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相惜
三天之後，詩若在新的宿舍門口送走了還念念叨叨的媽媽和沉默的爸爸，松了一口氣，回到了寝室。
面對着眼前這幢灰白色的建築，無數的學生拎着行李箱進進出出，各色各樣的車輛在原本禁止汽車出入的宿舍區飛來馳去。
然而這裏比起城市，既不喧嚣繁雜也不過分寧靜，頗有一種大隐隐于市的感覺。
這裏是自己要生活四年的地方，家之外的另一個家。
詩若摸出剛領到的鑰匙，不熟練地在門口插了幾下，卻總是出錯，最後，還是同寝室的沈娜跑過來開了門。
詩若和沈娜相視一笑，又回到各自的座位去收拾行李去了。寝室裏還有其他兩人，都來自溫州，一個長得頗為可愛，名字也很相稱，叫做歷夢夢。還有一個很正經普通的樣子，讓詩若想起了沐清，她叫呂霜。
沈娜和厲夢夢是最先到寝室的兩個人，也是性格最為開朗的兩個，早早地就結伴去逛了學校，呂霜和厲夢夢是一個地方的人，總也有些共同語言。而我，好像是這裏最陌生的一個，我有些擔心，能不能融入到她們中間。
第一天，詩若在日記本上寫道。
雖然已經近秋，但是夏日卻絲毫沒要要離去的跡象。陽臺上依舊白日一片，詩若放下筆，走出陽臺，忍不住給芊錦打了一個電話。
“喂！”聽見芊錦聲音的時候，詩若終于松了一口氣。
“芊錦，我到學校了。”
“哎呀呀，你這個比我晚開學一個星期的家夥，這是來跟我炫耀的嗎！”芊錦咋咋呼呼的聲音似乎讓周圍都熱鬧了起來。
“是啊，順便關懷一下你有沒有陣亡在前線。”詩若的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
“切，姐姐那是金剛不壞之身，哪能那麽容易陣亡啊！軍訓過半，努力吃飯！”
“哈哈，你到哪裏都不會忘記你吃的本性。”
“吃是我的理想和追求，舍什麽不能舍吃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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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吃貨女王！”
“哼哼~”
接下來卻是一片出乎意料的沉默。詩若原本想要向芊錦傾訴的不安和焦慮，卻忽然說不出口了。
“你那邊，怎麽樣啊。”還是芊錦先打破了這難得一見的沉默。
“恩，挺好的，就是大家還不太熟。”最後詩若只是簡單地一筆帶過。
“你放心，很快就熟起來了！你現在看着一個個都矜持得跟絕代佳人一樣，熟了以後全都是精分的女屌絲我跟你講！”
“哈哈哈~你就是這麽形容你的室友們的嗎！她們有沒有剁了你！哈哈哈~”詩若趴在陽臺上不顧形象地大笑着，原先的不安和焦慮忽然之間被這一陣笑聲驅散地無影無蹤。
“我哪敢啊，說了那群精分還不把我撕了！況且我也是精分的重要成員，怎麽能窩裏反呢！”
“說的是，不過是核心成員吧！”
“去你的！”
“哎，你跟袁煥怎麽樣？”暑假裏也聽芊錦說起過袁煥的事情，還是袁煥表的白，兩人就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我家小煥煥啊，對我可好了！無事獻殷勤有事也獻殷勤，總之無時無刻不在獻殷勤，把我那時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裏······”
“停！你不要刺激我這個孤家寡人了好嗎！”詩若受不了地打斷芊錦沒完沒了的秀恩愛，在之前見證了芊錦和袁煥的膩歪之後，才感嘆，戀愛中的女人絕對是一個新物種！
