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小智杖[末世]

第11章 灰燼Ⅲ

付寒星醒來時，一絲|不挂躺在醫療室的浴缸裏，浸沒在深藍色的水中，偶爾能看見一縷電流微光閃動在水中。付寒星深吸口氣，擡起手，試着握拳又松開，神奇的，有了很多力氣。胸口上有些類似組織的透明東西還攀附在皮膚上，付寒星用手指去撚起，很輕松就和自己的皮膚分開，然後這些組織在付寒星眼中清晰的消散沙化，水面上只有類似皮屑的雜志漂浮。

付寒星找了找聲音，開口聲帶刺痛，蹙眉沙啞問：“Lucy，這是？”

【清洗了一下你，順便給你以溫和的方式充個能】

付寒星眼神波動，恍惚問：“我……是有什麽不同了嗎？”

【內髒器官清除了癌細胞，肺部也正常運作了，細胞傳輸方式介質被改變，至于更人性化的說法，你不如問02，其餘的專業名詞都是臨淵發明的】

後知後覺：“02他在哪兒呢？”

【還在醫療室大廳】

擦幹一身的水，勉強換上基地備用的衣服，一件T恤一條短褲，付寒星走出去，走過廊道，邁入大廳，付寒星的腳步一滞。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眼前的場景。

白金色的發鋪滿了地，發梢還接駁着三臺主控計算機，穹頂仍是透明的，自從那天打開後就沒再次收起，些微月光投射，發絲泛出朦胧銀白的雪色。凝滞不過一霎，付寒星小心翼翼腳下避開頭發，從02身後慢慢轉到他身前。

02盤腿坐着，背靠在醫療室的床沿上，坐姿松散，不再是端正機械化，低着頭。感覺到腳步聲，02疲憊緩慢擡頭，那雙眼睛睜開，橘色黯淡不少，顯得愈發溫柔。

四目相對。

02的下颌還沾着血，連帶他的衣服和他坐着的近處，血漬、血滴和血灘零落分散，深紅色泛黑的血，付寒星知道那是他留下的。溫柔和血腥交雜，混出詭異的畫面感。期間02緩慢眨了下眼。

付寒星輕聲，略帶躊躇：“謝謝你。現在、有什麽我能做的嗎？”

02又眨了下眼睛，略微颔首。

02：“能先幫我把頭發剪斷嗎？在，能量回複前，我，下達不了，細胞層面的指令。”

聲音變了，那一分電子音消失掉，付寒星看他：“你的聲音？”

02一字一句：“主盤關閉了，我只有生物體還在運作。”

付寒星似懂非懂點頭，問：“剪刀在哪裏？”

02擡頭往上看，在機械手臂上固定着不少的手術剪，付寒星走過去，從手臂上取下剪刀，到02身前，02歪了歪頭，付寒星有點把不準，第一剪随意下了一刀。這一刀帶起連鎖反應，甫一剪斷，剪子左右的頭發瞬間失去光澤，委頓緊縮瞬間沙化，付寒星看着最後02的發梢并不是斷在他下剪的地方，而，似乎是回複在本身的長度處。

02見付寒星愣住，解釋道：“臨時長出的發只有傳輸傳導功能，除了外壁還是按照頭發的樣子分化，裏面的細胞只有傳輸細胞充斥，一旦和接駁點或者主體分離會快速死掉的。”

付寒星在極近處看進02的眼底：“那我身上殘留的也是？”

“嗯，也是接駁細胞，不過是按照你的體細胞交流介質和電流信號仿照分化。”

付寒星失語，02眨眼，還是那副樣子和神色，縱然看起來很狼狽，但面容并不多有落魄。或許他并不能做出細微表情。付寒星垂了垂眸子，極快随意将剩下的發剪斷，它們一斷裂和剛才的第一縷發一般，除了02原生發，新生接駁作用的都急速枯萎死掉。

最後一剪刀落下，02的頭終是不被它們幹擾覺得沉重。

02：“謝謝。”

這一聲說的付寒星慚愧，02卻很鄭重，仿佛是習慣一般。付寒星擡頭，02看着他，兩人的臉相隔不過一指距離，付寒星能清晰分辨02的輪廓，只有十五歲多的模樣，下巴帶着圓潤，還沒長開，付寒星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再生長，抑或就是保持這樣。

