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殷夏在宮中留了将近一個月,在一日日怕行差踏錯惹來禍端的心驚膽戰中,将宮中女子那繁瑣複雜的禮儀學了個七八分。
然而即便她的裝模作樣已經能夠以假亂真,舉手投足之間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大丫鬟了,殷夏依舊堅持與皇帝後妃保持五十米以上的安全距離。
皇帝待魏子珣格外親厚,隔上個三五天便要把他叫過去唠一唠家常。
他不知有什麽過人之處,也确實會讨帝王歡心,每每龍顏大怒無人敢接近的時候,只有他敢湊上前。
有好幾次,他完好無損的從殿中出來,不僅沒有被遷怒,還得了流水般的獎賞。
如此隆恩,除了皇帝寵了許多年的貴妃,和那鬼靈精怪的七皇子,他便是絕無僅有的第三人了。
這日天氣難得晴好,積雪開始消融,殷夏拉着姬和去看他們前些日子堆在假山旁的雪人。
禦花園冰封的池塘也開化了,清淩淩的水面上飄着一塊一塊薄薄的浮冰。
殷夏繞過假山一看,好家夥,她那本就注定短命的雪人,腦袋沒了。
她一眼就瞧出,它是被人謀害了。
那雪人潔白的身體上被潑灑了一片血一樣的紅色顏料,殷夏盯着那鮮豔的顏色,拄着下巴想,這是哪個熊孩子幹的。
姬和也湊近看了看,他觸了觸那紅色,在手指上一抹,暈開了一片。
“還沒幹。”随後眼神一掃,他看到地面上幾滴紅色的漆點,眸中含了幾分了然的笑意。
他用眼神示意殷夏:“你看。”
殷夏一瞧,那紅色漆點隔幾步便有一滴,明晃晃的洩露了兇手的蹤跡。
她剛跟着走出去兩步,便聽見一個宦官尖細的嗓音:“哎呦,我的好世子,可算是找着您了。”
殷夏一聽這個聲音,頓時有點不太高興。
她扭頭一看,見來人果然是皇帝身邊随侍的公公。
心下便了然,那閑着沒事幹的皇帝又來搶人了。
然而不管心中如何放肆,她面上是不敢顯露半分的。
她乖乖的沖他揮了揮手。
你去吧,恕您的大丫鬟不能奉陪了。
無法脫身的姬和留給殷夏一個無奈又不滿的眼神。
似乎在埋怨她獨善其身,又告別的灑脫。
然而當着公公的面,他到底是什麽都沒說,最後看了殷夏一眼,轉身随他走了。
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一會兒,殷夏回過頭來,繼續跟着紅點找源頭,她繞過假山,沿着一條石子路,走到了一個上圓下方、绮麗小巧的亭臺之外。
白玉欄內紅亭裏,一個半大小子正興致勃勃的掐着一只白貓的脖子,往它身上染紅漆。
一只高貴冷豔的純白波斯貓被他的一番操作弄得淩亂斑駁,慘不忍睹。
殷夏嘴角抽了抽,忽然覺得自己的小雪人變成那副尊容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來能在皇宮之中如此放肆的小孩子,就算不是鳳子龍孫,也是差不了多少的地位。
由于她的大靠山被天王老子叫走了,殷夏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決定暫時不和這個熊孩子計較了。
她正要裝作無事發生,轉身離開的時候,被那熊孩子作弄的高貴的貓,卻忍無可忍暴起反抗了。
它兇惡的喵了一聲,一爪子撓上他的臉。
那十一二歲的男孩子白生生的臉上,立刻多出了三道深深的抓痕,沒一會兒就開始汩汩的往外滲血。
這一爪子可真夠狠的。
殷夏的臉仿佛都跟着疼了一下,她心想,讓你欺負貓大爺,這下子知道疼了吧。
不過想雖是這麽想,她轉身之勢卻是生生一拐,腳下一點兒也沒耽擱的朝亭子去了。
誰知就這麽一小會兒功夫,又出了變故。