看着兩人眉來眼去拉拉小手的畫面，詩若吐槽并為芊錦開心着，心裏是有些羨慕的。
“詩若，你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程揚逸和程飛煦了？”
詩若頓了一下，搖了搖頭，随即反應過來電話那頭的芊錦是看不見的，才說了一句：
“沒有。”那天的事情詩若沒有跟芊錦講，覺得實在沒有必要，說到底，那只是另一場道別罷了。
“沒事沒事，詩若，你別灰心，男人會有的！”即使是輕松随意的語氣，詩若還是能聽懂芊錦話語裏的關心，心裏一暖。
“在這個遍地都是女漢子的師範學校，我就不奢望什麽男人了，還是安心好好學習吧，以後嫁個高富帥。”
“又學習，詩若你的人生還有沒有追求啦，趁年輕，多談幾場戀愛，以後到社會才有跟男人周旋的資本啊！”
“每次聽你的戀愛高論，講的好像你經驗很豐富的樣子，自己還不是個小屁孩。”
“我這不是開始蛻變了嗎！當有一天我變成女神被男神們簇擁着站在你面前的時候，你就羨慕嫉妒恨吧！”芊錦氣急敗壞地對拆臺的詩若吼道。
“請你一定要給我這個機會。”
“唐詩若你就拆我的臺吧，跟沐清越來越像了！等我倒臺了你還得來養着我！”
不經意間提起“沐清”兩個字，電話兩頭都沉默了下去。
詩若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知道其實她們倆都很在乎沐清。平時芊錦和沐清鬥嘴，總是詩若在裏面調停。現在沐清不在了，就變成詩若和芊錦兩人時不時地拌嘴，卻也沒有人像那次烏鎮的吵架一樣出來打圓場，為她們說話了。
“哎呀！我們要內務檢查了！你妹的我桌子還沒收呢！有事打電話給我，再聊！”
“恩，拜拜。”
放下電話，天色終于沉了下來，太陽已經落到地平線一下，剛才轟轟烈烈的火燒雲一下子變得灰蒙蒙一片。空氣沒有流動，樓下郁郁蔥蔥的樹叢裏只有歸來的倦鳥鳴啼，帶起幾片葉子的抖動。
接送孩子的車輛漸漸地少了，人來人往的盛況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散去，偌大的校園裏漸漸恢複了平靜的外表，卻有一絲躁動不安的情緒潛藏在各個角落。
寝室裏，厲夢夢和沈娜正試穿着不久之後就要派上用場的軍訓服，一邊讨論還不是發出幾聲爆笑。詩若收拾好心緒，換上笑容滿面的表情，走回了寝室裏。
“英姿飒爽的女兵們！我也要換，我們一起拍個照吧！”
“好啊好啊！來來來，娜娜你就不能把你的花睡裙塞進去嗎，真花哨！”
“我就是最花哨女兵！”
寝室裏嘻嘻笑笑的聲音和光明的白熾燈把黑夜都擋在了門外，四張年輕的笑臉聚在了一起，年輕的憧憬，年輕的相惜，年輕的惶恐，年輕的不安，全都融合在這小小的四方寝室裏。
一切都似乎會好起來。
那一天，詩若在日記本上寫下最後一句。
軍訓的第一天，當教官終于說出“解散”兩個字的時候，所有站的筆挺的身姿一下子都垮了下來，哀嚎聲漫天遍地。
今天的天氣當真是應了那句話：“你若軍訓，便是晴天！”
詩若只覺得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汗濕了不知道多少遍，自己都嫌棄現在的自己髒得跟什麽一樣。
吃完晚飯，終于是恢複了一點力氣，但一回寝室就全攤在座位上動都不想動了。但是戰鬥還沒有結束，學院和學校在六點的時候還要進行輪番的內務檢查，兇狠的學長學姐們和毫不留情的扣分制度讓她們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忍住想要鑽進水龍頭下的沖動把整個寝室打掃得如同沒有人住一樣整潔如新。
對于這樣打仗一樣的日子，詩若只覺得心好累······心好累······好累······累······
