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幸福是給予還是争取?
T大辯論比賽現場,自由辯論階段,論題:幸福是通過自己争取還是別人給予。
“請問對方三辯,如果人,生而無父母之愛,無朋友之愛,無愛人之愛,那麽他的一生可以稱得上幸福麽?作為像三辯論這樣的一位美女,難道不希望有人給予愛和關懷麽?”
對面的辯手先發制人,緩緩起身提問。他目光清冷疏離,語速不急不緩,雖然彬彬有禮,但卻有種獨特的睿智與距離感,讓人不容小觑。
蘇沐雪坐在辯論席第三辯手的位置,視線穿過正在提問的辯手,落在後排觀衆席上,一位身着黑色運動風衣的男生身上。
此刻,他亦正看着蘇沐雪,炯炯目光相對,霎那間,環宇寂靜,落英缤紛。
這是她愛了五年的人!從過去到未來,她不知還會有多少個五年在等着她。
今天的論題實在諷刺。
蘇慕雪永遠記得,那個擁擠的公交車上,他伸出雙臂支在她左右,為她撐起小小一片空曠;英語演講比賽前,他站着她前面,驟然轉身,對她說:小雪,加油;還有那個傍晚,夜空漆黑如墨,四下寂靜只有雪落如星隕,交通堵塞,風雪肆虐,車站只有她一人。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無助又恐懼。驀然間,他撥開黑夜從不遠處的風雪中緩緩向她走來,潔白的雪花飄舞如天上繁星,她看見他的銀白色的光芒,就這樣無可救藥地愛了。
多麽微不足道的理由,她卻用盡整個青春在努力向他靠近。努力變得更優秀、更活潑、更懂事、更會打扮……縱然他身邊女友如走馬觀花一波接這一波,她堅信真心可以改變一切。
的确,她做到了。
在一起僅僅半年,她陪他上課、一起吃飯。運動會上,他在賽道奔跑,廣播放着她為他寫的稿子:程征,你是我生命裏的光,加油,我會一直為你鼓掌。校聯歡晚會上,她彈古筝,他朗誦:
執子之手,陪你癡狂千生;
深吻子眸,陪你萬世輪回。
執子之手,共你一世風霜;
吻子之眸,贈你一世深情。
一切美得不像話,直到他和另外一個女生走在一起,冷冷對她說:蘇沐雪,我們還是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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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淡淡苦笑:緣來緣去,緣盡則散啊!
任你争與謀,求或取,注定是自己的,才可稱得上幸福……
“哎,沐雪,該你回答了!”夏研推了推她的手肘,打斷了蘇沐雪的思緒。
糟糕!
剛剛一個走神,竟沒有聽對方的提問!
她猶豫了一下,面色尴尬地對着話筒說:“對方辨友,額……麻煩你再說一遍,剛才我沒聽清楚。”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頓時,禮堂噓聲一片,臺下的觀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如千萬只蜜蜂嗡嗡響個不停。
不用聽都知道,他們肯定是在笑話:辯論賽的時候居然能走神,這女生神經該有多大條啊!況且進入這個半決賽,要經歷多少場激烈的角逐啊,竟然在這個關鍵時刻,出現如此有失水準的低級失誤,真是令人扼腕痛惜。堂堂人文學院對陣醫學院,不是應該穩贏的麽,如今看來,卻是要報一個冷門了!
剛才提問的那個男生倒沒表現得多麽誇張,他淡淡一笑,又起身重複了一遍問題。只不過這次他認真地看了眼蘇沐雪,清冷的目光裏有了一絲溫度。
蘇沐雪這才注意到,她見過他!
他就是學校裏赫赫有名,堪稱學霸的季予墨!
黑框眼鏡加栗色帥氣短發,高瘦且皮膚白皙,标準的男神形象。特別是配上一雙波瀾不驚的眼,清秀立體的五官,舉止間散發出的那股與衆不同的儒雅與傲氣,應該驚豔了不少校園少女的心吧。
聽說他家是歸國華僑,雖然大部分家族成員都在海外,他父母卻毅然回國,成為了國內知名的經濟學術專家。這種從小在知識分子家庭裏長大的孩子,自然而然地有種文雅又清高的派頭。
蘇沐雪的表現使得局勢迅速急轉直下,對方看準時機,集中火力輪番發問皆指向蘇沐雪,縱然她倉皇應對,結局可想而知。
最終她們慘敗而歸。蘇沐雪心裏十分愧疚,看向觀衆席,程征的座位上已是空蕩蕩的。
“沒關系,我們還有一場決賽,好好準備吧。”好友夏研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蘇沐雪呆呆望着程征空空的座位,此刻有些傷情。
“嗨!”
季予墨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非常不屑地瞟了眼她,說:“這位同學,憑你這種注意力,能上大學已經很棒了。”
這人真是欺人太甚!
