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零號監獄
自從《烏爾納姆法典》問世,數千年來,人類一直從未停止善與惡,罪與罰的思考。
2385年,H國,一場公審迎來了最後的宣判。
人類在經歷了大蕭敗時期之後,黑白的邊界早就不那麽分明,所有的一切被幾大家族所掌控,生命可以被人随意踐踏,罪早已不是單純的罪,惡也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惡。
現行的律法,是在蕭敗和末世之後所另行頒布的法規,早已和數百年前的完全不同,死刑已經被廢除,惡卻要付出代價,人類數量銳減的今日,更多的犯人被剝奪了自由,關入了各處的監獄,甚至犯人們還可以選擇服役的方式和場所。
“犯人姓名:江玨”
“年齡:24歲”
“申請進入零號監獄,予以批準。”
江玨在庭上聽到這宣判內容,忽然有些如釋重負,庭下卻開始議論紛紛。
“啧啧,這小子看起來完全不像壞人啊……”
“為什麽他會申請進入零號監獄那麽可怕的地方?”
“他以前可是特查科的人啊,還是個精英。”
“你看他一直沒有辯解,應該是罪有應得吧。”
江玨低下頭,他并不是一個天生的壞人,甚至說是現在,他依然對那些罪責嫉惡如仇,他的心中有他所定義和堅守的正義。
如今,他要被關入監獄,與那些其他犯人一起,面臨殘酷的生死。江玨的心裏沒有惶恐與不知所措,有的是平靜,甚至有着一絲期待與興奮,他的心髒在胸腔內飛速跳動着,因為他終于可以見到顧令了。
位于公海上的H國零號監獄。直升飛機運送下了最新的一批的囚徒,江玨也在這其中,他剛走下飛機,可以聞到海風的味道。犯人們被人牽引着,接受入獄前最後的檢查。
江玨蒙着眼睛的眼罩被人有些粗暴地摘了下來,待他适應了眼前昏暗的光線,有人打開了他手上腳上的電子鎖铐。這一期的新人,一共有三個人,一個是身高一米九的壯漢,一個是一個探頭探腦的小個子,第三個人就是江玨。
Advertisement
他們被領着,進入了一間檢查的房間,面前被放好了衣服還有一些簡單的用品。江玨當着兩個獄警的面脫了個精光,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臉色蒼白的不正常,那是一種多日不見陽光的白。
江玨很瘦,隔着皮膚可以看出肋骨的形狀,尚存的腹肌和人魚線昭示着他曾經有過傲人的身材,可現在,他的身材細瘦到仿佛随時會倒下,這僅僅是一張好看的皮囊,裹着一團虛弱的血肉。
脫下了最後一件衣服,江玨赤身裸體,但卻坦坦蕩蕩,電子儀器掃過他的身體,發出滴的一聲,确定他沒有夾帶入任何的違禁品。檢查完後,江玨面色平靜地拿過衣服,一件一件穿上,扣上領口,換好了一身灰色的囚服,他的個子不低,但是中號的囚服穿在身上還是空蕩蕩的。随後江玨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個圓形的手表樣的東西,扣在手腕上,他的手腕纖細骨節分明,那金屬環扣在手腕上,還有一些空餘。
江珏的私人物品也被一件一件擺于桌前,進入監獄的犯人,不需要任何的隐私,只能持有必備的用品。桌上攤開來東西有一本書,一張照片,伍佰元現款,還有一盒像是糖果的小瓶。
檢察人員仔細查了那本書,發現沒有夾帶,看了看那張照片,是張挺普通的舊照片,在2385年,已經很少有人還看書并且留有這種紙質的照片了,檢察人員有些狐疑地看了面前這個俊秀的年輕人一眼,不知道他為什麽保留着如此古董的愛好,最後他又拿起那瓶東西拿起來晃了晃,上面寫滿了他看不懂的外國文字,“這是什麽?糖果?”