02鄭重看他的樣子不知牽扯住付寒星哪一根神經，那雙眼睛縱然顏色很怪，但也是幹淨清澈的，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02的頭，像是對白家的小輩那樣。

02沒有抗拒。

付寒星的手離開時，02敘述道：“Papa和01以前也喜歡這樣，01是喜歡我頭發顏色。”

“顏色很好看。”

02：“我知道。”僵硬緩慢的笑了。

付寒星卻再不覺得這笑違和。

把剪刀放回原處，付寒星回看02，他的衣服有些破碎，也不知道是怎麽弄的。付寒星并沒有看見02分割過大電流彙入身體的場景。

02：“如果不介意，帶我去洗個澡吧，我的鼻子嗅覺近乎是人類的10倍，現在可能對人而言就像是坐在血池裏一樣。”

付寒星還在思考他的衣服，一時沒答話。

02又說：“我的機械骨架很輕，你可以把我拖過去，扔浴池裏，露西會自動清洗我。”

付寒星：……

“怎麽個拖法？”

02：“拖手腕。就像是我把你拖回來那樣，我的痛覺設置很低，01小時候就能拖動我。”

付寒星：……

最終少年輕嘆口氣，問：“你多重？”

02：“平常正常情況下45.32kg，現在能耗厲害主盤關閉，可能只有43kg。”

那是比正常女性都輕了。

付寒星走過去，02緩慢将手腕遞出去，付寒星沒接，手臂從02腿彎和背脊穿過，将他抱了起來。02呆愣，看着付寒星，付寒星掂了掂，果然是比女生都輕的，他邊走邊說：“這才是正常的做法，以後都別讓人拖你了。”

好半天，02：“哦。”

02補充：“謝謝。”他确實也不喜歡拖行的那些微痛感。

付寒星：“放正常情況下，你是我的恩人，這是該我說的。”

又半天，02：“哦。”

02手腕垂落，付寒星像是抱着一個有思維的玩偶般，走動中有好幾次，02頭轉動時他怕他脖子折了。最終用一只手半扶着他頭，固定着，将他弄進了浴室。

浴缸裏之前的水已經自動放掉并且缸表面清洗過。付寒星遲疑将02放進浴缸，他的衣服還在，付寒星猶豫：“這樣……”

02：“可以了。”

浴缸開始快速自動放水。

雖然很違背付寒星的認知，他還是不由轉身本着非禮勿視想避開。

轉身不過走了兩步，撲通一聲水花響起。付寒星：……

轉過頭去，02果然因為水的上升，整個兒沉入浴缸底部。

付寒星走回去，02見着他，睜着的眼睛轉動，還在水底下眨了眨。

……

“你現在是不能動嗎？”把02重新從浴缸裏撈起來，付寒星認命給他脫衣服，破破爛爛的衣服設計和他日常穿的差不多，只是材質更滑膩一點，更像是生物制品，02也很乖順，他讓他擡擡手，02就擡擡手，縱然擡很低又慢。

02對此的解釋為：“缺能，不想動。”

給02脫完褲子，付寒星一擡頭，呃……

02：“怎麽了？”

付寒星尴尬：“你……你有性別。”而聯合區內的機器人大部分設置是沒有性別的。

02歪頭不解：“沒有性別怎麽給01當替換用身體呢？”

付寒星眼微睜：“替換？”

02平靜道：“嗯，我被研究出來的主要作用就是器皿，我的各項數值無限趨近于01的身體條件，大腦是封閉在頭骨中的，Papa研究的所有變異動物，他們的腦其實是沒有異變的，在虹不會改變腦細胞結構的基礎條件下，最初的研究是将01的腦植入這幅身體中。”

“那……為什麽沒有？”付寒星蹙眉。

02眨了下眼睛，直言：“失敗了，02項目是失敗的，我也是失敗品。”

沉默，付寒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将他的褲子放到髒衣回收處，看着回收處顯示破損毀掉的字，轉過頭02還是原樣坐着，看着他，橘色的眼睛顯出無知的天真，這一分天真又襯得他剛才說出的話格外殘酷。

付寒星沉默守着02洗澡，水在浴缸裏呈波浪狀拍打，不斷沖刷02表皮，付寒星偶爾扶一把02，保證他不滑入水中。等程序默認洗幹淨，付寒星看着02頭發上沾染的血，又給他洗了個頭，洗的不是很好，磕磕巴巴好在還是洗完，用淋浴頭沖幹淨，02又對他說了一句謝謝。