大一不允許帶電腦，詩若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一邊刷流量一邊等着內務檢查。突然眼角瞥見了屏幕頂部有一個企鵝提示，不知道在上面顯示多久了，從剛才軍訓結束到回到寝室詩若一直都沒有機會拿手機。
詩若打開□□，一個名字跳了出來讓她瞬間坐直了身子。
“詩若，你怎麽了，跟僵屍一樣突然彈起來。”旁邊的沈娜看見詩若的樣子，好笑地問道。
“沒，沒什麽。”詩若尴尬地朝沈娜笑笑，又迫不及待地鑽回到屏幕裏去。
程揚逸找我幹什麽？詩若滿是驚疑地望着那個不停閃動的名字。雖然她對自己說她與程揚逸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但對于他的號碼他的□□，詩若依舊保留着，來不及删除，或者根本就故意以往舍不得删除。
她還存着一絲僥幸，也許什麽時候他們還會再聯系，朋友也好。
而這個情景現在真的實現了，反而讓她手忙腳亂。
她安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點開了對話框。
“在嗎？”
“詩若，我明天要來你們學校。”
“我們見個面吧。”
他要來！他要來！他要來！
詩若忍不住自己的歡欣雀躍，什麽結束什麽關系都已經抛到腦後了，腦子裏只剩一個聲音：他要來了！
她立馬沖出陽臺，翻出那個名字，激動得手指有些顫抖，聽見嘟嘟聲的時候，突然感到像之前學生會面試一樣緊張。
“喂，詩若。”緊張的等待并沒有持續多久，在詩若組織好語言之前，一個聲音就打斷了她的思緒。
“喂。”詩若在聽見程飛煦的聲音之後，頭腦裏組織到一半的語言更加錯亂起來，在一個“喂”之後，就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了。
其實詩若很喜歡聽程揚逸在電話中的聲音，那時候他的聲音總是很柔和，不像跟一群人鬧騰時那樣張揚，那是只說給她聽的，只屬于她一個人的聲音。還記得對芊錦這麽說的時候，芊錦很鄙視地吐槽了一句：“他還有什麽時候是你不喜歡的嗎？”詩若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笑了。芊錦對這個笑容的形容是“無比風騷”。
“你看見我在□□上的留言了嗎？”
“恩。你們不用上課嗎？”
“明天是周六啊，傻瓜。”
詩若才反應過來，沒有節假日的軍訓讓她已經沒有了周末的概念，耳根因為那一句略顯親密的“傻瓜”又紅了起來。
“你來這裏幹嘛？你那裏不是離我學校很遠嗎？”
電話裏現實沉默了一下，然後又響起了他的聲音：
“之前不是答應了我哥們請他吃飯的嘛，順便也可以讓你們認識一下，以後有什麽麻煩可以幫上你。”
“哦。”詩若心裏因為那句“順便”有些失落，随即在心裏嘲笑了自己一番，怎麽會冒出這種想法，他怎麽可能是為了你來的，快醒醒啊唐詩若！
“那你明天什麽時候有空？”
“我們5點才軍訓完呢。”
“那我6點在你學校等你，到時候再給你電話。”
“好。”
“那，再見。”
“再見。”
挂斷電話，聽筒裏程揚逸的聲音似乎還在回蕩，連同着詩若全身的心跳都紊亂了，雖然他不是為了自己而來，但是能見到他的心情還是像浪潮一樣不停地在全身的血液裏歡快地奔流激蕩，嘴角就抑制不住地彎了起來。
一直忽視，一直否認，但是心是不會欺騙人的，自己想要見他的心情如此強烈，強烈到讓詩若感到心慌。
但是見他幹什麽呢？難道還要與他們繼續糾纏下去嗎？你與程揚逸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不是很清楚嗎？你真的愛他嗎？還是愛那份從未在你生命裏出現過的張揚和新奇呢？唐詩若，你要想清楚······