按理說,食品類的東西是不允許帶入零號監獄的,這些東西在轉押前就會被扣下。
江玨微微擡起頭來,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面無表情地答道:“是藥。”
一旁有個獄警湊過來和那檢察人員耳語,“這就是那個被何典獄長打過招呼的……”
檢察人員點了點頭,又翻了翻,在放置他私人物品的盒子底層看到了監獄指定醫院開具的處方,這才沒有再為難他。
江玨以外的那兩個犯人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那個壯漢被扣了東西,小個子則是挨了幾電棍。這也就是所謂的下馬威,怕犯人進去以後不服管教,先來立個威。
層層手續辦完,又接受了入監的培訓審核。一切事情辦妥,就到了領人進去的時候,那幾個獄警這時候卻開始互相推诿。
“這次該誰了?”
“老三,今天該你領人了吧?”
“我上次剛去過!”
最後幾個人抽了簽,中簽的三個獄警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一臉不耐地站了出來,領着這幾個新人去他們的房間。
如今已是深夜,江玨和其他兩個人被獄警引領着,進入了一條黑暗潮濕綿長的甬道。甬道的盡頭,金屬的鐵門一層一層打開,最後進入監獄。
一跨入監獄,一股潮濕腐朽的味道瞬間湧了過來。
這座監獄是狹長形的,監獄很高,大概有四十米左右,大大的白色燈全部懸挂在房頂上,最下層的走廊是有些昏暗的,他們面前是一條長長的甬道,像是懸崖斷壁下的一條小徑。往上看去,是數層的小房間,每個小房間外都豎了鐵栅欄,裏面住滿了囚徒。在高空上,牢房的兩邊,有一些交錯橫跨的走廊,都是用鐵網鐵欄架設。
江玨一步一步走在監獄的走廊,這裏一時安靜,只能聽到獄警和他們的腳步聲,在此之前江玨因為職務的原因,曾經到訪過無數的監獄,但是那些地方都沒有這裏這麽陰森,神秘。
現行的監獄以號為分,不同號碼的監獄會進行不同的改造方向。
一旦進入零號監獄,無論之前你是個怎樣的人物,家財萬貫還是叱詫風雲,都要和以前的生活說拜拜了。自從進入之日起,沒有探監。
那些小房間中逐漸有人湊過來,探出頭來,饒有興趣地看着獄警帶過來的新人。
他們中可能有小偷,強盜,詐騙犯,連環殺人的變态兇手,曾經殺人如麻的傭兵,甚至有鼎鼎有名的黑手黨頭目。
大蕭敗之後,于生存的面前,人權被踐踏到了極點。以前不可想象的事情,在這個年代卻變得順理成章合法合規。
死刑雖然被廢除,監獄卻被從新規劃為零號到九號。有的監獄中的犯人需要從事危險的勞作,有的監獄中的犯人需要深入充滿核輻射的地方進行建設,有的監獄需要一些特殊的精通電腦的犯人,用于黑客技術的破解和武器設計,還有的監獄中的犯人,甚至會淪為科學的試驗品。
這其中最為兇險的卻是零號監獄,零號,意味着一切歸零,各國的零號監獄,都修建在“世界”的傳送點上。這裏戒備森嚴,無人可以逃脫。
“一至五層是雙人間,往上是單間,每個房間裏都有馬桶,每周一三五可以去公共浴室洗澡,每天上午的八點到下午三點,是操場的自由活動時間。出去以後左邊是食堂,右邊是醫療所,樓上是你們住的地方。”獄警一邊帶着他們,一邊介紹着這些基本的情況。
随着他們的腳步,兩邊探出頭來的犯人越來越多。而且,江玨發現,在監獄的頂層,有一些犯人并沒有被關在監牢裏,而是站在頂面的樓廊上,看到這樣的景象,江玨微微皺眉。
發現這種情況的顯然不止江玨一人,那大個子直接發問:“喂,獄警,為什麽他們可以出來?”