那被貓抓的小男孩原來也不是個善茬,他手下沒個輕重,将那貓的尾巴抓的死死的,以至于它作案成功後沒能逃脫。
被那貓撓了一爪子後,熊孩子怒了,掐着它走到亭子臨水的那一面,幹脆利落,毫不留情的把這只活生生的小貓咪抛入了水中。
剛剛踏入亭子中,目睹這一畫面的殷夏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沒理會那孩子,先走到臨水欄杆處探頭看了看。
那只波斯貓還在冰冷的水中費力的撲騰。
貓咪生性怕水,雖然本能會游泳,但是它們對水有根藏在血脈中的恐懼。
而且波斯貓由于鼻子扁平,本就不擅長游泳。
那小貓咪單憑自己是上不了岸了,眼見它見撲騰都弱了下來,殷夏情急之下幹脆脫下了自己長長的紗質大袖衫,握着一只袖子将那一頭甩了下去。
好在那只貓機靈,爪子死死地抱住了落在水中的那一頭紗衣。
殷夏松了一口氣,正要把它釣上來,一旁的熊孩子卻不樂意了。
他開始和殷夏奪那只袖子。
那只可憐的渾身濕透的小貓,抱着薄薄的紗衣,在水面上的空中直晃蕩,眼看就要被晃下去。
殷夏斜眼瞧着那孩子,心想這小孩真是皮實又惡毒,傷成這樣吭都不吭一聲,還非要把這只貓置之死地不可。
她心底一狠,掃了一眼高亭之外低平的草地,握着袖子向旁邊一甩,成功把那只驚懼交加的貓送上了岸。
得虧這衣服結實。
小屁孩瞅了一眼就要追過去,被殷夏一下子提住了後衣領。
“坐好。”她把他按在紅色長條椅上,壓着他額頭擡起下巴,瞧他右臉上的傷。
那孩子明白她的意圖之後倒是奇異的安分了下來。
殷夏深深地皺起眉,拽着他的胳膊說:“走,跟我回去。”
臉上這麽深的傷口,還真是不能草率處理。
那孩子頗為抗拒,但是被殷夏強硬的拽着走了。
沒想到剛出亭子,殷夏就意外的看到了一個老熟人。
正是殷夏在國子監的明敬堂中見過的,謝輕菲那寡言少語的弟弟謝源之。
聽聞他入宮陪七皇子讀書了,如今在這裏見倒可以證明傳言非虛。
他抱着那濕淋淋的,身上一塊紅一塊白的凄慘波斯貓,冷冷的看了殷夏提溜着的熊孩子一眼。
這一眼不知怎麽惹着他了,那熊孩子突然掙開殷夏,炮彈一樣向他沖了過去。
那一下力道生猛,殷夏硬生生沒攔住。
力氣這麽大,合着剛才他不情不願,推三阻四不想跟她走全是表象,其實壓根沒認真啊。
這剎那之間再,那熊孩子已經把謝源之撲倒在地,開始動手打人了。
一邊的波斯貓氣勢洶洶,試圖炸毛,但是由于長毛含水量太多,沒能炸起來。
不過這無損它龇牙咧嘴,馬上就要撲上去揮舞利爪的威脅。
一旁的殷夏見到這場面簡直頭皮發麻,她生無可戀的走過去,琢磨着以什麽姿勢拉架,才能不被那只鈕祜祿貓誤傷,并且在騷亂結束後衣冠楚楚,鬓發整潔,無損大丫鬟的風姿。
誰知仿佛嫌這場面不夠亂似的,一邊小徑裏又冒出來一個小人兒,見到此情此景,急急地喚了一聲“源之”,然後明黃的小身影一竄,便沖上去推搡那暴力的熊孩子。
然而推不動。
熊孩子一拳又打在了謝源之臉上。
那單看衣服顏色便知道不一般的小人兒急了,一下子咬住了熊孩子的耳朵。
與此同時,那只蓄勢待發的貓撲了上去。
殷夏:“......”
我覺得我攤上事兒了,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她剛悄咪咪的後退了一步,就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嚎,她聽清了之後心頭狠狠一跳。
“啊啊啊我耳朵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