一次次的“偶遇”，一次次的一意孤行，詩若不知道這樣下去是否合适，一連串的問號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每一次堅決地說是最後一次，再無瓜葛，但都在見到他的一霎那所有的心牆都應聲而碎。
詩若自認為自制力不弱，能夠在一堆試卷裏忍住從抽屜裏拿小說的欲望直到做完，能夠在高考前忍住手賤的欲望三個月不碰電腦，能夠在餓的頭暈眼花的時候從小店旁邊走過忍住沖進去買一堆零食的沖動，能夠在八百米的時候跑在最後一個但是仍然忍着想放棄的沖動跑完全程後像死過一遍一般。
但是一個程揚逸就讓她的自制力成了笑話。面對與他有關的一切，沖動總是能把理智踩在腳下，然後做出一個個讓她自己都瞠目結舌的決定。
今晚的月亮很明亮，形狀也圓潤了許多，想了一想，竟然快要中秋了呢。詩若仰起頭，似乎能感受到銀白色的月光灑在自己臉上時的清涼，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放空頭腦，只感受着心髒急速地跳動和無強烈法抑制的期待，瞬間釋然。
反正他是要來的，明天去見他就好，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考慮吧。
忽略掉軍訓，明天又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呢。
“夢夢，你和她們去吃晚飯吧，我還有事先走了，今天的內務就交給你們了！”教官一喊結束，詩若就抓住身邊的厲夢夢，連珠炮一樣把交代了一下就匆匆奔回寝室去了。
路上一邊跑一邊拿出手機，程揚逸的短信已經發過來了，上面顯示收到時間很準時的是五點整。
六點在學校門口，不見不散。
詩若輕輕笑了一下，加快腳步往寝室裏趕。回去很快地洗了個戰鬥澡，穿上最喜歡的一套衣服，仔仔細細地把頭發梳了一遍紮好，挑了個最喜歡的發卡別了上去，跨上那只暑假裏背過的小兔包，站在鏡子前左右前後看了一遍，還算滿意，這才出了門。
一番折騰以後，時間離六點鐘只剩十分鐘了，詩若有些焦急，暗自埋怨花了這麽長的時間，又不敢跑，怕弄亂了頭發，緊趕慢趕終于是在六點前兩分鐘看見了大門。
詩若慢下腳步，之前的焦急和期待之中忽然多了一樣情緒，想見又不敢見，讓她想要打退堂鼓就這樣回頭跑掉。
忍住這種沖動，詩若繼續催動着自己的腿往前邁動，終于，遠遠的看見兩個人影站在門旁，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個是程揚逸，很随意地站着，穿着一身休閑的格子襯衫和牛仔褲，頭發似乎剛剛修理，短短地豎在頭上，正背對着詩若和身邊一個人交談着。另一個人詩若不認識，估計就是他所說的學長吧。
看見程揚逸真實地站在面前，剛才心裏的膽怯和退卻一下消散無影。
詩若感到自己的腳步開始輕快起來，慢慢變成了小跑，朝着那個背影，漸漸的觸手可及。詩若臉上忽的綻開一個笑容，這麽多天以來似乎從來沒有笑的這麽真切，這麽徹底。她跳起來，雙手拍了程揚逸的肩膀，然後在意料之中的他轉了回來，但詩若已經站在了他面前，笑着看見他轉回來時的驚訝表情。
所有的動作行雲流水一般完成，透着一股親密，一旁的男生也有些驚訝，但是詩若心裏一點都沒有察覺，只剩下了見到程揚逸時快要要漫溢出來的喜悅。
程揚逸很快反應過來，露出和平時一樣的笑容，只是他自己都未曾發覺這個笑容帶着多少不經意流露出的欣喜。
“軍訓了怎麽也不見你黑了。”
“沒有黑嗎？你別騙我。”詩若笑眯眯地答道。