蘇沐雪氣呼呼地怒目瞪着眼前這個一米八五的家夥。他平靜如常,目光卻充滿了挑釁和幸災樂禍。
“對于不太起眼的人,我很難集中注意力。”她向他面前走進了一步,微微踮起腳尖,憑借她一米六的小身體,高昂起下巴,氣勢強硬而霸道。
但即使這樣,她還是只能勉強夠到他的肩膀位置。
季予墨低頭靜距離地看着眼前這個嬌小且目光黑亮的女孩,他以為她會表現出些許緊張或者害羞,卻沒想到眼前這位,只是呆萌的看着他,像是一只貓看着一塊肉——想到這裏,突然撲哧一笑。
蘇沐雪受辱地對上他輕佻的目光,惡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充滿了倔強和抗争,哎呀,貓也有尊嚴不是?
咳咳!季予墨立即抿唇收斂起笑意。
“嗯,看你智商捉急,要不下場我讓你吧!”
他好心提議,但這樣說,擱誰聽着都不樂意吧。
某人垂眸思索片刻,破口大罵:“我爸身高一米八,體重九十八,不用你讓也能揍死你!”
……
自此,蘇沐雪在校園裏又多了個綽號,叫“Baby one more time”這是首老歌的名字,暗喻她那天對季予墨說的話。但人們很少在她面前叫, 而是會在季予墨的面前,以非常妖嬈妩媚的腔調說:嘿,季予墨,Baby one more time呢?
再後來,估計這句英文太長了,就被簡化為:季予墨,你的baby呢?
有幾個北方的同學實在看不慣說話夾着英文單詞,覺着跟假洋鬼子似的,老怪了。于是又改為:季予墨,哎,聽說你整了個娃?
……
蘇沐雪從室友口中得知自己的綽號如此簡化後,竟有些幸災樂禍。
想象着號稱學霸的季予墨,頂着張不染塵埃迷惑衆生的小臉蛋,高大帥氣地出現在校園裏,卻被人們天天這麽調侃,那種尴尬的表情,想想就覺得解氣。
其實蘇沐雪心裏清楚,季予墨作為反方,向她提問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可是卻讓程征目睹了她在全校師生面前的窘樣,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她多麽希望,即使是分離,她在程征心中的形象也是美好的,如同一朵梅花,縱然輕柔卻亦有花的風骨、殘留的餘香。
一個月後,決賽開始。
果不其然,對方延續上一輪的經驗,對蘇沐雪實施了強壓措施。強壓之下,蘇沐雪并沒有膽怯,反而激起了她求勝的決心。
她每一次起身,目光都挑釁般飄過季予墨那裏,每一個刁鑽問題的瓦解,她都注意到季予墨微抿的雙唇隐約有了些許弧度,眼睛裏閃過一絲光亮。
在最後半分鐘時,她起身套用早已準備好的一個抑揚頓挫的排比句,贏得場下陣陣掌聲,瞬間氣勢一下子領先許多。
她又偷偷撇了眼季予墨,他依然鎮定自若,倨傲而清高。
最後,蘇沐雪所在的中文系贏得了勝利,隊伍互相握手以示友誼,蘇沐雪唯獨沒有同季予墨握手。
友誼?想起當初對她劈頭蓋臉的攻勢,她被逼的張口結舌的窘态,還有他們目光中表露無疑的幸災樂禍,這些都不是拜季予墨所賜麽。
“今天表現不錯,至少沒走神,小鬥雞!”他像是長輩一般拍了拍她的腦袋,總結道。
如果可以自燃,現在的她應該像炮竹一樣炸開了。
“鬥雞?不錯?我這叫實力好麽?手下敗将同學。”
某人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我要是不讓着你,輸了估計你會哭鼻子了。”
“你……你自我感覺太好了吧!”但轉念一想,蘇沐雪才發覺季予墨這場的确從未主動發問過。
但她也拉不下臉承認眼前這個自大、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容的人,是故意輸給她們的。
臉上陰晴不定的轉變,居然讓季予墨看出了端倪。
“你不必感激我,我只是覺得,女孩子不應該太潑辣,你這樣就夠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
季予墨聽見蘇沐雪冷冷的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可愛而蠻橫。
“蘇沐雪同學,晚上的聚餐你不會因為我而缺席吧?”
“你還真當我怕你呀!”
“那為什麽連手都不敢握一下呢?”他挑釁地又一次伸出了手。
蘇沐雪覺得面前這人的思維完全不在地球頻道上,這麽明顯的厭惡,他難道感覺不到麽。
她深吸一口氣,很有禮貌的笑着說:“那是應為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他卻爽朗的笑了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眼睛彎彎的,有那麽短暫的一瞬間,蘇沐雪覺得他有點帥。
但馬上,又被他接下來的話氣得炸毛。
“沒關系,不做朋友,還可以做女朋友。”他得意揚揚的聳了聳肩,似乎是非常勉強地才接受蘇沐雪似的。
蘇沐雪悲哀的發現,面前這個人,完全是老天派下來氣她的,要不為什麽每次對話,他的每個字,每個表情,都如此讓人想痛扁一頓呢?
