是一顆種子,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就開始生根發芽。她已經準備好了與他一起創造新的生活。
“如果······他願意為我改變呢?”詩若已經壓抑不住哽咽,淚水肆意在臉上流淌,只讓她覺得快意。
“你不要太天真了,男人在追女人的時候什麽話都說的出來,他憑什麽為你改變,他有那麽愛你?兩個月的時間你覺得你們真的深愛到願意為對方去改變了?”
“為什麽不行?!”
“詩若,你不了解這個社會的險惡,不了解人心的複雜。你看見的都是表面的面具,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你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是什麽?”
“我相信他!”詩若努力地想用自己的聲音蓋過話筒裏的聲音,但是一字一句還是那樣清晰地傳入詩若的耳中,腦中太過混亂,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去相信什麽。
“我們可以在一起先試試,真的不合适再分開。”詩若近乎哀求地嗚咽着,她不知道為什麽前一刻還滿心歡喜地抱着對未來的期待,下一秒卻要這樣殘酷地分離。
“試試,試出個好歹來怎麽辦!玩了就扔這種人不少的,你平時難道沒見過這種人嗎?你自己憑良心講,你所知道的這種人有哪個不是三心二意的?你平時也是個分得清楚的孩子,這次不要栽到這上面了。”
“我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你不能和他再糾結下去了,陷得越深越難解決,如果你狠不下心來了斷,我親自去找他。”電話裏的聲音冰冷一點溫度也無,不容拒絕。
“你別去找他!”媽媽找到程揚逸,不知道會說出什麽話來,不論程揚逸是否真的如媽媽所說的那樣,詩若不想讓他聽到這些話。
“真的不可以在一起嗎?”詩若幾乎絕望了,印象裏媽媽并不是這樣絕對強勢的人,但今天這番話說的不容置疑,詩若根本找不到突破的希望。最後的一問,軟弱得早已失去了力氣。
“唉~你盡快跟他說清楚,不要等我來處理。”一聲嘆息,喉嚨沙啞瞬間蒼老,讓詩若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她知道那邊的淚水不會比自己的少。
“我知道了,你不要找他。”詩若最後一次懇求。
“你處理好了我就不找他。”
寝室裏開始昏暗了下來,詩若面前的臺燈幹淨地被安置在整潔的桌面上,嶄新卻喑啞地站在灰色中。
詩若伏在桌面上,淚水打濕了軍訓服的長袖,滴落在桌面上,凹凸不平地布出一幅怪異的畫卷,桌上的裂痕被放大,長條的木紋也變得扭曲。
詩若不知道這樣趴了多久,心裏澎湃的悲傷和巨大的失望把自己整個淹沒在了裏面,比起上次程揚逸的拒絕更加的劇烈。那種悲傷,是從骨髓裏滲出來的,源源不斷,直到把所有的血液都同化,然後窒息,什麽知覺都沒有了,只剩下了痛。
為何心髒還在跳動,把悲傷推送到身體的各個角落,所有的細胞都在哭泣,無數個聲音不停在提醒自己,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得到,然後被奪走。因為曾經那樣期待和悸動,所以最後的悲傷更加加倍。
程揚逸,我相信你。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從來沒有懷疑。但是這一次,我似乎不得不妥協了。
如果他們說了就一定能做到,我阻止不了。我不想你聽到那些話,你難過會讓我更加內疚。
真的必須如此了嗎?
似乎不得不如此了呢。
詩若打開手機,看着那個名字,眼淚又漫溢出眼眶,卻是怎麽也下不去手。
“咔擦。”
“咦?詩若你怎麽不開燈啊?你不是要去訓練的嗎?怎麽還沒去?”沈娜把燈打開,才發現詩若在座位上。
“哦,我馬上就走。”詩若這才想起演講隊的訓練,一看時間已經快七點了,趕緊把手機塞進了包裏,拎起包匆匆跑了出去,沒有理會沈娜驚訝的目光,現在的自己什麽都不想說。
快來不及了,以後再說吧。
詩若這樣跟自己交代着,手機裏那個名字又沉入了黑暗裏。
“詩,你怎麽回事?你媽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哭,你也知道她身體不好,這麽氣她。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一個晚上,詩若不知道收了媽媽多少短信,最後以爸爸一通嚴厲的電話做了結尾。
自以為是的安慰,卻是在一次一次地揭開詩若的傷疤,任憑自己無地自容地暴露在他們的指責的目光下。
師傅也發現了詩若今天的不對勁,也沒怎麽要求她,任憑她一次一次拿着手機往外跑,一次一次地紅着眼睛回來。
媽媽:詩,爸爸媽媽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好,不要怪我們。
爸爸:好好想清楚。
媽媽:那個男生雖然長得不錯,但是真的不适合你去交往,有一些事我不想和你說,但你應該心裏有數。
爸爸:看人不要看臉,他長得也就過得去,你以後會找到更好的。
媽媽:我看過很多女生就這樣被騙進去,一輩子都毀了。如果你出了什麽事,媽媽怎麽辦?
爸爸:媽媽已經哭了好久,你外婆家出事之後你媽媽身體一直就不好,她最疼你,你也最孝順,別讓我們失望。
媽媽:你們有沒有睡過?如果有去藥店買藥,24小時避孕有效。
詩若含淚關上手機,最後一條短信徹底擊碎了她最後的尊嚴。
五味陳雜,何以形容此時的心情。
為什麽沒人願意相信她呢?他們知道他們會難過,難道不知道她更難過嗎?被迫分手的人是她啊,為什麽一句一句全帶着指責,好像她真的幹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情一樣,她只不過是想要認真地去愛一次!
我做錯什麽?無論你們怎麽說,我就是相信他。明明最難過人是我,為什麽你們卻讓我感覺我才是罪魁禍首一樣。
敢怒不敢言,想留不能留。
兩邊都是她愛的人,無論是誰她都不忍心傷害。
不要逼我。
第一次,詩若與父母産生如此大的沖突;第一次,詩若覺得父母陌生到可怕;第一次,詩若對父母産生了恨意。
對自己尚且如此,對程揚逸會做到什麽程度,詩若不敢想象。
怎麽辦,我快要失去你了。
在訓練結束的時候,詩若只發過去一條短信:
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很快,另一條信息就傳了進來:
只要你高興就好。
收起手機,沒有預料當中的歇斯底裏和淚流成河,詩若平靜地把手機扔進包裏,不再管父母持續轟炸的信息,走了出去。
外面,已經下了一場大雨,此時雨勢漸漸變小,細如銀針的雨絲穿刺在黑暗中,帶來點點寒意。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不知為何,詩若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首詩,渾身泛起的寒意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而她的道路又在何方?程揚逸,湍急的河水沖散了我們,這一次,即使是逆流而行,你怕也是找不到我了,因為我早已沉入那冰冷的河底。
別忘記帶傘。
程揚逸的聲音似乎還音繞在耳邊,那樣關切柔和的嗓音怕是再也聽不見了。
“還是沒帶傘呢。”詩若望着黑漆漆的夜空,雨斜斜地打下來,在昏黃的路燈下細細密密地交織着,秋帶着凄切的涼意席卷而來,夏日的火熱已經塵封進記憶的深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