浴缸裏的水放走，基地程序自動放出暖風，02習慣了一樣坐在浴缸裏任由自己像是物件一般杵着被吹幹，付寒星看他的熟稔，能推斷出02以前是經歷過不少次這種情景的。

給02穿好衣服，帶出去，外面的大廳已經被清潔微型機器人打掃幹淨。照着02的話，找到幾處按鈕按下，醫療床遁入地底消失，靠着透明穹頂壁處升起正常的床，非常大，兩個枕頭，02說他習慣缺能透支後被放在左邊，付寒星将他放下後，被子搭好，自己爬到相隔一米多外的另一處睡下。

這床很舒服。

付寒星仰頭，穹頂外漫天星辰閃爍，醫療室內的燈光熄滅了，月光柔和，很好看。

付寒星踟蹰半天，還是開口：“睡了嗎？”

02：“你說。”

沉默片刻理了一下頭緒，問出心心念念的問題：“臨淵為什麽叛出聯合區，他是不出世的天才科學家，人只能生活在穹頂內，除了聯合區，他并沒有更多歸屬，而且，是他自己判定自己的智能項目失敗，他為什麽還會獨自帶着臨意生活在這裏？”

02半閉着眼睛，聲音低低答：“因為Papa不想參與對虹的研究，也拒絕了對癌變的人研究，他對這個項目沒有興趣。聯合區授意讓臨意接觸虹，最終臨意患上了虹性的癌症，徹底感染虹後，是細胞和基因層面上的改變，不管切除多少次，癌細胞還是會長出來的。Papa便開始研究起虹。研究進行到一半，Papa知道了臨意癌症的來源，就帶着臨意和他所有項目來了這裏。他殺了這個基地所有的人，之後徹底改造了這個基地。”

付寒星撐起身體，看着02陡然睜大眼睛：“這不是臨淵制造的基地？”

“Papa參與設計了70%以上，這裏曾經是聯合區4區，以前有一部分是專門用于研究關于虹的項目，外圍樹林豢養的異變動物也是早存在，它就是這樣設計的。”

付寒星一時失語。

聯合區4區竟然真的存在。現存聯合區一共只有3個區，1區是行政和生産後備區，2區科研區，3區軍區。傳說中4區是神秘的武器制造區，但是誰也沒見過。

原來不是沒有，而是失去了。

所以從來沒有人回去過，因為他們面對的防禦級別是，聯合區最高等級！！

很多想不通的東西一下子全都了然。

付寒星緩慢躺回去，神色讷讷。

過了會，付寒星又問：“以前臨意也是這樣治療的嗎？”

02：“是也不是。在治療中我是慢慢充當主控端的，期間經歷了不斷的升級改造，不過你們的治療也不太一樣，我并沒有改變01的原有細胞和基因。”

02想了想，拙劣比喻道：“01只是不斷去掉癌細胞，而你的細胞被我徹底重塑，這種改變之後，你就不能被稱為人。”

付寒星奇怪：“那01是怎麽死的？如果你能不斷修正他的癌細胞含量，他難道不可以活下去嗎？”

這次換02沉默了。

橘色的眸子睜開，02直直望着星空，半晌，續上故事的結尾。

“自殺的。太痛了，每一次治療都太痛，腫瘤再生長的癌性疼痛也很痛。這種治療對人的考驗很大，我也在不斷完善性能，不可能無時無刻進行，只有等到他的癌細胞積累超過設置臨界值才行。而且就算他長大了也不能再和人交流接觸，他喜歡畫畫，如果沒有人欣賞，缺乏意義，他想像他母親一樣當藝術家。不可能了。

“他死的前幾天對我很好，Papa沒有查看我的數據，在忙其他的研究。我、不懂人。

“所以他一次性也是永遠的成功。”

所以聯合區在臨淵活着的時候從來也沒派軍隊來過基地。

因為他們已經深知臨淵仇恨的力量。

02又說：“但是你既然選了要活下去，我會讓你活下去，不準死，你也要忍住痛的，活着。”

決絕天真殘忍，在02的語氣中混成一體。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會暴風式猛烈展開世界觀~~~=3=麽麽噠~