“才第二天呢，哪有那麽容易黑的，再訓幾天你們就知道什麽叫做黑了~”一邊站着的男生壞笑着插話進來。
“別吓她。介紹一下，這個就是我的好兄弟，王思聰。詩若，以後有什麽困難盡管找他，不要客氣，我們關系可鐵！”程揚逸勾住王思聰的脖子，仿佛在宣誓主權而不是介紹兄弟一樣。
“你好！”眼前的王思聰詩若也該稱一聲學長，胖胖的身材看起來挺靠得住，偏偏臉上安着一雙滴溜溜轉的眼睛，賊得很，詩若心裏一笑，感嘆果然物以類聚。
“走吧，帶你去市中心逛逛，你想吃什麽？”程揚逸站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依舊打開門讓詩若先進去，王思聰坐在副駕駛座，于是程揚逸跟着詩若坐了進來。
“随便，我還沒來得及去過市中心。”程揚逸的氣息驀然靠近，詩若有些緊張，型號此刻出租車裏光線昏暗，遮掩了詩若臉上的表情。
“那我比你還是經驗豐富一些，今天就跟着我玩吧！”
“恩。”程揚逸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莫名地讓詩若感到心安。
“在學校裏怎麽樣？”有程揚逸在周圍從來都不會沉默，汽車剛啓動，他的話匣子又打開了。
“還不錯。”
“寝室怎麽樣？”
“我們四人一間，聽說是比較好的條件了，有熱水器，還可以。”
“什麽！你們居然住的是四人間，我們大男人擠的六人間，還沒有熱水器的，兩個寝室公用一個廁所，你們是獨立衛浴吧？靠！真是重女輕男。”王思聰從前面轉過來，一臉憤慨地抱怨了一通。
“去你的，人家女生們細皮嫩肉，你們皮糙肉厚的哪裏能比啊！”程揚逸笑罵了一句。
“靠！你個重色輕友的小子！唐詩若，我要是你哥的話，看見這你跟他在一起肯定揍一頓，這小子要不得诶！”
“滾！就你還詩若的哥哥，跨物種吧你，上輩子下輩子都沒可能。”
“我去！”
詩若好笑地看着兩個人你一句我一語地鬥，好像又看見了沐清和芊錦鬥嘴的樣子，那句重色輕友程揚逸并沒有反對，讓詩若心裏有些激動。
今天的程揚逸好像不太一樣，眼裏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熾熱，簡直讓詩若不敢直視。而這些玩笑他竟然也破天荒的沒有反對，是程飛煦不在的緣故嗎？不管怎麽樣，詩若心裏還是竊喜着。
“你在這裏呆到什麽時候？”詩若在他們倆停歇的間隙終于找到了機會插話。
“我明天早上就得走。”
“這麽快？”詩若驚訝地看着黑暗中的那一張臉。
“唉，我班主任那邊催得緊，什麽暑期工作的收尾，本來今晚要我回去，我給翹了。”程揚逸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翹了？還班主任？你膽子真大，沒關系嗎？”
“為了來見你啊。”
程揚逸直視着前方，詩若看不清程揚逸臉上的表情，剛才那句話輕柔飄渺，就像一句幻聽一般，車窗外透進來的燈光淺淺打在程揚逸臉上，有些猛烈的風灌進車裏，帶動敞開的衣領拍打在他身上。
詩若低下頭，思緒卻混亂了。
那句話是真真切切地傳進了詩若的耳朵裏，可是他之前不是說來見王思聰的嗎？現在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呢？今天的程揚逸有些不一樣，詩若覺得自己的心跳開始快了起來。
“你們不是本地人吧？”突然，司機一句詢問打破有些微妙的氣氛，由于剛才大家都是在用家鄉方言交談，這裏外地求學的大學生也多，想必司機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
“大哥，你聽得懂啊？”程揚逸立即操起一口略帶口音的普通話和司機攀談了起來。