獄警白了他一眼,“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要問,等你們拿到了足夠的貢獻點,也可以到處亂跑。”
貢獻點,這是囚徒們進入“世界”以後,取得的一種成績。是對他們出生入死的一種嘉獎。
“我們什麽時候才可以進入‘世界’?”那小個子在一旁連着問道。
還不等獄警回答,忽的,高空中響起了一聲口哨聲,在幽暗巨大的監獄中引起一陣回響。
那似乎是一聲號令,随之而來的,一團東西忽然從高空之中墜落而下,嘭地一聲落在衆人的中央,濃重的血腥氣鋪面而來。
借着灰暗的燈光,江玨向地上看去,那是一具屍體,生前受過各種折磨,被剁到血肉模糊,如今摔下來,頭骨已經粉碎,紅白色的腦漿迸裂,一地血淋淋的肉塊。
忽然收到這麽一份“見面禮”,那身材高挑的壯漢被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跟着進來的小個子更是直接嘔吐了起來。江玨卻是擡起頭向上看去。他的目光淡然,劃過一個一個籠子,那是一張一張的臉孔,傲慢,自得,兇惡,無序。
江玨的腦中浮現了四個字:喪心病狂。
他的目光一路往上看去,落在了回廊之上的幾個人身上,是那些人扔下了這具屍體,最後他的頭微微側了,看向另外一個方向,那裏只有一個身影,那個罪魁禍首背着光,站在高處,從那個角度,他可以更好觀看到新人們受到驚吓的醜态。而他背光而立,新人們完全看不清他的臉。
江玨也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是從他的方向看去,卻有幾分熟悉感。
短暫的驚恐之後,打頭的獄警才反應過來,低聲罵了一句,“操他媽的,怎麽又死人了?這是這個月第五個了吧!”
那小個子被吓破了膽,指着上面的人對獄警道:“死人了!你們還不把他們抓起來?!”
“這裏是零號監獄,用不到你操心。”一旁有個獄警奚落他。
這裏并不是普通的監獄,那些獄警并不是這個監獄裏的王,也就能夠吓唬吓唬他們這些新人,那些頂級的犯人才是。
“對啊,明明是他自己摔死的!”有犯人叫道,随之而來的是一陣哄笑,沒有人會主動認領的,就算是被當場抓住了又如何?只要把死人的貢獻點扣除,就不會有其他的追究,帶頭的人是這些獄警都惹不起的。這裏早就是個沒有法度的地方了。
剩下的兩個獄警罵了一句晦氣,走過去拉住屍體的雙腳,把那句屍首很像是一條死狗一樣拖動,丢在了一旁。地上被劃出一道長長的血跡,在監獄的地面上,幹涸深紫色的血痕還有不少。
這件事情之後,原本安靜的監獄裏開啓了狂歡模式,所有的群魔張牙舞爪着,魑魅魍魉全部都醒了過來,仿佛之前的寧靜守序都是個笑話,這是一只野獸,沖着新人張開了滿嘴的獠牙。
獄警領着三個人往樓上走去,路過那些隔間嘶,一雙雙的手伸了出來,那小個子挨得最近,險些被個犯人拉住,驚魂未定地跑了幾步。跟在幾人身後。
幾人之中,最引人矚目的,則是走在最後的江玨。那些犯人毫不掩飾赤露而猥瑣的目光。
“好俊的小子,長得真好看。”
“已經好久,沒有來這麽好看的新人了吧。”
“你看那臉,那腰,那腿,啧啧。”
“要不要進來跟爺睡上一晚上,大爺給你一百個貢獻點。”
江玨低着頭拿着自己的東西一聲不響。他像是一只肥羊,入了狼群。那些餓極了的犯人甚至發出了吸口水的聲音,迫不及待地,想要吃了他。
壯漢先被安置了,到了小個子時,那小子還在渾身發着抖,有位獄警在那裏安慰他道:“放心吧,有籠子呢,晚上沒人殺得了你。”合着這鐵監最大的作用不是讓他們呆在這裏,是在保護他們這些人的安全。
小個子的心裏剛安穩一些,另一個獄警推了他一把關了牢門說:“不過到了明天自由活動的時候,就自求多福吧。”
他們看了太多,都已經麻木了,無論生死,不都是這麽一回事嗎?
終于,獄警停在了一個門口,這是一間雙人間,他指了指其中的一個空床對江玨道:“4459號,這是你的房間。”
門被打開,江玨走了進去,對面床上的人已經睡了,這時候被驚動,裹着被子坐起身來,“呦,新人啊,歡迎來到零號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