晚上,全體辯論賽參賽人員和組織活動人員集體聚餐。
蘇沐雪的手機一直在閃爍,是程征。
她皺了皺眉,他想做什麽?分手後還做朋友?在她比賽勝利後發來賀電,說我代表自己和現任女友祝賀你贏得本屆辯論賽第一名?他曾告訴她,他一般和前女友們分手後仍然保持融洽的友誼。她心裏咯噔一下,程征,我做不到和你做普通朋友,這輩子,你我的關系只有兩種:愛人或者是陌生人!
她揉了揉太陽穴,用力按下了關機鍵,并将手機甩進背包裏。
“來,我敬大家!”蘇沐雪舉起酒杯,豪爽地和每一個人敬酒,舉手投足俨然如千杯不醉一般。整個聚餐她最為活躍,也喝得最多。當周圍的人還摟在一起你杯我一杯地喝着的時候,砰地一聲,只見蘇沐雪滿臉通紅倒地不支,閉上雙眼前,她看見季予墨眉頭緊鎖,面露愠色地向她走來……
蘇沐雪再次醒來時,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她看了着手邊緩緩滴入身體的輸液瓶,心裏突然覺得空蕩蕩的,一股傷心與脆弱席卷而來,重重壓在心頭,猶如溺水般喘息不得。
“醒了?”
季予墨正站在她的病床邊幫她調滴液速度,見她醒了,便拿起玻璃杯遞給她一杯水。
她搖了搖頭,怔怔看着他。
他有些局促,又拿起床邊櫃子上的橘子,剝了一片遞到她嘴邊。
她再次搖搖頭。
季予墨嘆了口氣,放下橘子,坐在她身邊,神情像長輩般嚴肅:“不會喝酒幹嘛喝這麽多?”
蘇沐雪繼續沉默。
“酒喝多了是會死人的!”他警告道。
她沒想過死,這倒讓她有些後怕。
“你昏睡的時候,有個叫程征的來看過你,他有句話留給你。”
“他說了什麽。”
“他叫你好好養病。”
“就這些?”
“嗯,就這些。”季予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XX的,這種廢話你還不如不告訴我,
蘇沐雪轉過身,背對着他,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失落的表情。
突然間,病房裏靜的讓人窒息。
倨傲如季予墨,好心送她去醫院還守了這麽長時間,卻被人莫名其妙地涼在一旁,此刻心裏應該很局促難堪吧。
其實想想,除了辯論賽上的那件事,她實在不該一直埋怨他。于是她開始向他道歉,當然,依舊是背對着的。
“比賽那天,是我自己走神了,其實不怪你……這段時間,我心情不好,對你态度惡劣,是我錯了。”
蘇沐雪說“這段時間”的時候,腦海裏不斷回憶着程征那天牽着那個女孩的手,轉身離開的背影。她猶如困在了一座荒涼的孤島,知道無論怎樣哭喊都沒有用,所以只是悶悶地立在原地,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發覺,自己是那麽痛,那麽痛。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被人珍惜,通常會幻想,如果有一天突然消失在人世間,是否會有一個人,拼了命地尋找。我就是想告訴你,不要灰心,的确有這樣一個人。”他語速依舊緩緩地,聲音輕柔卻很溫暖。
她滿臉淚痕的轉過身,不可置信地望着季予墨。他英俊的五官在黃昏黯淡的餘晖中,顯得更加挺拔。他很少一口氣說這麽多話,況且,沒有一句讓她覺得生氣,這點非常難得。
他挑眉一笑:“閻王爺會找到你的。”
蘇沐雪破涕而笑,什麽嘛,好冷的笑話。
恍然間,一只修長的手夾着一張紙巾,伸到她面前。她接過紙巾,輕輕擦着滿臉的淚水,有一絲尴尬與赧然。此刻,季予墨神情專注的望着她,目光明亮而溫情。
一朵紅暈微微浮上臉頰。
“那天我跟你說的話,不是開玩笑。蘇沐雪,你可以考慮考慮我。”
他滿臉真摯與坦誠,不乞求也不強迫,語氣依舊平淡,好似他們此刻讨論的僅僅是一道數學題,但他那比晚霞還要紅熱的臉龐,洩露了他此刻的緊張和不安。
“這輩子,我再也不會毫無保留地愛一個人了。”
“這不是交易,不需要等價交換。”季予墨輕描淡寫說道。
但她始終活得清醒而自持,寧願自己一步步在泥濘裏遲緩的爬,也不願依靠別人在天上飛。
“季予墨,我不想利用你。”
“你該改改了,我非常值得你好好“利用”。”他篤定的沖她笑了笑。
蘇沐雪當時一陣恍惚,完全無法理解他的意思。直到歲月匆匆逝去,她才恍若驚覺:這場季予墨給她編織的美夢,足夠她回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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