“聽不懂，不過這種話我聽得多了，你們是杭州人吧！這裏杭州人還是挺多的！”司機一口篤定地說。
“喲，還真給你猜對了！我們都是杭州來的啊。”程揚逸給還在憋笑的詩若打了一個眼色，像模像樣地順着司機的口氣繼續戲耍了起來。
“我開車這麽多年了，那見過的人可多了，很少看走眼的！”司機被程揚逸這麽一說，也得意了起來，詩若慶幸坐在司機後面看不見她的表情，無聲地憋笑着。
接着程揚逸用家鄉話說了一句，意思是今天天氣真好，問那個司機是什麽意思。司機也不謙虛，直接說：“就是晚飯吃過沒的意思嘛！”
詩若瞬間笑噴，偏偏程揚逸還煞有介事地對司機說：
“你還真知道啊！大哥，佩服！”
一路上，程揚逸和司機非常“愉快”地攀談了很久，詩若也非常“愉快”地憋笑了很久。
當車終于停下來以後，詩若的嘴角依然在抽抽，程揚逸還很熟絡地跟司機打了聲招呼，才關上車門走下來。
“你就是這麽人來熟的嗎？”詩若忍俊不禁地看那個司機滿面笑容地開了出去，對程揚逸問。
“這樣應好玩的啊，也不會無聊。這些司機每天這麽開來開去的也聽枯燥的，就當是陪他們聊聊天。”程揚逸一笑，周圍的環境已經由安靜的校園變成了熱鬧繁華的都市，程揚逸輕車熟路地帶着詩若往一片燈光璀璨裏走去。
“我們去吃牛排吧！”程揚逸側身問稍微落後的詩若。
“好。”
詩若仰頭看着程揚逸，腳步有些淩亂，身邊一輛輛飛馳而過的汽車和詩若靠的很近，一陣陣風略過詩若的臉頰，也是吓了一跳。
程揚逸微微皺眉，拉着詩若的手臂把她從馬路邊上拉了進來，然後自己走在了最邊緣，松開手，那種微涼的觸感還留在詩若的皮膚上，擡頭看他，卻依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詩若低頭微微笑了笑。
西餐廳裏飄散着牛排的誘人香味，橘黃色的燈光打在黑色大理石的餐桌上，銀亮的刀叉反射着光芒。
詩若很多時候并不說話，只是安靜地聽着兩個人聊天，偶有幾句話程揚逸問起來，詩若答幾句。不知道是不是新奇的關系，牛排的味道在這裏吃的特別美味。
突然，餐桌上詩若的手機震了幾下，詩若打開看了幾句，臉色就變了。
“怎麽了？”一旁的程揚逸看見詩若的表情，問。
“我通過了演講賽的初賽，學院要我們七點半集中開會。”詩若一下子就垮了下來，現在已經七點了，直接打車回去興許還趕得及，但是這飯才吃一半呢，怎麽可能趕得回去！
“新生演講賽啊！不錯嘛，歷來能上新生演講賽的都是狠角色。”對面王思聰一面插起一塊牛排一面說。
這麽重要的比賽，不知道今天不過去會怎麽樣，不會直接把我剔除資格了吧。詩若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走，送你回去。”
詩若驚訝地看着放下刀叉的程揚逸，他的盤子裏還有大半的牛排沒有動，可看他的架勢似乎真的打算站起來離開的樣子。
“可是，你們飯還沒吃完啊。”詩若眼角瞥見王思聰滿嘴牛排滿臉肉痛的表情，十分愧疚。
“送你們回去我們再去吃，這個比賽這麽重要，我怎麽能耽誤你。我去結賬，你趕快多吃幾口。”說着也不管他們倆的反應，徑直往收銀臺走去。
詩若看着程揚逸在收銀臺前低頭簽字的背影，心中有一股感情愈發澎湃起來，看着盤子裏的牛排，戳了幾下，也沒了胃口。
“給，晚上別餓着肚子。”很快，程揚逸回來了，手裏拿着個面包遞給詩若。
詩若接了過來，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手裏的面包軟軟的，就像心裏某一塊地方一樣柔軟。
一路上，詩若沒有怎麽說話，緊迫的時間總是讓她不安地去看手機，車裏不同于來時的歡樂，似乎氤氲着淡淡的失落和愁緒。
這一次回去，應該就見不到了吧，明天他就走了，屬于我們的只有短短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連個散夥飯都沒有吃完。
有些難過，明明在眼前的人，下一刻就見不到了。
詩若支着腦袋看窗外一盞盞路燈飛快地後退，即将到來的離別讓她心裏堵得慌。
“阿揚，等會兒去網吧陪我LOL一場。”前座的王思聰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一樣，似乎想要找些話來活絡一下氛圍。
程揚逸看了看望着窗外的詩若，漫不經心地恩了一聲。
然後一路無話。
下車的時候，詩若急急忙忙從車裏下來，看着偌大的校園卻傻在了原地。
“怎麽了？不是很着急嗎？”程揚逸看着毫無動靜的詩若，有些奇怪。
“我······迷路了。”
“撲哧哈哈~”
“笑什麽！”詩若氣急敗壞地看着忍俊不禁的程揚逸，剛才的低氣壓似乎一下被驅散。
“沒什麽，路癡我懂得。這裏不是有個學長嘛，快帶路！”程揚逸趕緊止住笑，拖過旁邊的王思聰。
“別看我啊，我只是混口飯吃，我也是個路癡啊！”王思聰連忙擺手，一副我愛莫能助的樣子。
“養你何用！”
“去！不過這棟樓貌似在那個方向，我還有一丁點印象。”
“快帶路！”
“等會兒一切費用你包！”
“少廢話趕緊的！”
王思聰一臉奸計得逞的笑容帶頭走去，詩若搖了搖頭跟着兩個活寶往目的地趕去。
一路上，詩若注意到程揚逸似乎一直在回頭看自己，頻率高的吓人，随着他每回一次頭詩若的心就漏掉一拍，她的緊張與其說是因為害怕遲到倒不如說是因為程揚逸。
詩若一閃神，又一輛車從她身邊沖了過去，詩若趕緊往旁邊跳了一步，自己這個亂走馬路的習慣怎麽也改不掉。
一道陰影投射在詩若身上，路旁的路燈不知道被什麽擋住了，詩若擡起頭來，程揚逸一臉無奈地站在自己旁邊，把自己和馬路中心給隔了開來。
“你這小妮子，老往馬路中間跑，走路要用心不要走神啊。”
是燈光的原因嗎？那樣溫柔的眉眼，那樣親昵的話語，一瞬間融化了詩若的心。她羞怯地笑了笑，趕緊快步向前走去，一邊還掩飾般地喃喃自語：
“時間快到了，也不知道趕不趕得上。”
小妮子。
詩若在心裏偷笑着，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臉頰一定紅的跟什麽一樣，心跳發出的巨大聲響在周圍安靜的環境裏顯得格外突兀，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就這樣走下去，也挺好。
但是很快，詩若的目的地就到了。
看見那幢灰色的建築物的時候，詩若不知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嘆了一口氣，快步跑上了樓梯。
剛跑了幾部，又停下來，看着門口靜靜站着的程揚逸，忽然心裏一酸，眼眶就熱了起來。
“那你明天就要走了嗎？”
“恩。”
“你去做你的事情吧，我上去了。”
“好。”
“再見。”
“······再見。”
詩若看着程揚逸欲言又止的模樣，心髒在狂跳，看着他依舊沒有離開的跡象，詩若卻不得不走上了樓梯。轉身，邁步，所有的動作都像被放慢一樣，詩若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他那樣明明是有什麽話要說，他要說什麽？
那個門口挺拔的身影終于被樓梯隔斷，詩若再也看不見什麽，也沒有聽見期待之中讓她停步的呼喚，周圍黑了下來，也冷了下來，詩若的腦袋也慢慢冷卻了下來。
沒有什麽好期待的了。
她加快腳步往樓上跑，直到消失在黑洞洞的樓梯口裏。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